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灭长空

第五十六章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黑白依旧雷打不动的淬炼着体魄,虽说现在已经勉强能够承受住阴阳之力在体内肆意厮杀,但他目的从来不止于此,黑白真正想做到的是养成习惯,犹如吐纳般时时刻刻淬体的习惯!

    裂荒戟的修炼自然也不能落下,成功结丹的清微无疑成为了最好的陪练,至于青牛?还是一边呆着吧!虽然一那双牛角无比的恐怖,但是块头太大修为太低与不灵活一词完全不搭边,纯粹就是个活靶子。

    清微的剑或灵动或飘逸或迅如闪电或大巧不工,万般剑法变幻莫测不拘一格,黑白走的却是一力破万法的路子,因此与清微交手黑白总有一种无法肆意挥洒的感觉,这还是在清微不动用剑诀的情况之下,若是动用剑诀,他就只剩被压着打的份儿!

    “怎么啦?泄气啦?”

    清微乖巧的给黑白擦着汗,结丹与筑基二境的差距显而易见,黑白累的气喘吁吁她却好似没事人一般。

    “你的剑阵实在是太古怪了,每当我劈碎一把剑,剑阵中又会重新生成一把崭新的飞剑,仿佛无穷无尽一样,这样一来,我根本就没有胜算,只能被你活活累死!”

    黑白有些沮丧,本以为刻苦的修行能够拉近二人的差距,到头来却输的一败涂地,就像一个意气风发正欲仗剑走四方的少年,没想到刚出家门就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呜呼哀哉!

    “你还没结丹呢!没结丹就想着耗死我?你当我这个结丹中期的剑修是纸糊的啊!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啊?是那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青牛么?”

    因为怕被清微伤及无辜,二人动手之时青牛就躲出去好远,每当黑白略占上风的时候青牛硕大的脑袋上满是得意,好似扬眉吐气,而当清微占上风的时候青牛又会耷拉着个脸,一副谁欠了他钱还不还的模样,如此的情形清微早就注意到了!

    看着二人齐齐看向自己,青牛识趣的把脑袋撇到一边,不与两人对视。

    “果然越阶挑战没有那么容易!”

    黑白嘴上认输,脸上却是满是笑意,输给自己夫人不丢人!

    “想什么呢!结丹之下皆为蝼蚁,你以为这句话是空话呢!就算是结丹巅峰挑战元婴初期都比你筑基战结丹要容易,要不然怎么说迈入结丹才算是真正踏上修行呢!”

    清微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结丹之后黑白的细微变化,出言宽慰道。

    “清儿,你说我要是修炼火道法术,对上你的话胜算会不会大一点啊?”

    两人虽然形影不离,但黑白每天都在不分昼夜的辛勤修行,清微则是修行之余不时的去照看小铃儿,二人真正坐下来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以黑白现在的修为并不足以摸清清微的手段,何况清微在修炼《浮屠剑经》之后隐约有些高深莫测之意,黑白更加看不分明。

    “你可以试试哦。”清微并没有正面回答,若是想要解开真相的面纱势必要黑白亲力亲为才行。

    ……

    正月十一程成来了,来的时候仿佛一缕微风,没有惊动任何人,走的时候将黑白、清微一并带走,青牛没有丝毫察觉。

    落峰山。大战后的定涛军士气低迷,一场大战卷走了太多太多的手足袍泽,生命的脆弱展露无疑!幸存下来的军士大多一言不发刻苦修行,少数修士终日酗酒,既是麻痹自己却也未尝不是在试着再见故人一面。

    “黑白与清微离开了村子,向着石桥镇去了。”

    姚靖的眉梢上满是愁意,程成将二人带走了。

    江潼沉默,姚靖的剑印极为玄妙,感知黑白的位置更是轻而易举,对此江潼没有任何猜疑,只是程成的一些行迹很可以,将二人带走不见得是件好事,黑白的重要毋庸言表!

    “程成与他走得很近,就算真的是在密谋什么,他们不想告诉我们你我再怎么追问也无济于事,黑白性命无虞至少现在是这样。”

    相识多年,江潼自认很是了解程成的为人却是不太放心另外一人。

    “他?”

    “你应该猜到了,关于此事切莫深究,老爷子不在没人能镇得住他们。”江潼叹息,转身离去。

    ……

    “程伯,我们这是去哪儿?”

    黑白和清微两人脚下各踩着一缕清风,急速的向着北方飞去,虽然只是程成随手唤来的两缕清风速度却是快到令人瞠目结舌,黑白的双眼完全跟不上变换的景物。

    “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同时也是你师尊生前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别急,就快到了!”

    极快的遁速引得程成身上的紫袍猎猎作响,话语声却是一字不差的落在夫妻俩的耳畔。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就连你师尊那样的存在都束手无策,三岁之前你的记忆应该都是一片空白,自然也很难记住当年之事。之后老爷子带着你离开了大周,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后来老爷子带着你回到了大周,只是你们没有再回来这里而是一直留在了南莽!”

    “程伯,师尊的修为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黑白终于问出了困扰多年的问题,单从师尊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至少得有结丹期,这还是透过宗胜大哥的修为推断出来的,师尊的实力一直隐藏的很深!

    “这个不好说,估摸着至少有踏虚境修为,甚至更高也说不定!只不过老爷子体内的暗伤很多无法全力施为。”

    老爷子后来已经很少出手了,没人说得清其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至于修为人族之中恐怕就只有四季宗的那位最了解了吧!程成摇了摇头,老爷子向来高深莫测,初识那会儿如此,后来也是如此,一向如此!

    “好了,我们到了!”

    清风散去三人就此落下,街上人来人往却是仿佛看不到程成一般频频侧目看向黑白清微两人。

    “程伯,他们好像看不见你啊!”

    黑白有些吃惊,这种法术竟然也有???

    “石桥镇的大阵枢纽掌控在我的手中,我若是不想被他们看见他们自然也无法看见我,若是要想在这大阵中看穿我的身形修为起码也要踏虚境才行!”

    黑白的问题问的着实没有什么涵养,位高权重的程成却是并无不耐烦之意,如此般问题少年之时的他也曾问过,世事变幻宛若轮转!

    油布已然被阳光曝晒的破破烂烂,门口的桌椅板凳上亦是刻满了岁月的烙印。黑白的手指轻轻地在其上抚摸,似乎是想找回最开始的记忆。

    破旧的黑色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程成从怀拿出钥匙打开铜锁很是小心的将其放在窗台上,老爷子用过的物件,怎能不珍重!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久无人居的屋内满是灰尘,人死如灯灭,概莫能外!

    看着陌生的一切,黑白努力想想起点什么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看屋内的摆设与陈列的确是师尊的手笔,师尊性子恬淡不愿麻烦他人更不喜被人打扰,能摆上两把椅子已经是极限了。

    黑白推门进到后院大步的向着摇椅走去,是了!是了!自己的确跟师尊在这里生活过,眼前的摇椅除了用料不一样,其他的都跟山上的那把一模一样,绝对是师尊的手笔!

    黑白的鼻子直发酸悄然蹲了下来,清微见状赶忙走到一旁蹲下,默不作声。

    “你们两个一会儿把屋子收拾一下,将来的一段时间你们两个就要生活在这里了,届时我会亲自指导你们修行。”

    说完,程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

    “我听说他的徒弟出现了?”

    “出不出现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布局,以他现在的实力不会改变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若是发生变故我会将他送走。”

    “我的意思是我的女儿都还未出嫁,合适的话可以挑一个……或者几个带走。”

    “这是需要你操心的事么?你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

    “既为人父必定是要为儿女操心,我不操心难道要你这个老鳏夫替我操心不成!我的女儿们性子随我都很要强,既然有个极好的归宿还不许我问上两句?”

    “不与你说这些,我此次前来只是想从你这里拿些水酒回去,你这地方看起来不错可也只是看起来不错。”

    “看破不说破,你不是已经有些年头不喝酒了吗?就连我拉着你喝酒你都不喝,怎么这次转性了!”

    “我的性子你很清楚。”

    “说的也是,不过你那酒量根本不配与我并肩,我们几个之中就属你酒量最不济!话说回来敖广真死了,至于出手的强者四季宗那边亦是没有丝毫头绪。”

    “你也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你怕此人打乱我们的计划?”

    “恰恰相反,这等强者反而看不上我们鼓捣的东西,他的层次太高挥手间便将我重伤,甚至若是心存杀意的话抬手间斩杀你我应该也不在话下,你我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酒你自己搬去吧,我自己如何都是喝不完的!”

    天空飘起了雪花,两道身影之一已然消失不见。

    “真仗义啊!整个珍酿阁的酒,看得上眼的都给搬空了!哎?还剩一坛!果然有风范,是个侠士!”

    ……

    傍晚时分程成带着酒菜回来了,虽说筑基期勉强就可以做到辟谷,可作为七情六欲之一的食欲若非太过贪恋何必要将其斩断?那山上的巨石一动不动也没有七情六欲动辄几千年不朽,又有什么意思?等着蹦出来个猴子不成!

    屋内已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夫妻二人亲自上手一点一点的打扫,没有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我的铁匠铺子就在街尾,你们两个莫要刻意前往,免得被看出端倪。这两枚玉简你们收好,我的身份太过特殊失了阵法的掩盖走动颇为不便,你们两个若是有事找我就将玉简握在手中,届时也就没人看得见你们,这镇子你们两个亦是能够来去自如。”

    看着递到手上的玉简,黑白清微两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手脚麻利的将其收起。

    “程伯,村子里还有一头捡来的青牛,还请程伯得空的时候将它一并带来。”

    青牛还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好,黑白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而且自始至终青牛都没有对自己和清儿流露半点恶意。

    “青牛?捡来的?”

    程成闻言眉头一皱,对于百姓来说一头牛便意味着真金白银,对修士则不然,若说只是那稍有灵智的牛妖大周境内肯定不少,但在安定、石桥、平沙三郡是绝不可能捡到,这三处的所有妖族都是有记录在案的,若无允许绝无可能离开属地!

    黑白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附带着将姚靖的推测也说了出来,程成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安顿好你俩之后,我就去见见你们所说的那头青牛。”

    所有的隐患都要掐死在萌芽之际,有些事,宁杀错无放过!

    清微起开酒封,一人倒了一碗,五个家常菜,看样子都是程成亲自下厨做的,只有一个荷叶鸡是用油纸包着的,清微三下五除二的将荷叶鸡收拾好,重新端了上来。

    “好了,别忙了,都是自己人快坐下吧。我先说一下我自己,我叫程成,是个铁匠,跟老爷子认识也早比江潼还早,那时候老爷子还只是个小统领,承蒙老爷子看中我得以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一直到老爷子解甲归田。老爷子卸甲之后改换了容貌,便一直住在了这里,闲暇之余开了个食铺,没事的时候种点粮食,酿酿酒,生意很是红火,这坛酒就是老爷子当年酿的白日曛,你们尝尝!”

    微风不躁,白日微醺,世间之事无一不可下酒。

    黑白端起酒碗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清微则要优雅的多,小口小口的喝着。

    “好了,好了。这酒不要多喝,不知道老爷子在这酒里加了些什么,就算是我连喝三碗也扛不住,白日曛这酒酒力不算大,但后劲十足,而且诡异的是很难被逼出体外,喝一顿缓个三五天都是正常的。”

    程成亦是灌了一大口,老爷子曾经为他特制了一批白日曛用以打熬体魄,直到现在都没喝完,戒酒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只不过这酒越喝越苦却是真的。

    黑白有点迷糊,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师尊当年抱着酒坛,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场景,不愧是白日曛!

    “我也不知道老爷子究竟是从哪儿把你抱了回来,不过老爷子很高兴,比打了胜仗还高兴!那时候你很小还得吃奶,老爷子特意给你找了个奶娘,姓柳身世清白,我亲自去寻的,不然在想在这里找个奶娘绝无可能!”

    咕咚,第二碗下肚,白日曛果然厉害就连寡言少语的程成都因此打开了话匣子。

    “你俩别看这镇子上熙熙攘攘的,但实际上一个普通人都没有,全都是修士!阵师、丹师!虽说镇上也有妖族和海族,但他们只能在天禄街,天寿街几条天字号打头的街上晃荡,大周毕竟不能因噎废食。你可能会问石桥镇上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全都是修士!那你可就错了,大周那么多的名门望族,那么多的皇亲贵胄要是都来了,这镇子还装不下呢!所以,当一个家族的实力到达一定的地步之后,他们就要把儿女,或者是子孙压在我这儿,作为质子!就拿你认识的那个马家来说吧,马家如果不是跟曹彪联手,他马添的儿子就要到我这儿为质!如果谁家的质子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就算杀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不能拿我怎样,末了还得乖乖的再送一个来!”

    程成慢悠悠的喝着酒,要是再像刚才一样直接灌下去那可就要倒了。

    “程伯,大周此举不会遭人诟病么?境内应该还是有不少名门心向大周的吧?文官不说,身居高位的武官没有一个不是战功赫赫,都是为人族出过力的!”

    “诟病?若是没了大周,你看这些郡是否还能团结一心共抗妖族?安逸的久了,很多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人族不仅寿命短而且忘性极大!邸报上说的哪年哪月哪日北线战死了多少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过目即忘!那堆积成山的尸体他们看不见,沟壑中流淌的血水同样也沾不到他们的靴子上,经年之后就真的以为四海承平了!质子一事,那些有心的自然不会感觉是委屈,那些包藏祸心的,跳出来一个直接夷灭一族,无论老幼一概连诛!也许你会感觉此举过于残忍,但我可以告诉你,北线垮了大周就没了,大周没了其余诸国便会岌岌可危,真正残忍的是那些贼子!”

    第三碗酒喝完,程成感觉有些飘飘然,好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还能打多久?”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丧家之犬难得一日安稳!

    “活多久便打多久,直到打出一个朗朗乾坤亦或是天地寂灭,不过也不会打太久了。”程成抿了一口酒沉声道。

    “不会打太久?程伯这是何意?”

    黑白心中甚是疑虑,难不成五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成!

    “海族横插一脚不会没有缘由,大战势必无法持续太久,再者五国之内一旦出现寅吃卯粮的情况就再也无法遏制,我们只能向前再无退路!”

    黑白闻言沉默,有些事往往是无法阻滞的,就像师尊的故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缺什么都坐不了,可也正因如此修行在此刻愈发的凸显其意义。

    长生不过是个结果实则不值一提,万事万物中皆存留着的一线希望才是真正诱使无尽生灵趋之若鹜的无上真意!

    “程伯,能跟我讲讲师尊的事嘛?师尊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

    究竟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别的什么,黑白相信程伯应该知道的更清楚些。

    “以前的事?以前的事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杀来杀去就只剩杀来杀去,我与老爷子在大周边境打过,在蛮族边境打过,在大夏边境也打过,要说别的地方我没去过也不熟悉,但是在这条战线上我们跟随着老爷子蹚过太多次。杀妖、负伤,捱过去继续杀妖。当然,捱不过去的很多,死的就更多了!人族二三十年便修成的结丹抗衡妖族七八十年甚至百年才结成内丹的妖修,哪有那么容易!妖族若是那么好打,剑祖那时代早就给铲除了,又怎么会留到今天。”

    “程伯,你看我们两个怎么样,若是与那妖族捉对厮杀,是否有胜算?”

    清微不得已开始说话了,实在是一旁的黑白不济事,两碗白日曛下肚已经醉差不多了。

    “你?”程成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还行,可我说的不是实力而是想法,当然这也得益于你的本体,算不得多么出众。活了这些年,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刻画剑阵于身之人,只不过相较于他们,你体内的剑阵更加灵活多变,而且你的气魄足够大,等修为达到一定地步一念之间就能化作一座恐怖剑阵,威力之大不可想象。可是话说回来,作为剑修首先你要明白,剑对于你来说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剑道的路子有很多,比如有的剑修藏剑于鞘,一旦拔剑剑锋之利甚至能斩开天幕;有的剑修则是信仰世间万物皆可为剑,手中虽然无剑,可所过之处皆为剑林;也有的剑修仅凭手中之剑就能以不变应万变斩碎万千剑道……剑道的路子太多了虽然你的修为还很低,但是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已经是时候去思考了。”

    又是一碗酒下肚,程成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程伯说的是极!自从清儿结丹之后,我已经仰慕来去自如的剑修风采好久了!”

    黑白一只手撑在案上,一只手扶着沉甸甸的脑袋。

    “你还好意思说!煅骨一道是否有尽头?既然已经开了一窍,为什么迟迟不洗髓也不修炼姚靖赠与的剑经!你在等什么?按照你的路子,我现在也还处于煅骨阶段,咱们两个要不要出去比划比划?以你五脏六腑的锤炼程度,就算是结丹修士比你强横的也没有几个!难不成你想吃人!”

    程成伸出大手,正欲拍打黑白的肩膀却是向后仰去呼呼大睡起来。

    “嘭!”

    “哈哈,程伯,你这酒量也……嘭!”跟程成一样,黑白的脑门磕在了案子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