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乱世行

头发

    夏恒一行回到辽都,却没被放归刘鼎大营,而是来到了郊外的一座山庄。

    此处位于一处山崖之上,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大门。四周树林环绕人烟罕至,围墙高达数丈砖石斑驳,看起来经历了不少年月。山庄正门并不宽敞,却包裹着铁叶坚固无比,门上方一块牌匾赫然镌刻着“天目山庄”四个烫金大字。

    他们七人被一一问询审查后,除夏恒外都被送去辽东经略杨周处听用。夏恒则被带到一间书房,他不知是何缘故,正彷徨间,忽然听到刘传嗣洪亮的声音:“夏老弟!”接着他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夏恒:“可把我想苦了,幸亏你活着,不然我这辈子都报不了你的救命之恩哩。”

    夏恒被勒得差点背过气,连连央他松手。刘传嗣这才放开,仔细打量夏恒一番,确定他身体无恙才放下心来。

    这时,一同进来的楚开疆问道:“你在龙兴城见过黎九源和台吉?”

    夏恒见他品级不低且气宇轩昂,连忙拱手毕恭毕敬地应道:“正是。”

    楚开疆自报官阶,让夏恒将地牢中的经历详尽说与自己,其间他不时追问些细节。等夏恒说完,楚开疆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奇遇了,可愿来我这效力?”

    刘传嗣听罢就急了:“夏老弟是我们的人,你可不要挖墙脚。”

    “都是为国效力何分彼此?这事让夏恒自己定,若论和黑水国交锋、营救黎九源父子此类事情,我们的机会比其他官军多得多。另外,平定完黑水之乱我还可保荐你回金华府当差。”

    听到“黎九源”三字,夏恒犹豫了起来,刘传嗣拉住他说道:“夏老弟,你吱个声啊。”

    “你回去好好斟酌下,不急答复。若是想来,可随时找我。”

    楚开疆说罢又叮嘱夏恒,不得将龙兴城的详情透露出去,便让他们回去了。

    二人走后,楚开疆把夏恒的口述默了下来,又唤来部下的两个千户,一人便是助他擒获乌克图的巨汉,另一人年纪与楚开疆相仿,面如冠玉身材伟岸却是一副文弱书气质。

    巨汉禀报道:“大人,换回来的六人都安排眼线盯着了,剩下那个哨官真的不打紧?”

    书生气的男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叹道:“浙兵家眷都在南方,此人家境殷实在当地也算大族,履历也是干干净净怎么敢反水?”

    巨汉见他说得在理,也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杵在原地。

    楚开疆见他窘迫,解围道:“人心叵测,逢源也是忠于职守。”说罢,将夏恒口述交与他们传看。

    待他们看毕,楚开疆说道:“努先又是勾连辽东官员,又是暗杀朝廷大将,可见他也怕大兵压境。之前他攻破抚顺清河,吃得太撑了,还没消食。若是再把掳去的辽民编为奴籍分给各部,势必引起反弹。”

    文弱男子皱着眉头接话道:“不过杨大人也只是屯重兵在辽都沈阳一带,不敢发兵重占抚顺关和清河。说他和黑水国私下谈判,属下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让黑水国里的内应加紧策动辽民和汉军反正。现在有了黎九源的消息,此人深知黑水国虚实,伺机把他救回来。”

    另一头,台吉回到龙兴城,带着乌克图去面见努先,来到宫外就听闻努先正与李永忠和佟潜龙议事。侍卫通报后,努先传台吉和乌克图觐见。

    黑水大汗努先时年六十,身材不高却甚是壮实,颧骨微突虎视狼顾,目光所及不怒自威。乌克图见到他立刻跪下请罪,努先将他扶起和颜道:“夏朝卧虎藏龙,有人胜得过你不足为奇,平安回来就好。”

    又转头对台吉说道:“我依李永芳的建议,归顺的汉民编入卫籍,不入奴籍;除充当细作外,汉军全部剃发,明日就颁布汗命晓谕全国。你看如何?”

    台吉喜形于色:“父汗英明!李参将的确真知灼见。”

    “什么李参将,我要把阿泰的女儿嫁给他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李永忠闻言慌忙叩首:“大汗天恩!臣万死难报!”

    努先让他平身,对佟潜龙和李永忠说:“夏廷大军压境,出塞已经是箭在弦上,我已经下令各处隘口加固关防,你们也加紧收集辽都的动向,另外在我整备好兵马前,尽量拖延他们出塞的时日。”

    二人领命,努先又问佟潜龙:“黎北雁近况如何?”

    “还在到处打探黎九源的消息。”

    “以后不要再安排他去夏廷了,命他剃发。”

    佟潜龙一愣,问道:“若是他不答应,大汗如何处置?”

    “不剃发就是不愿效忠于我黑水。”

    “臣尊令。”

    “如果那样的话,把黎九源也处置了,以绝后患。”

    台吉闻言大惊:“父汗!”

    “成大事者必须有雷霆手段,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者,就像夏朝文成皇帝,燕王造反居然还令众将不得伤他,以免自己背上杀叔的罪名。天下哪有这么可笑之事?”

    台吉还要说什么,却被佟潜龙使眼色制止,只得唯唯诺诺点头附和。

    从汗宫出来,佟潜龙待李永忠离开,凑近对台吉说道:“王爷恢宏大量礼贤下士,切不可因为黎北雁而失大汗之宠。”

    台吉猛省,谢道:“多谢佟大人提醒,我猜黎北雁断然不会剃发,你可有法子保下黎家父子?”

    佟潜龙附耳道:“眼下只有如此…”

    台吉嗟叹道:“好吧,就照你说的去办。”

    台吉回府后,范致远听他说完今日之事问道:“大汗已经动了杀心,王爷为何要趟黎九源的浑水?”

    “黎九源于我有师徒之情,若是见死不救我于心何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他们父子万一不得大汗欢心,岂不因小失大?更何况黎九源这人断无可能为王爷所用。”

    “你说的不过是王霸之道,我如果连一个黎九源都容不下,反手拿他的人头去讨好父汗,又何以收服天下?”

    范致远听罢赧然有愧色:“王爷胸襟属下佩服。”

    “行了,你去把黎北雁找来。”

    范致远领命转身离开,侧妃文玉急急走了进来,拉住台吉问道:“王爷,乌克图接回来了吗?”

    蒙古王公之女文玉,虽是努先为拉拢格尔沁部替台吉安排的联姻,但是却生得花容月貌,为人沉稳做事得体有才略,乌克图正是她的陪嫁。他被俘后,文玉心急如焚,日日找台吉打听消息。

    “放心,他已经回侍卫营了。”台吉双手将她还住,笑道:“这下晚上了睡得着了?”

    文妃擦泪道:“嗯,打小他就保护父王和我们姐妹,就和家人一样。要不是你救他回来,我可怎么和父王交代?”

    “傻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和你父王交代?”

    文妃这才破涕为笑,和台吉紧紧用在一起。

    范致远的突然来访,令黎北雁颇感意外。他平日性格孤僻冷傲,在黑水国几乎没有朋友,自他父亲失踪后,家里就无人来访过。至于范致远的主人台吉,虽然和黎九源师徒情深,但是黎北雁却因父亲小时候偏爱台吉,而对他有些敌意。

    见到范致远,他冷冷问道:“找我何事?”

    “特来救你性命。”

    黎北雁一愣,死死地盯着范致远,满是惊疑和愤怒。

    “黎侍卫稍安勿躁,我们王爷得到消息,明日大汗会下令汉军剃发,你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剃发又会怎样?”

    “大汗麾下令行禁止,就算亲族违反都不能免罪,你觉得会如何。”

    黎北雁断然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一死而已。”

    “这么说黎统领的下落阁下不打算继续打听了?”

    黎北雁两眼放光,抓住范致远的手腕道:“你有他的消息?!”

    范致远示意他低声,说道:“范某受王爷所托,正为此事而来。”

    “台吉?”

    “正是。”范致远将黎九源被关地牢之事低声说出,黎北雁怒不可遏:“我父亲有什么错,大汗如此对他。”

    “黎统领一向以夏朝臣民自居,不肯与大夏为敌,大汗怜他忠义,不杀已是莫大恩典,你想想大汗之弟舒哈克和长子楚英的下场便知。”

    黎北雁闻言脸色苍白,良久才问范致远道:“台吉有什么主意?”

    “王爷打算…”范致远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回王府,留下黎北雁呆立原地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