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的左耳房内，褚凝雨满脸羞红的退了回来。

    丫鬟珠儿见状，立马低声问道：“小姐，你可瞧见了？”

    褚凝雨脸色羞涩更甚，眉眼低垂的点了点头。

    珠儿继续追问:“那小姐你觉赵家公子如何？”

    褚凝雨顿觉得脸上滚烫，低声支吾道：“看着……还行……”原本担忧荡然无存。

    “小姐满意就好，那我们现在回去。”珠儿说完就上前挽住褚凝雨的胳膊，准备送她回房，褚凝雨也点了点头，便想离去。

    这时候，她们却是听到了，从正厅中传来的赵世安的话，言语中尽是诘问之意。

    褚凝雨听闻后，心下一急，并未多想，便穿过耳门，来到正厅之中。

    正厅中的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呢，却都突然听到了一阵柔媚、酥软的声音响起。

    “赵家哥哥，你切莫再责怪我父亲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发声之处，就见褚凝雨轻蹙蛾眉、面有焦色的站在耳门之处。

    这下赵世安终于得见此女子全貌了，又听闻她刚才之言，便肯定眼下这个从耳门中走来的人是褚华阳的女儿褚凝雨。

    见到她那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后，他的心中很快就浮出一词，曰为“红颜祸水”，恍惚间，赵世安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为何跑来此处？”褚华阳脸色巨变，自家女儿从小养在深闺，男女大防极其注意。眼下虽有自己在场，但褚凝雨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冒失之间走了出来，也是不妥。万一那赵世安觉得女儿轻浮，那可就更糟了。

    可褚凝雨忧心自己的未来，又偷瞧见了赵世安，倒也并不排斥他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可眼下父亲一再搪塞，再这么下去，恐怕难以收场，倒不如如实相告。

    她其实心底也有些矛盾，她也怕赵世安知晓详情后，会愤怒，会退缩，可眼下情势如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着无论今后结果如何，能这样毫无遮掩的说出来，也算自己对自己有个交代了。倘若结局不遂己愿，那也只怪自己命苦。

    因此，褚凝雨在听到赵世安那番诘问之后，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直接现身，从耳房中走了出来。

    “爹爹，方才之事，女儿已听了大半。赵家哥哥的疑惑，爹爹不如大方的讲明，至于最后如何，俱是女儿的命……”褚凝雨看着父亲，眼眶微红的轻声说道。

    听完自家女儿之言，褚华阳脸上顿时露出悔恨之色，过了良久，伴着些许无奈，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若非自己一时起了贪念，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褚华阳面色变幻了一番，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与安哥儿直言就是。凝儿，你先回去吧，珠儿，还不快扶小姐回去。”

    丫鬟珠儿从一旁走了过来，拉了拉褚凝雨的衣袖，小声道：“小姐，老爷自有计较，咱们先回吧。”

    这时候，褚凝雨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冲动了一些，脸上又飞满了红霞。

    她又偷偷的瞧了瞧坐在一旁，那一言不发俊俏少年，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示意，心中更是大羞。褚凝雨草草的朝赵世安行了一礼后，便慌忙的离去了，珠儿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见女儿和丫鬟离去，褚华阳这才叹了一口气，面色苦闷道：“小女不知礼数，安哥儿切莫见怪。”他是真的怕赵世安认为自家女儿不知男女大防，从而失了好印象。

    赵世安多少还有一些前世的观念和习惯，倒也没觉得褚凝雨有任何的不妥，于是便说道：“伯父言重了，令嫒国色天香，容貌倾城，又坦率真诚，于我而言，倒是高攀了。”

    听闻赵世安的赞誉之言，褚华阳脸上更加苦闷，事情的缘由还真和自己女儿的容貌有些关系。当下，他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向赵世安坦白道出。

    原来，数月之前，当今圣上养母，太后卫氏念及陛下才登大宝不久，后宫妃嫔尚显单薄，亟需填充。为了助其稳定朝纲，拉拢人心，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太后卫氏，遵循古制，顺应天意人情，广发懿旨征选秀女。意在大周境内遴选品行端庄、才貌双全的良家女子，用来充实皇帝后宫。

    一时之间，大周境内无论是权贵勋戚之后，还是诗书传世之族，抑或是平民百姓之家，纷纷响应太后懿旨，积极推荐适龄淑女，参加征选，以期有缘能踏入那庄严华美的皇城之中，成为可以影响皇帝的枕边人。

    褚华阳得知消息之后，一时也起了贪念，便偷偷地将自家女儿的名字也报了上去，当然，顺便送上去的还有女儿全身画像。

    然而，皇帝征选秀女，又岂那么简单的的事情。

    这大周皇城内储秀宫，它早不再是一座单纯宫殿，而是成为了朝中重臣、勋贵们仔细经营的自留地。而选秀，不过是皇家为了稳固政权、拉拢人心一种手段罢了。

    在这座充满权谋和算计的皇城中，若是没有深厚的背景根基，便如同无根浮萍一般，根本无法获得皇家的青睐与关注。

    纵使褚凝雨拥有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但在这种背景下，她也难敌世俗权力的铜墙铁壁，终究难以步入那扇象征着荣耀与束缚的宫廷大门，她毫不意外的连初选都未通过。

    原本，褚华阳对于自家女儿落选，并无过多的挂怀，甚至还暗松一口气，有些羞恼当初自己怎鬼迷心窍，为自家女儿报名了秀女的甄选。

    然而，未曾料到的是，靖安侯赵世恪不知在何处瞥见了褚凝雨的画像。然后便被画像中褚凝雨展露的容貌深深吸引，不可自拔，顿生淫邪之心。

    他深知那画工再为精妙，也无法完全捕捉住佳人的神韵风华。在得到画像后，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欲望，私下派人多方探查，想要知道那真人是否如画中一样貌美异常。

    经过一番周密、详尽的打探，又悄悄一睹褚凝雨的真容之后，赵世恪内心深处的欢喜之情犹如春水泛滥，不可遏制，想要将她压在身下亵玩的心思更甚了。一场因美色引起的风波，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之中。

    于是，一个月前，赵世恪带着那副送选的画像，找到褚华阳，对他直言：闻褚大人膝下有一爱女，异常貌美，本侯见之倾心，想纳之为妾。

    褚华阳听后，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现在这位靖安侯赵世恪，褚华阳可没少听过他的恶名，其人年岁同他相当，也就保养得宜，不显老相。尤好女色，如同色中恶鬼一般，家中妻妾婢女无数，却还不知足。

    他怎么会突然盯上自己的女儿呢？等到赵世恪展开那副为了秀女甄选，自己亲手上交的画像之后，褚华阳别提有多后悔了。

    下意识得就想开口拒绝，却被赵世恪在一旁阴恻恻的威胁了一番。

    褚华阳本是小吏出身，多年钻营，才混到如今的地位。可区区一个七品礼部典吏，再有关系，对上一个从三品的国朝世侯来说，也确实力有不逮。更何况这位世侯，还是一门双公侯的赵家人，那关系攀蔓出去，可不是他能够吃得消的。于是只得推脱，说要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之后，褚华阳寻了许多人求情，希望此事能转圜一二。可惜关系不够，一圈下来，大多数人还未问缘由，只听得一句赵家侯爷，便纷纷开口拒绝。

    最后无奈之下，褚华阳只好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了自家女儿。并对赵世恪其人其事，也未有隐瞒，尽数对褚凝雨道出。

    褚凝雨也就二八年华，正是对爱情充满向往和憧憬的年纪。忽闻自己可能会给一个妻妾成群，还年过半百的老头做妾之时。心中顿时崩溃，哭的是梨花带雨，心里更是千百个不愿意。

    最后，更是对父亲直言：即便自己去死，她也绝不会顺了那个老贼的心意。

    褚华阳见爱女反应如此激烈，也是揪心，苦思冥想之下，却突然记起了一桩往日的旧事。好像自家女儿和赵家人从小就指过娃娃亲，还是换过婚书庚帖的。

    随后一番寻找过后，他终于在书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那本早就被他遗忘多时的婚书庚帖来。看了看后，褚华阳计上心头。

    第二天，他便派人悄悄地打探了赵世安一番，赵世安的情况虽然后让他有些不太满意，但和那赵世恪一比，倒也要强上许多。

    隔了几日，褚华阳再去赴约，便对赵世恪言明：自家小女早就订下了婚约，靖安侯的美意只好辜负。

    赵世恪哪肯相信，问道：是同哪家订了亲？

    褚华阳倒也光棍，说是：说来也巧，还是侯爷的族人。

    赵世恪惊诧，继续追问：到底是何人？

    褚华阳随即就说出了赵世安的名字，这就是他想到的办法。在他看来，这靖安侯赵世恪算是族中兄长，总不能做出强抢族人之妻的事情来。

    赵世恪在听闻还有这事之后，倒也没再继续逼迫，褚华阳见状，还以为此事了结了呢。

    随后，褚华阳就将此事告诉了自家女儿，褚凝雨一听，结果却是要比给那个赵世恪做妾强，因此勉强答应了下来。

    见女儿答应，褚华阳这时也放心下来。他心中甚至盘算，如若这阵风头过去，他便打算找到赵世安，同那赵世安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让赵世安主动上门退了这门亲事，他好方便给自己女儿找个更合适的，这赵世安他的确有些看不上。

    可惜的是，赵世恪不给机会。第二天又亲自找上门来，对褚华阳说：那赵世安其人，本候已经了解清楚了，就是一个赵家远支的破落户，你家女儿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的，嫁过去后肯定受苦。反正这赵世安既是我族中之人，那就更好说了，到时候我悄悄暗示一番，让他主动找你退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你家女儿再予我为妾就无碍了。

    褚华阳听闻后，真是吃惊了，他没想到堂堂一个国朝世袭侯爷，身为族中表率，还真能做出觊觎族人之妻，欲行抢夺之事，看来他明显是高估了赵世恪道德底线。

    于是，褚华阳喏喏不敢言语，最后赵世恪一拍桌子，下了最后通牒，直言：此事你无须多管，到时候只管将女儿送到我侯府便是。

    褚华阳不愿自家女儿落入火坑，等到赵世恪离去，索性将心一横，便去信赵世安家中，请他登门商量婚期。他觉得两人若是成婚，木已成舟的情况下，那赵世恪怕也是要顾忌名声，不好再甚逼迫。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个场面。

    赵世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静静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嘴角冷笑道：“伯父倒是好打算啊！”

    前几月的秀女大选，赵世安倒是知道一些，听闻越国府中就有位大小姐被选上了，送进了宫中。

    而这褚华阳一开始也有此打算，并且从未想过履行两家的婚约，只不过是其中横生枝节，意外遇上赵世恪这色中恶鬼了。万般无奈下，为了自救，这才想起和原主的婚约来，并且急切的想要完婚。

    “都怨我，都怨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落得如此局面。还请安哥儿帮帮忙，我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嫁给你之后，定是不会亏待你家的。”褚华阳祈求道。

    “只怕我无福消受啊。”赵世安继续讥讽道。

    见赵世安如此，褚华阳脸色顿时灰白，喃喃道：“都是我害了凝儿啊……”不禁地哭了起来。

    看着老泪纵横的褚华阳，赵世安倒也有几分不忍，再想了想褚凝雨那张祸水级别的脸蛋身材，心中也是不爽。

    这赵家果然不出什么好鸟，看来这赵世恪算是要恩踢阿尔自己啊，娘的岂不是想让我当牛头人。你个年过半百的老杂毛，还想当黄毛，我呸。

    随后，赵世安仔细地思量了一番，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的，不过其中细节还需得好好谋划一番，毕竟自己和对上赵世恪，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他打断还在抽噎状态的褚华阳，对他说道：“伯父收声，此事我应下了。”

    褚华阳闻言，顿时止住哭声，惊奇的问道：“真的吗，安哥儿？”

    赵世安郑重其事的朝他点了点头。

    褚华阳有所迟疑，又道：“那安哥儿你要如何应对那赵世恪呢？他可是世侯呢！”

    赵世安想了想，斟酌道：“那赵世恪虽贵为侯爷，却未在朝中担任何事实职，也就是个空头世侯。他又和我同属一支，能行之策，无非是威逼利诱罢了。若是闹大了，别忘了越国公府还有位老太太，那位才是现在赵家的真族长。到最后，事仍不谐，也不过一场官司罢了。

    眼下这个时代，正经的婚约都被赋予了更为庄重而严谨的意义，与他前世所经历的，那个相对随性的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两家既然已经互换过婚书庚帖，那若非本人意愿，这桩婚事就不会轻易更改。

    赵世恪虽为世侯，也并不能一手遮天，真要逼得他一纸诉状告到官府。一旦闹大，那些文臣们恐怕还要感谢赵世安呢，正愁找不到这些武勋后代们的错处呢。到时候，有的让他头疼。

    想了想，他又对褚华阳说道：“当然，其中有些事情还需伯父配合，此事定当无虞。”

    褚华阳见他说的如此笃定，又哪会拒绝，一个劲的点头表示答应，道：“安哥儿你只管吩咐，我定会全力以赴。”

    于是，赵世安靠到褚华阳耳边，一番耳语过后，褚华阳顿时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安哥儿，就只是这样？真的能行？”

    赵世安摆摆手，满脸自信道：“伯父放心，若你依言而行，此事十之八九能成。”

    随后，他也不想多有逗留，便不顾褚华阳挽留，告辞离去。

    出了褚家大门，他先和孙全一起将租来的马车还给了车马行，这才和他一起走路回家。

    回到家中之后，赵世安翻出了那份和褚凝雨的婚书，简单的看了看，便陷入了沉吟之中。

    “先是赵享瑾，又是赵世恪，我和靖安侯府还真是有缘啊！”又过而来许久，赵世安开口自嘲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待赵世安一走，褚华阳唉声叹气了一阵，慢慢踱步，走向了后院，寻到女儿褚凝雨之处。

    褚华阳向她道出了两人交谈的结果，并且也说出了赵世安之计，最后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凝儿，我看此事不易，恐怕还有波折，实在不行的话，咱们走吧。”他的心中竟已生出了逃离中京城的想法。

    褚凝雨听闻赵世安承诺会娶自己，心中顿时大安，又听到父亲如此之言。便有些不悦的轻声劝道：“爹爹，你既已经答应了赵家哥哥，就切莫再反复，依计行事便可。女儿看来，赵家哥哥此计必成！”

    顿了顿，她语气又稍显低落地道：“若真到最后事不可为，女儿认命便是！至于爹爹说的离开，若中京城都没有栖身之所，我们又能去到哪里呢？”

    褚华阳闻言，长叹一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