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道斩恶

第十一章 融练神功

    不多时,云穂禾破败不堪的身体终于撑不住,陷入重度昏迷。

    昏过去不知多久,意识渐渐有些清醒,好似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嘴里灌水,喝了一小口之后,神志又恢复了一些。

    慢慢睁开眼睛,竟发现朱沙华的脸正贴着他,以嘴相就,将她口中的水渡给他喝下。

    云穂禾不禁下心骇然,急忙闭紧双唇,把头微微转过一边。

    朱沙华先是一愣,然后咽下嘴里剩余的半口水,关切道:“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穂禾极为难堪,支支吾吾道:“婆婆,你……你做什么?”

    朱沙华正色道:“不用难为情,你没醒来之前,已经喝了好几口。这水我好不容易从旁边的岩壁上接来,不能浪费,形势所迫,想活命就得看开些。”

    听朱沙华这么一说,云穂禾顿时愧疚得无地自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婆婆,我……我不渴。”

    朱沙华语重心长道:“什么时候渴了就跟我说,你够不着这岩壁上的滴水之处,只能我来。我知道你不情愿,心里嫌弃我这个半身入土的老婆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绝不能让你死。”

    云穂禾急道:“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朱沙华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你得活下去。别说这么多了,省点力气,慢慢运功疗伤,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穂禾暗自要挪动身子,根本无济于事,更不用说把手抽出来,因此连尝试爬上去的机会都没有。洞穴极陡,几乎竖直,外边的一丝光亮透进来,白天隐约能看清事物。

    现在是白天,也不知是落入这洞穴的当天,还是已经到了第二天,第三天。

    见朱沙华开始闭目养神,云穂禾也静下心来,默默在心里回顾九幽神功的心法,苦熬着时间。

    一整日过去,洞穴里的光线慢慢黯淡下来,夜幕即将降临。

    云穂禾觉察到朱沙华动了动,睁眼一看,见她伸长脖子,越过他的左肩,不知要干什么。

    过得约有半个时辰,朱沙华紧闭着嘴缩回来,一双眼睛盯住云穂禾,云穂禾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她在接水。

    岩壁上的滴水之处恰好位于云穂禾的正后方,云穂禾没法转身,扭头也扭不到位置,因此朱沙华才说他够不着,只能让她来。

    面对朱沙华的示意,云穂禾一时间仍是犹豫,甚至不敢与朱沙华的目光对视,随即猛然想起她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心道:“婆婆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她一个女的,竟肯不顾一切如此对我,而我却……我却不识好歹,胡思乱想,委实不该!”

    念及此处,云穂禾心胸顿开,大大方方凑上前,从朱沙华嘴里接过水,畅饮入腹。他早就口渴难耐,只是一直强忍着,当下喝完这一口水,不禁全身舒爽。

    朱沙华面无表情道:“你用不着装模作样,难受就难受,难受也得喝。”

    云穂禾勉力一笑:“不喝才难受,我还想再喝一口。”

    朱沙华道:“你想喝我便给你接,只要你不嫌我就好。”

    云穂禾道:“我怎会嫌婆婆,我是怕婆婆嫌我。”

    朱沙华轻哼一声,默默去接水,脑袋越过云穂禾肩头。云穂禾下意识挺肩,搭住朱沙华的下巴,不至于让她太受累。

    又过得一日,两人负伤又中毒,只喝水不进食,身体越发虚弱。这天上午,意外听到上边的洞窟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其中一人居然是白幕,另一人不知是谁,听声音是个中年男性,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白幕道:“盟主,一定要撑住,我们的人很快就赶来,一定要撑住!”

    听白幕称那人为盟主,云穂禾仍不清楚他的身份,朱沙华却已猜出他便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穆水间。

    穆水间轻咳两声,语气沉闷地说道:“我中了李承贤的净火灼心掌,已经无力回天。唉,想不到他的同尘神功又有所精进,是我大意了。”

    白幕骂道:“暗箭伤人,卑鄙!”

    穆水间道:“原以为这一次围剿魔教的魔头,必定十拿九稳,何曾料想……何曾料想竟是忘忧门的圈套!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白幕,趁还有一时半刻时间,我欲传你革天神功和革天剑法,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白幕惊道:“盟主,这……这怎么可以?”

    穆水间道:“革天神功和革天剑法尚无传人,我若身死,这绝世内功和剑法便要消失于世,岂非憾事。你学成之后,对维护正道,匡扶正义,大有裨益,何故犹豫?”

    白幕道:“晚辈只怕难当大任,况且家父……”

    穆水间打断道:“情况紧急,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你。你父亲白夜行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做你师父,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你们璇星山庄的威名。”

    白幕道:“盟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穆水间再次打断白幕的话,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如此扭扭捏捏,你若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白幕道:“既是如此,晚辈唯有从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云穂禾听到这里,心想:“此刻发生在上边的事情,与我当日遇到司徒前辈的情形,倒有几分相像。听那盟主说要传授绝世内功和剑法,姓白的跟我有仇,他若学了去,岂不是加大了我报仇的难度?”

    白幕拜完师,穆水间一刻不停歇,开始传授革天神功的心法和革天剑法的口诀。下边的云穂禾已经有了主意,虽然没法阻止白幕研习内功和剑法,但他可以偷偷摸摸跟着一起学。

    只要大家都学会,到时交起手来,他便不会吃亏。

    虽然偷师行为非常不道德,但是为了报仇,有人可以放弃一切,有人可以丧失人性,道德又算得了什么。云穂禾没有多想,他的行事原则只有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求问心无愧。

    况且,现在他几乎动弹不得,不可能捂住耳朵,所以想不听也不行,只能说都是天意,天意如此,天意最大。

    云穂禾认真倾听穆水间的讲解,深怕错漏一句一字,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这一门叫革天神功的内功心法,竟跟九幽神功有着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或许高深的内功之间,会存在一些相通的规律,也可能另有原因。

    穆水间传完一遍心法和口诀,郑重告诫道:“革天神功一旦开始修炼,气力自生,源源不断,身体须如汪洋大海,以容百川归纳,否则必遭反噬。正因如此,这门功法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要适可而止,否则肉身不堪重负,无处宣泄,遗祸无穷。”

    白幕道:“徒儿谨记。”

    穆水间继续传授,同时讲解其中的要点,指导白幕修炼。

    过得约有半个时辰,穆水间蓦地一声长叹,感慨道:“你天资卓绝,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现在先牢记心法口诀,以后慢慢修炼,神功大成指日可待。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委托你去办。”

    白幕颤声道:“师父请讲。”

    穆水间道:“我这里有一块玉佩,你拿好它,每月十五之期,可能会有一个女人到我府上来找我,你若能遇见她,便将这玉佩交给她。”

    白幕问:“然后呢?”

    穆水间道:“没有然后了,她看到这块玉佩,就会明白一切,其它的无须多问,无须多说。”

    白幕道:“师父,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怎知来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穆水间道:“她……”说着忍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她看到这块玉佩之后,自会把她的身份告诉你,你不会认错人的。记住,一定要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一定要……”

    猛听得白幕惊呼一声:“师父!”接着是一阵痛哭。穆水间很可能因为伤势过重,离开了人世。

    云穂禾沉住气,等到上边再也没了动静,才稍微松懈下来。默默在脑海中一遍遍复习记下的心法口诀,这些似曾相识的心法口诀,理解得越深,就越发现它们跟九幽神功几乎如出一辙。

    只有一些非常关键的地方,存在迥然相异,甚至截然相反的情况,说不上谁更强更高明,只能说各有各的精妙玄奇。

    但凡习武之人,面对这两种高深内功,无不是初窥时大为震撼,深究之后更惊为天人。

    云穂禾按耐不住好奇心,他天赋异禀,又已经学会九幽神功,研习革天神功自然得心应手,水到渠成。只在脑海中练习,几个时辰便大有收获,恨不得马上实践一番,无奈身体没法动弹。

    在这期间,上边洞窟里来了一批人,云穂禾专心研习功法,没注意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阵嘈杂很快平静下来。

    天黑之后,朱沙华给云穂禾喂了一口水,感叹道:“没想到穆水间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竟会死在这里。”

    云穂禾好奇道:“婆婆,你认识这个人?”

    朱沙华道:“他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正道的领袖,功夫不在本教教主之下。”

    云穂禾道:“听说他被一个叫李承贤的人暗算,那李承贤又是什么人?”

    朱沙华道:“是一个太监。”

    云穂禾道:“原来如此,既是朝廷的人,那就不奇怪了。”

    朱沙华道:“我怀疑司徒教主的死,也跟李承贤有关,近来忘忧门频繁有大动作,不知意欲何为。”她说完,似是突然生出浓重的心事,陷入沉思之中,云穂禾问什么她都不再接话。

    这两天身体每况愈下,每当入夜,云穂禾总是十分困倦,可今晚却不一样,也不知是不是研习革天神功的缘故,心头有一股气血上涌,全身暖洋洋的,疼痛和疲乏在慢慢淡去。

    云穂禾惊喜之余,闭上眼睛继续研习革天神功。在脑中过一遍革天神功,又过一遍九幽神功,如此数个来回,无意间发现这两门神功在许多细枝末节上,居然有相互补足的迹象。

    亦或说,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两门神奇的功法,都有着各自明显的缺陷,假如能够合二为一,似乎会变得更完整,更完美。

    可它们当真能合二为一吗?

    纵使是武学大宗师,也没法轻易将两种普通内功合为一体,更何况云穂禾这样一个刚入门学武的少年,更何况九幽神功和革天神功这两种极为高深的内功。

    然而,既已有这样的念头,云穂禾哪能忍得住不试一试,当下便同时运起九幽神功和革天神功,将两者相通之处,并为一道,差异之处,尽取而用。

    本以为困难重重,不料却毫无阻碍,从头至尾一帆风顺,一个周天下来,内力有条不紊地迅速融合滋长,内息剧烈沸腾起来。

    云穂禾大喜过望,正要总结此番所得,霎时间,天旋地转,神识仿佛跌入无尽深渊,肉身如置水中,窒息之感夺人性命。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却是深渊中的虚无,一道道真气在周遭缓缓流淌。前方隐隐有光亮,似群星于黑暗中现身,朦胧又梦幻。

    云穂禾鬼使神差迈出脚步,穿过层层如网的真气脉络,朝那光亮缓缓而行,一步一步,抵达最深处。

    禁忌的深处,光亮和黑暗仅有一线之隔,泾渭分明,如若光与影的倒立,一体的两面。此时此刻,云穂禾心头直跳,像是即将获得某种真相一般,急切又忌惮。

    终于,他毅然决然挺身上前,一口气从黑暗走进光亮,瞬息之间,身体急速膨胀,浩瀚的内力无处安放,简直要炸掉承载的躯壳。

    如此强大,如此玄奥,如盲人重见天日一般妙不可言!

    适应了这种内力充盈的感觉,云穂禾本能一般又退回黑暗中。回到黑暗的一刹那,身体再次膨胀,变得炙热无比,内力再次爆发,堪有排山倒海之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门神功不仅可以相互补足,还能相互成就,反复进退间,功力不断大幅增长。

    百余回合过后,云穂禾不禁畅快地大呼出声,神识顷刻间从虚境抽离,一下恢复清醒,只觉浑身上下如若一团火,除了麻木般的滚烫,再无其它感触。

    他回过神,察觉到朱沙华正软绵绵地贴着他,脑袋搭在他肩上,艰难喘着粗气,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湿,不由得惊疑道:“婆婆?”

    朱沙华身子猛地一颤,随即有气无力地问:“穂禾,你……你在做什么?”

    云穂禾坦白道:“我在练功,婆婆,你怎么了?”

    朱沙华喘息片刻,咽了一口气,答道:“我在试着把体内的毒逼出来。”

    云穂禾道:“要不要我帮你?”

    朱沙华严肃道:“用不着,你继续专心练你的功,别来打搅我。”说完又不太放心,连忙补充,“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分心,否则不仅你自己会走火入魔,我也必当受到影响,轻则前功尽弃,重则立毙当场。”

    闻听后果如此严重,云穂禾心中虽有诸多疑虑,一时也不敢再多问。他努力静下心,继续入定,神识很快回到虚境之中。

    在虚境里持续磨合两门神功,越是精进,难度就越大。

    九幽神功已经突破第三层,即将到达第四层瓶颈,革天神功因为有九幽神功相辅,提升更为神速,直至与九幽神功持平,二者才开始缓慢地齐头并进。

    终于站在第四层的瓶颈处,两门神功立时停滞不前,云穂禾很快发现,在光与暗之间反复进退,已然收效甚微,身体能够容纳的内力和真气过于庞大,难以再爆发出来。

    若不爆发,则不可能有提升,更别谈突破。云穂禾一边思考,一边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漫长的印证,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要在光与暗之间进退的幅度足够大,速度足够快,仍旧能够激发出两门神功的潜力,继而爆发出无穷内力,也就是简单的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道理。

    云穂禾开始从光亮一边,猛然冲向黑暗的深处,随即又从黑暗深处迅速反冲到光亮深处,竭尽全力,以求幅度和速度达到极致。

    果然,经过不懈努力,内力终于再次爆发,两门神功顺利突破第四层,踏入第五层境界。第五层的修炼更为艰难,但提升和突破的方式和原理都一样,只需加把劲,剩下就是时间的问题。

    一晃便是几日时光,这天云穂禾再次清醒,发现朱沙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昏厥过去,无论怎样呼唤都不见醒来。

    情况不容乐观,云穂禾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同时运起九幽神功和革天神功,在两门内功的加持下,贴着朱沙华腰间的双手猛然向外一震,手背如有千钧之力,重重地拍击洞壁。

    轰隆!

    巨石崩裂,大地震颤,狭窄的洞穴竟被轰开一寸多宽的裂缝!云穂禾继续拍击,一声声巨响仿佛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