大宋一统:从拯救苏轼开始

第14章 欧阳修薨

    欧阳修许多年看不成书、写不得字,此刻佩戴上吴希所赠眼镜,自然是欣喜非常,甚至连身体上的病痛都似乎完全缓解了。

    只见得其人自床榻上猛然起身,吴希都没有来得及去扶,欧阳修似乎有些惊讶于身体的轻快,进而又微微流露出一丝感伤之意。

    来不及多想,吴希赶忙伸手扶住对方,并将之搀扶到书案之后坐定,这才匆匆去寻欧阳发、欧阳棐两兄弟。

    不多时,三个匆匆赶回欧阳修卧房,若发现对方已经自己研好了墨,并提起笔正书写着什么。

    吴希等人并不敢上前打扰,只是各自在书案前方站定,等待对方的进一步吩咐。

    由于近视的缘故,欧阳修深伏在书案之上,书写速度极快,不多一会便要换一张纸。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其人像是终于放下什么似的,深深吁了一口气,将笔掷于手边。

    只见他可能是担心有言语不合适,或是错字之类的问题出现,仍拖着病躯将所写内容往复检查了几遍,这才抬起头来。

    “棐儿,去寻我的私印和封装奏疏的匣子来。”

    “唯。”

    欧阳棐答应一声,便匆匆去往欧阳修的书房,自锦盒中取来欧阳修的私印,又从书架之上取下官家所赐奏疏封装匣,匆匆返回卧房。

    欧阳修从对方手中接过私印,在印泥上蘸了又蘸,而后郑重盖在自己的草字花押之上。

    做完这一切,墨迹也已彻底干透,他便将之郑重放在了封装匣内,用锁将之锁好。

    “冀之,这封奏疏请你代我送达进奏院,其中是我对官家最后的一些劝谏。”

    吴希躬身上前接过匣子:“请欧阳公放心,学生必定为您完成嘱托。”

    欧阳修胡乱点了点头:“发儿、棐儿,辩儿是不是赶不回来了?”

    欧阳发闻言有些哽咽:“送信人走了该有一个月了,不过西边毕竟路途遥遥,而且又在打仗,也不知四弟有没有收到信。不过就算收到了,没有一个月恐怕也回不来。”

    说到最后,欧阳发几乎失声,缓了缓气息:“父亲,还请您稍加坚持,允许四弟和我们再尽一尽孝。”

    此时,欧阳修的面色已渐渐不比刚刚那般红润,叹息道:“怕是等不及了。发儿、棐儿,对于你们的为人,为父没有什么好嘱咐的,为父相信你们。至于仕途之上,恐怕你们并非是这块材料,切勿强求为之、终招祸端于我家。”

    欧阳发、欧阳棐各自跪倒:“儿子敢不从命。”

    “我对你们最后的嘱咐,仍是劝学,不仅是要劝你们学,你们也要劝后辈学。具体的说法在我写给你们二弟的文章中已经备尽。可惜你们二弟天年不假,倒是只能由你们来践而行之了。”

    “唯。”

    “老夫这一生少有功绩,蒙官家恩泽至此,已是莫大荣幸。我死后,你们不得向官家请谥,亦不得竖碑刻传。”

    欧阳棐对于此话似乎想要反驳,毕竟以欧阳修的身份地位,想不被赠谥和碑铭都难。

    不过欧阳发赶忙扯了扯其人衣袖,他这才与兄长一同俯首。

    “唯。”

    “周氏但要归家或是别嫁,尔等莫要阻拦,扔完给予路费和安置钱等,着人护送周全。”

    想来,周氏便是之前一直侍奉在欧阳修身边的侍妾。

    对此,欧阳兄弟自也没有什么意见:“唯。”

    欧阳修想了又想,只觉得已经没有更多要交代的了,转而望向吴希这边。

    “冀之。”

    “学生在。”吴希倒是没有跪下,却也是几乎一躬到地。

    “老夫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苏子瞻淳仁君子,你要尊之重之,时常上问、请教,想来必定获益良多。王介甫也算是出于我门下,你自不必党附彼人,却也不要与之争斗起来,大不了就学学你老师,避一避其人锋芒便是。”

    吴希沉声答道:“我师与介甫公皆是学生的长辈,学生当然不敢不尽心服侍,更遑论与之起什么冲突了。”

    欧阳修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且出去吧,容老夫安歇片刻。”

    此时,他的侍妾周氏适时走了进来,却是已经哭成了泪人,勉强忍着悲痛走到欧阳修身边将之扶起,转回到床榻之上。

    吴希等人自然遵令而行,纷纷起身离去,只留下周氏照顾着欧阳修。

    三人走到欧阳修卧房外的回廊,却一时都没心思去做什么。

    欧阳发见状,便吩咐仆从搬来一个桌案,端来一壶茶饮,三人于是围坐在桌边随意谈起话来。

    中午的时候,欧阳修还能勉强喝些稀粥。

    但到了晚间,其人却是半点食物也用不下去了。

    至此,三人哪里还不知道,上午时欧阳修的容光焕发,实际上就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知道此事的吴希等三人,更是不敢再离开半步。

    于是,从上午直到夜半,三人除了去方便之外,便一直守在这里,连吃饭都只围坐在桌边简单用了一些,并未离开半步。

    此时,周氏急慌忙推开门,对欧阳两兄弟急切来言:“郎君吐血了,还请二位速请医者前来诊治。”

    欧阳棐闻言当即起身:“我去请州中医者来。”

    吴希听闻此话,却是赶忙阻拦。

    “叔父未免急中生乱了,翰林医官自在家中,去州中请什么医者,岂不是舍近求远?”

    一边说着,他赶忙站起身来:“两位叔父且在此支应着,我这便去寻医官。”

    吴希匆匆而去,不久便领着翰林医官折返,原因自是医官们心中早已有数,干脆也没有休息。

    不过即便知道努力也是无用,医官们还是纷纷使出了各自的神通,倾力拯救着这位三朝老臣的性命。

    为了让医官和御药院匠人们得以施为,吴希和欧阳家两兄弟都只在门口等候,当然各自焦急不已。

    这一折腾,便已到了黎明时分,几名医官终于是束手无策,走到门口对着吴希等三人深施一礼,久久不动。

    他们三个当即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却也来不及与对方再说什么,匆匆来到了欧阳修病榻之侧。

    欧阳修此时自然是面如白纸,执着一旁周氏的手,显然是刚刚做完最后的告别。

    见吴希等人来到,欧阳修勉强扭过头来,说出的话几不可闻。

    “冀之,我两子虽说……虽说痴长你几岁,但……但在才华上却恐怕……并不如你万一。老夫……老夫不求你遮护他们,只求你……求你力所能及之内稍作看护。”

    吴希热泪夺眶,当即拱手下拜:“学生谨具诺。”

    “官家,臣……臣去了,愿官家膺承祖志,复我……河……山……”

    随着欧阳修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说尽,天边的大日也终于洒落了第一抹阳光。

    熙宁五年八月初六壬午日,大宋功臣、观文殿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西太一宫使、康国公欧阳修,薨逝于颍州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