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拉着黑白的手亦是喝了不少，酒不醉人人自醉，所求之物不多，此间正好！最后亦是不知何时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睡得迷迷瞪瞪的清微悠悠转醒，只见黑白与程伯依旧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呼呼大睡，喧闹的街市上人声鼎沸二人却是睡得正酣！

    梳理了一遍自身修为，清微不禁感叹这白日曛不愧是有价无市的好酒，结丹修为在这白日曛面前根本不够看，直到现在她都感觉自己脑袋沉沉的，身子却是轻飘飘的。白日曛虽然并没有增长修为之能却有着固本培元之效！原本趋近与结丹中期的修为，此时竟然被压在了结丹初期！不过喝了一次酒而已，竟然跌境了！

    “小白，你也醒了啊？”

    黑白晃了晃脑袋，实际上他喝的还不如清微多，只不过喝的太猛了，酒劲来的太凶！

    “先吃个果子吧，程伯还没醒呢！咱们俩昨晚喝的酒加起来才将将到程伯的一半。”

    清微拿出一枚有着提神之功的灵果塞到黑白手里，另一只手在黑白背上不断地捋顺。

    “清儿别忙着收拾了，先缓缓，一会儿帮着把程伯架到炕上去。”

    黑白原以为跟姚靖喝酒的次数不少了酒量也算是可以了，没成想第一次与程伯喝酒就闹了个马失前蹄。

    “我没事，是你昨晚喝的太凶了，再说也没多少要忙的，这就收拾完了！程伯，你也醒了？”

    对于程成的醒来清微很是惊讶，白日曛不是凡酒酒力逼不出来，醉酒之后次日便能醒来，程成的修为可见一斑！

    睡得发蒙的程成晃了晃脑袋，若非常年饮用这白日曛习惯了，换个修为差不多的喝上五碗之多睡个一天也不足为奇！

    “你们醒了！那就正好出去转一转，若是有人问起你俩的身份就说是原先铺子主人的孙子和孙媳，老爷子在这镇子上的时候用的虽然是化名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的，受过老爷子恩惠的大有人在！我先去看看那头青牛。”

    程成的状态要比两人好上不少，虽是刚醒却是完全不出喝过酒的样子。

    “程伯，先缓一下吧！青牛的事不急于一时。”

    “不打紧，要不是有一阵子没喝了，昨晚就动身了。”

    程成三两步之间就消失的无形无踪，却不知是自身修为的高缘故，还是因为有着掌控大阵之便。

    青渚。无数的浪花不断地拍打着礁石，前面的浪花虽然破碎掉了，后面却还有着数不过来的朵朵浪花紧接着拍过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本事大了，眼界宽了，倒也忙起来了却不知道究竟图个啥了。青牛百无聊赖的卧在海边，说不上懒散也谈不上闲适，有一搭没一搭的咀嚼着年前就已经被冻杀的枯草，比起那些嫩绿的草芽儿嘴里的枯草别有滋味，只是这滋味不在嘴里而在心中！

    “就站在一边能看出些什么？上手打量打量？”

    青牛竟然说话了！听声音年纪确实不大！身边的汉子青牛虽然先前从未见过，但其身上浓郁的酒气却是相当熟悉了。

    程成站在此地有一段时间了，虽说一句话也不曾说过，青牛的一举一动却是尽皆收入眼底。

    程成沉默不语，姚靖说的没错，身边的这头青牛相对妖族悠长的寿命来说的确还是个小家伙，但是其头上那对断裂的犄角着实是太过骇人了，自己的体魄在这犄角面前恐怕就和窗户纸差不多。

    可无论是多么妖孽的存在，其身体各部分之间的差距也不会如青牛这般巨大，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却有着一个堪比成年人大腿粗细的胳膊，这如何供养得起？程成笃定了姚靖的判断，青牛极有可能是来自天外！

    “不必了！”

    继姚靖之后程成也在青牛体内留下了一道印记，虽说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但眼下留下后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程成也不是没想过趁着青牛此时被封禁了绝大部分修为而痛下杀手，只是这样一来变故太大，青牛的修为、跟脚、手段都还是个谜，加之来自天外难以衡量毁去青牛肉身之后的利弊。

    青牛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程成施为：“你也好，先前的那个读书人也罢，就这么随意的在我体内留下烙印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但凡修为有成的哪个没有脾气？你们两个就不怕我破开封印之后找你们秋后算账？”

    “正是因为怕所以才会先下手，以留作后手！至于你所说的破开封印，需要多久？十年还是百年？还是上千年？”

    程成的话语声颇为平淡，狩猎与被猎之间的攻守转换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今日有了下手的念头，明日若是被杀也着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青牛不置褒贬，继续说道：“你看眼前的这片大泽，如果冬天的时候足够冷大泽就会被冻住，但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日，浮冰消散，它又可以重新演变成这片望不到边的大泽，是不是很有趣？”这么想的话，青牛不禁感觉做头懵懵懂懂的牛其实也不错，至少这漫山遍野的花花绿绿，管够！

    程成听闻先是默不作声，然后开口道：“能不能结冰，能不能化冻，河泽说了不算，若是不能结冰，到时候该如何？冰都未结，何谈冰消雪释？更何况难道这结冰的大泽就不是大泽了？”

    “海族、妖族、人族不也都是生灵？不都有七情六欲？又有多少异处？单拿人族来说，王侯将相，贩夫走卒，先生学生，师尊弟子虽说都是人却也不一定都是人，比较起来那就自然大有说法了：门口的店小二即便是满身补丁食不果腹，看着那些花枝招展却是压根不想搭理自己的娼妓也会啐上一口唾沫，而在楼上吃饭的大官人则会感觉是那小儿污了眼睛却又对那些个女子笑意盈盈。故言之，大泽乃大泽，大泽亦非大泽，是也不是？”

    青牛突然就不想接着吃草了，嚼起来淡的没个滋味！

    程成会意，在一旁顺势坐了下来：“流氓乞丐也好，洒脱游侠也罢，所行所知之事生前不足与人说，于世人终究还是要盖棺定论，于己无非是叩问本心求个无愧无悔。世间不如意之事比比皆是，自然不多我一个！抗争是必然的，抗是给对手的但争是留给自己的，没有人不需要争，争口气争炷香争着多挣俩钱儿争着仕途上更进一步……活着就难以不落窠臼，于我程成而言此心安处是吾乡，大丈夫，死得其所何其幸也！”

    “命中的大幸不多，在我看来眼前只有两件：此生有志且乐此不疲；矢志于此而又来去洒脱。看来你亦是此道中人啊！可以称得上一声道友！”

    青牛有些落寞，没想到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比自己多了一大幸事啊！很多时候不得不感叹，因缘际会就是那么的突然！好在身边还有位刚认识的道友了以慰藉：“道友，浪子尚且可以回头，妓女也可从良啊！道友是不是再思忖一些时日，这世间的道路那么多，何必非要走眼下的这条路啊！”

    程成掏出两坛白日曛，一个留给自己一个递给了青牛。周遭有微风，眼前有大泽，头顶还有昨日未曾坠下的银月，与志趣相同之道友攀谈，怎能无酒？

    “道友先前之言，字字珠玑，最后一言怎就不着调了？这世间哪有路？你我所见之路不都是蹚出来的？哪条路能生，哪条路会死，虽然有很多前辈已经验证过，但我觉得这种定论不对。路虽然摆在那里，但是走在路上的生灵却又大不相同，这终点自然也该不同才对，哪能是区区生死二字能够涵盖的？就拿道友来说，道友现在走的路到底是生路还是死路？或者说，走在死路上，道友认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走在生路上就可万事大吉了？”

    自古军中喝酒用的都是大碗，就算是那些初来乍到却又不善饮酒的小卒都会不自觉的干上几碗，生离死别实乃军中常事，这豪放自然也是流淌于血脉之中的东西，今日遇上志趣差不多的道友，极为不易，程成直接抱坛喝！

    “道友说得有理，本以为自己身处局外，没成想竟然也是身处棋盘之上！先前是我孟浪了，这个酒，该罚！该罚！”

    青牛咬住酒坛，咕咚咕咚灌了起来。一坛子酒对青牛来说也就堪堪解渴，喝醉肯定是不能喝醉的。

    程成见状又拿出五六坛子酒，放在一旁。

    “不知道友来此可否遇上些个有眼缘的良才璞玉？离去之时又是否愿意带上几个离去？”

    御剑飞行一日走遍万水千山，在绝大多数生灵眼中都是一件极为向往之事，可芸芸众生真正能做到这一步的其实少的可怜。有无修行资质是一道坎儿，踏上修行之路便又会有数不清的坎儿。

    结丹期修士可御剑飞行，可结丹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人族就只有半成达到这个地步，剩下的九成五若想驰骋九天，只能去奢望那近乎渺茫的肉身元婴，此中艰辛比之那半成的结丹有望要翻上几倍不止！青牛来日若是得以破开封印随手带上两个对五国来说都是留下了火种，但带走黑白？程成并不放心。

    青牛只管抱着坛子喝，穷乡僻壤形单影只哪管那么多，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道友既知晓我体内封印的存在，就应该明白我此行实为受罚，至于何时得以解脱，没有谁说得清。我那边的形势比之现在的人族还要不及，哪有带人离去的闲情逸致？再说了，天骄俊才什么的修行这些年实在是见得多了，一场春雨过后就跟那笋子一般齐刷刷的涌现，一冒头就是一大茬，实在没什么看头！只是有些小家伙跟我年轻那会儿挺像的就当出手结个善缘了！”

    青牛摇晃着脑袋甩打着尾巴，心情很不错，这酒着实要比当初姚靖给的要强多了，啊不，强太多！比之程成与姚靖那家伙实在聊不来。

    “道友的指点之情在下感恩戴德，实不相瞒，道友看好的那小子正是在下子侄。”

    程成挥手间将留在青牛体内的烙印抹去，青牛亦是有所察觉，虽说修为不在了但谁又能比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的体魄呢？就算是有，反正此地是没有的！

    “还有这等事？没想到我与那黑小子先天亲近源头竟然在道友这儿！真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道友，咱们喝酒，喝酒！”青牛干脆又仰头灌了起来，也不看那程成。

    程成也是爽俐，咕咚咕咚喝了小半坛。

    青牛心想，嘴上占点便宜应该没啥事吧！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下都已经喝了两坛子了，自己跟眼前的这位道友肯定是平辈啊！想想就有些刺激呢！

    “道友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强横的功法、法术或者是法宝之类的东西？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出身不在这儿！”

    青牛真的有些迷离了，一身修为都被束缚就连体魄也是如此，不管有心还是无心继续喝下去，肯定还是要醉的。

    程成也不劝酒，用酒坛子喝白日曛劝不劝酒结局早已是注定了，“若是年轻那会儿遇见你，肯定少不了会讨要这些东西，现在反倒已经没了这种心思，有句话说得好：莫向外求！眼下无论是妖族还是海族，毫无疑问都是大敌，可如果人族不在自身上找寻办法，找出路，那么当下的抗争就会毫无意义。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还是靠自己的好啊，踏实！”

    假借外物固然重要，但无论何时何地起决定性作用的总会是思想与意识，就好似这方天地，哪怕日月星辰皆备若失其运转规律，无法各行其道总是要走向灭亡，眼下人族若是不能觉醒思想与意识，饶是妖族与海族的威胁皆除去，下一次的交锋终归还是避免不了再次落入下风。

    “道友若是出口讨要的话，我真的会给！道友当真不考虑一下？以后是个什么样现在暂且不去说，只谈眼下！怎么样，道友？现在还不晚，等到人族真正站稳脚跟之后，人族会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去考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苟延残喘。”

    海族参战之后，人族北境的守卫力量自然也是需要翻倍的，结丹期及以上的修士还好说，练气筑基期的那些人却是难以在残酷的大战中“自食其力”，那将是一笔多么巨大的开支？

    如果说以前四季宗带领下的五国还能勉强做到细水长流，那么现在绝对是入不敷出，就这么生生的耗下去，等人族年轻一代陨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五国就算想殊死一搏恐怕也已经有心无力了！

    族群间的大战，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比拼的就是底蕴！人族的底子薄，千年的积累于其他两族来说比之蝉翼厚不到哪儿去。

    程成仰头灌酒，青牛说的句句在理，在海族参战之前五国的情况要比现在好上不少，单说定安郡的几十万铁骑，不仅不需要大周接济，每次交战还能盈余不少，甚至反哺大周！

    不管是炼丹、制作符篆、亦或是刻画阵法，打造兵器甲胄，妖族的一身血肉、骨骼都是不错的材料，虽然算不上顶级，但也不能算差了，哪像现在只出不进！程成真的有些心动了，现在的五国缺时间，更缺钱！又是闷头灌了几大口酒，也不回答，怔怔的看着眼前这片大泽。

    “是不是感觉不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感觉我给你好处却闭口不提回报心里不踏实？嘿嘿，也对，毕竟我们也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虽然能够称呼一声道友却也熟络不到哪儿去。你的修为太低了，放在以前就你这修为连靠近我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有很多事情不能对你讲，你也不能白我这一声道友的分量！其实我原本真的是想结个善缘的，不过现在不结也罢！”

    青牛微微一笑，其实老一辈的不会吝惜扶一把那些看着顺眼的晚辈后进，有时候无非是只是感觉后进之人跟自己很像经历也差不多生了爱才之心，既然是信手拈来之事，何不成人之美？

    “道友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喝酒喝酒！”程成最终只是笑笑，并没有接青牛的话把儿。

    “我能说话的事，现在就你一个人知道你可千万别给我透露出去，在道友这里我愿意多说说两句，可要是换个人只问会烦的不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单单是看一眼都嫌多！”

    程成点了点头，若不是志趣相投又怎会在一起喝酒？若是还能喝上酒的话，那肯定就是有所图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