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经略行署中,李效柏看完口供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老夫帐下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半月前就做了逃兵至今下落不明,没想到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公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老夫绝不姑息。”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钱顺一阵冷笑,“既然他这么招了,还是要请案子相关的人好好解释清楚。”
“真是不巧,他们案发前就告假回乡省亲去了。”
“既然如此那胡自重属实诬告,李家累世国之栋梁,效柏又是辽东总兵,断不会护犊子。”杨周连忙附和。
钱顺笑道:“这事先不急,大伙儿折腾了一晚都累了,可否斗胆向杨大人讨杯茶喝?”
杨周闻言急忙令人看茶。
祖长生这头,四人一路走偏僻小道前往锦州。刚行出了十几里路,忽然从路边的山坡走下一人拦在道中。
“久闻祖将军骑术娴熟,如果不是走这山路恐怕我还追不上你。”古尽忠拱手道。
祖长生定睛一看,眼前除了这身着锦衣卫千户官服之人,再无帮手。他自恃武艺高强,傲慢地答道:“阁下何人?我有紧急军务在身,莫要挡道贻误军机!”
“什么军机比得上谋杀替圣上办差的东厂番役?”
祖长生脸上一阵红白,提枪在手吼道:“你别血口喷人!快让路!”
古尽忠不慌不忙也拔剑问道:“将军可知抗拒锦衣卫办案的后果?”
祖长生大喝一声纵马挺枪直冲过来,长枪趁势风驰电掣般刺向对手面门、胸口和肩膀等要害,却被古尽忠鬼魅地几步飘然闪过。
眼看马冲到了他身后,祖长生勒马扭转狼腰,又是一记回马枪刺向他后心。这一枪迅猛如雷霆,武艺稍弱之人根本不及应对,然而古尽忠听到枪尖带动的风响就立刻把身一侧,顺带转进到马前挥剑就砍。祖长生急拿枪去挡,两件兵器相撞发出一声脆响,他顿觉虎口有些发麻,心中暗骂:这酸腐书生气的家伙居然有此等力气。惊惧之下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与古尽忠交锋。
一旁三个家丁见祖长生势弱,发一声喊成反品字阵型冲上来助战,三把雁翎刀轮番劈砍而来。古尽忠却从容自若,只是左遮右挡并不急于反击。如此过了二十多回合,祖长生心中生疑,忽然醒悟正要招呼家丁脱离,却发现为时已晚。曹虎和左逢源率几十个锦衣卫已经悄悄将他们围了起来,正在收拢过来。
这时古尽忠方才趁他们慌乱用出全力,几招之内将三个家丁用刀身拍落马下。祖长生晃了一枪夺路逃走,一路躲开左逢源砍来的陌刀和曹虎的银枪,眼看要逃出生天,突然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原来曹虎令人带着套索埋伏路边,趁祖长生躲避兵器分神之时,两支套索齐上把他坐骑绊倒。
祖长生还要挣扎,却被左逢源按住,锦衣卫上前将他同三个家丁一样捆得严严实实,又塞上嘴防他自尽,这才带着他们赶回辽都。
此时经略行署中,茶水已经加过三四回,钱顺已经坐着闭目养神,杨周和李效柏心中疑惧却不断增加。杨周按捺不住发话:“钱公公,这茶喝了这么多道,您也休息够了,我看没什么事大家散了吧?”
钱顺似乎没听见,杨周唤了几次,他才懒洋洋开眼,赔笑道:“失礼失礼,差点睡着了。”
“公公,没事我先回营了。”李效柏声音充满不悦。
钱顺却答非所问:“差不多了。”
这时,亲兵通报古尽忠求见,杨周只得让放进,李效柏见到捆得如粽子般严实的祖长生等四人,不由暗自叫苦,只得装聋作哑等钱顺发话。
“祖将军许久不见,还是这么威风八面。”钱顺见祖长生瞪着自己,讽刺道,“这下人齐了,古千户可有法子让他们说实话?”
“天目山庄中还有许多刑具没试过。”
“钱公公就别和小辈过不去了,这事还有余地否?”杨周面如土色,强作镇定问道。
“咱们先把事儿厘清了,再定是私了还是公了。”
杨周听罢喊来吴德胜,左逢源和曹虎以为他要火并,都悄悄握紧了兵器,却听杨周吩咐道:“你带人守在外面,没我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吴德胜领命指挥亲兵守在了门外,钱顺见状也让古尽忠等人出去候命。关门时,风吹得昏暗的烛火不停摇曳,钱顺、杨周和李效柏三人的脸也在光影中变得阴晴不定。
沉默许久,杨周终于开腔:“公公在辽东这些年,想必对官军和民情已心知肚明了吧?”
“辽东经过几十年的折腾都烂根了,不然努先老贼哪能打下抚顺清河。”
“兵部和御史哪里管这个?三天两头催着出兵,恨不能连老夫也当石头丢过去。”
“圣上连内帑的银子都拿出来做军饷,再不发兵怕朝廷也熬不住了。”
“老夫和效柏都觉得应当步步为营,再图进军剿灭黑水。努先也忌惮我大军云集不敢来犯,只是加固关隘…”
“所以两位大人私下同鞑子谈判?”
“这种时候只要一点火星子,辽东必然会炸起来,我们同努先商定以抚顺清河为界互不犯境,到了开春再设互市。”
“这努先狼子野心,哪里可信?”
“能拖一天是一天,等我们收复抚顺清河,把黑水军锁在山里,再一步步往里压,以免冒进丧师。”
“那我的人又是为何被害?”
李效柏的表情变得有些窘迫,回忆起了当日情形。那天晚上,他和杨周同努先的使者讨价还价到深夜,终于谈妥了条件。使者带着两名随从回客栈,却在路上被东厂番役堵住,他们很快便制服了三人打算带回去邀功。不曾想李效柏放心不下,派了祖长生带着四个家丁暗中跟随。眼看使者落网,祖长生唯恐扯出李效柏,索性杀死番役放走使者,这才引出一连串血案。
“后面六人都是长生为掩人耳目所杀,现在想来悔不当初,如何处置就听凭公公了。”李效柏说完如释重负。
钱顺沉默良久说道:“死的番役我按黑水奸细杀害上报,不过安家的银子二位也要出,这事就此打住。”
说完推门而出,此时月已西沉倦鸟归巢,杨周和李效柏脱力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筋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