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世清欢

第三十章 离别

    上官闻颢再也没去过医院。

    子笙出院的时候,林孝媛真发了火,对清妍说:“给你哥打电话,让他现在就过来。我真是太纵着他了,老婆孩子因为他吃了那么大的苦,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太不像话了!”转头又对子笙说:“笙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凡事有妈妈,妈妈会为你做主的。”

    “我没事,妈妈。”子笙并不想见到上官闻颢,他不来其实更好。

    上官闻颢半个小时后才赶到,大约昨晚又是在哪儿玩了通宵,衣服没换,一身的烟味酒气。

    林孝媛本来心里就有火,瞧见他这副尊容,差点没气晕过去,直说:“回去再跟你算账,先接笙笙回家。”

    林孝媛跟清妍上了一部车,上官闻颢跟子笙上了另一部车。

    本来依林孝媛的意思,让他们小俩口搬去老宅,在她身边,好歹他们会有点顾忌,家里又有保姆,照顾子笙也方便,但子笙坚持要回家,林孝媛知道子笙看着温和,实则性子也倔,最后让步说:“等月初孩子出院,必须住到家里去,带孩子是件费心费神的事,你身体也还没恢复,万一再磕着碰着。”

    子笙应承:“知道了,妈妈。”

    林孝媛怕横生枝节,一路将他们送到家里,临走时交待上官闻颢:“好好照顾笙笙,不许再胡来,否则我不饶你。”

    上官清妍不放心,又关照了子笙几句:“哥哥若是再混账,你就给我打电话。”

    等林孝媛和上官清妍一走,上官闻颢的样子也做足了,正要走,子笙在他背后说:“改日你有空,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上官闻颢整个人警觉了起来:“有什么好谈的!”

    子笙问:“你在逃避什么?”

    上官闻颢冷笑:“我逃避什么!”

    子笙咄咄逼人:“对,你逃避什么?”

    上官闻颢被子笙逼的无路可退,他把手中的车钥匙掼到了地上,通红着眼睛说:“方子笙,你不要逼人太甚!”

    “你现在不清醒,我不跟你说。”子笙无视他眼底的痛楚,转身往卧室走。

    上官闻颢想去拉她,但他不敢,他不敢看子笙的眼睛,更怕她会将“离婚”两个字脱口而出,他甩上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上官闻颢一失踪又是几天,子笙瞒着父母没敢讲。孩子在医院还不能出院,子笙每日去医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即便在家里,空荡荡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更是难受。

    子笙给上官闻颢打了几次电话,电话一直关机,她又给赵刚打电话,赵刚告诉她,上官闻颢人在佘山别墅。

    佘山的别墅是上官闻颢的父母为他们结婚准备的婚房,后来上官闻颢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但当时俩人都觉得这边离市区远,倒不如住原来的房子方便,装潢好后,便一直没有搬过来,今天是子笙第一次过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一幢四层的别墅,占地2000多平方米,有花园草坪和恒温泳池,奢华气派。

    私人管家没见过子笙,但一听她报了名字,立马说:“先生在游泳,我去通报一下。”

    子笙在客厅等,佣人已经送上了茶水和点心。

    十分钟后,上官闻颢才过来,穿着泳裤,上半身就披了块浴巾,头发还滴着水,

    虽然是他们夫妻,但子笙看到上官闻颢这样还是忍不住转过脸去,说:“你先去换件衣服,我们再谈。”

    上官闻颢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去二楼书房等我吧,我一会儿过去。”

    上官闻颢换了身居家服,进了书房。

    “你要谈什么,谈吧。”他在偌大的书桌后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

    子笙收回飘远的思绪,将手中一个文件袋递到他面前,说:“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关机,我只能找到这边来。离婚协议我拟好了,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终于还是开口提离婚了,上官闻颢扯了下嘴角,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沓文件,最上面就是离婚协议,下面有一些股票基金、房产,还有股权转让的相关文件,都是当初刚结婚时,他转到她名下的资产,她一样都不要,他的东西,她一样不留。

    “文件是我让哥哥准备的,其实没有什么好分割的,原本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方子维还是心疼她,虽然嘴上说她迟早会为自己的任性尝到苦头,但也不舍得再逼她。

    上官闻颢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打在他后背,让他面容沉在阴影里。

    子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孩子也可以留在你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

    孩子太小,子笙不忍心带着他去过不确定的生活,留在上官闻颢身边更好,而且有爸妈照顾,他能更健康的成长。

    上官闻颢静静的听子笙说话,她把每一样事都交待妥当了,财产她一概不要,连孩子也不要,因为孩子也是他的,身体里流着他的骨血,她竟厌恶他到如此。

    “你非要离婚吗?”上官闻颢问。

    “是。”这个字其实子笙说的异常艰难,她知道自己很痛,那种知道他与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后的痛彻心扉,凌迟之痛不过如此。

    上官闻颢猛然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你以为我在乎这些狗屁财产吗?方子笙,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就因为我犯了一次错,你就把我对你的爱全部抹杀掉,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文件散落在子笙脚边,她没有动,只说:“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无法挽回。”

    上官闻颢挑眉冷笑:“是我太纵着你了,你仗着我爱你,就吃定了我,这个婚你说结就结,你说离就离,你把我当什么?当你方子笙闲来无事,消遣的对象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总行了吧,我就是想离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为我们的爱情和婚姻努力过吗?”上官闻颢逼近子笙:“我们之间从一开始主动的就是我,只要我哪天不主动了,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生怕自己说的哪一句话、做的哪一件事就惹得你不高兴,而你呢?永远那么的冷漠、那么的毫不在乎,你太自私了,方子笙,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我。”

    子笙退后了两步,原来他是这么看她的,冷漠、自私就是他对她的评价。

    子笙凄凉一笑:“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赶紧把字签了吧,你我都解脱了。”

    上官闻颢恨极了,话锋一转,说“你不就是恨我当初用手段拆散了你跟陆屿江吗?你觉得要是没有我,你们兴许早就在一起了是吗?你这么着急跟我离婚就是想跟陆屿江再续前缘吧,我告诉你,方子笙,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以函是不可能跟陆屿江离婚的,他们就要去英国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上官闻颢话音刚落,子笙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就朝他扔了过去,咬牙切齿道:“你混蛋!”

    上官闻颢额角被硬质的书皮砸了道口子,有血渗了出来,他不管不顾的吼道:“混蛋的是陆屿江!”

    子笙冷冷的看着他,说:“从一开始疑心深重的就是你自己,别用陆屿江当借口,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你所有对我的不信任都源于你自己的不自信,你觉得自己处处比不过陆屿江,你除了比他有钱,你还有哪一点比他强,他有今天的成就凭的是他的本事,而你呢?挥霍着父辈累积的财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实则你就是个放纵浪荡、薄情寡义的人,我凭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你从心底里觉得我就应该喜欢陆屿江那样上进、优秀、靠自己努力打拼的人,你始终不相信我,说穿了其实是你从心底就已经承认自己不如他!”

    上官闻颢血气翻涌,子笙的话像枚毒针,精准的扎在了他的七寸,她太知道怎么拿捏他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令他怒火中烧。

    他一把扼住子笙的脖子将她摁到书柜上,玻璃柜面上有凸起的把手,撞得她后背生疼,她来不及叫出声,上官闻颢整个人已经压了上来抵住她,撞得整排书柜都要砸下来。他吻住了她,他的唇滚烫而焦灼,带着毁灭一切的狠绝,几乎咬破了她的嘴唇。

    上官闻颢摸到了柜门上突起的把手,子笙“疼”字还未说出口,人已经一阵天眩地转,上官闻颢将她扛在了肩上,朝卧室走去。

    子笙是他曾经想要拼命呵护的人,他那么爱她,舍不得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可如今,他恨极了她,恨她的绝情、恨她的残忍,恨她到了现在都拿那么狠毒的话戳他的心窝子。

    “看着我!”上官闻颢卡住她的下巴,他不许她转过脸去。

    子笙的眼泪一颗颗滑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用口形说:“我恨你!”

    子笙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将他捅了个对穿,他眼眶通红,眼里全是血丝,几乎是歇斯底里:“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他妈的这么爱你。”

    子笙眼泪止不住,他们都将对方伤得太深,血淋淋的成为彼此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

    上官闻颢去抱她,子笙仿佛受了惊吓,激烈的挣扎起来,他只是用力搂住她,等她慢慢安静下来,才说:“你不是一直想出国读书吗,国外的学校你选一所,我可以立即送你走,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去打扰你,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再见我。只有一点,离婚你想都不要想,除非我上官闻颢死了,否则,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子笙最终没有再坚持,这一纸离婚证书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只要能逃离他,不离就不离吧,也许等到哪一天,上官闻颢自己都厌倦的时候,就会放她自由了吧。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仿佛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如今面对陆屿江,子笙内心平静,不会再有任何涟漪。

    陆屿江仍是穿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这是他喜欢的颜色,总是能衬得他面若冠玉。

    午后的阳光穿枝拂叶而来,温和地洒在他们的身上。

    “笙笙------”陆屿江开口叫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子笙一笑,说:“还是叫我子笙吧。”

    这个称呼早该改了。

    “你好吗?”陆屿江终于用了一个久别重逢的问候做为开场白。

    “我很好。”子笙也以最平常的话作为回答,前尘往事,甜蜜也好、痛苦也罢,一切都过去了。

    陆屿江终于只是点点头。

    “你和以函,你们什么时候走?”子笙问。

    “下个礼拜,我手头的工作都交接完了。”陆屿江说。

    “到时候可能送不了你们了,先祝你们一路平安。”子笙没告诉陆屿江她也要走了,今天就算是正式告别吧。

    “子笙,我知道你跟上官闻颢提出了离婚,如果你想离开他,我可以帮你。”陆屿江倾身向前,像是下了决心般。上官闻颢对子笙不好,如今他还在外面左拥右抱,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恢复了他花花公子的本性,若不是他当初没有坚持,子笙怎么会跳入上官闻颢这个火坑。

    子笙讶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子笙,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一切带你走。”陆屿江抵着桌沿,几乎要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子笙平静的望着他,波澜不惊。这句话如果是在当初她提分手的时候说,那么现在一切都会是不同的结局。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最近我明白了一件事。”子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爱上官闻颢,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一样坚定,坚定的相信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即便我们将来不在一起,我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陆屿江喉头滚动,他艰涩的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不过是徒劳,说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子笙是他心上的伤,看着是结了疤,可那疤痕下面的皮肉是溃烂的,只有重新揭开,剜去腐肉,才能让伤口真正愈合。

    出了这个门,就真要说再见了。

    陆屿江笑了一下,说:“我能再抱抱你吗?今天一别,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了。”

    子笙很大方,主动上前抱了陆屿江一下:“保重。”

    陆屿江也深深地拥了一下子笙:“你也是。”

    上官闻颢刚送走了客人,转身看到了马路对面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赵刚为上官闻颢开车门,瞧着上官闻颢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太太。”

    上官闻颢“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转头上了车。

    赵刚又看了眼对面,子笙也已经上了车子,而上官闻颢也在车里闭上了眼睛假寐。

    这小俩口真是作的什么孽啊!

    上官宏给孙子起了名字,叫季泽,取锐意进取、深仁厚泽之意。

    上官季泽出院的那一天,子笙搭飞机去了美国。

    上官闻颢把儿子一路从医院抱回老宅,不肯假以人手,家里请了育儿师和保姆专门照顾小季泽,但上官闻颢仍是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着。

    等小季泽终于喝饱了奶,甜甜的睡着了,林孝媛轻轻推门进来,她把手中的水杯递给上官闻颢:“你也去歇一会儿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合眼。”

    上官闻颢接过水杯,木然地喝了口水,望着睡梦中的儿子,说:“妈,我没事。”

    “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林孝媛感叹。

    上官闻颢神情疲倦:“您别问了。”

    这其中的缘由上官闻颢根本没办法详说,如果当初爸妈知道子笙跟陆屿江的关系,是决计不会同意他娶子笙的,舅舅也一样,也不会同意以函的婚事。

    他们这样的家庭,脸面关乎一切。

    “我当时就有过担心,你对笙笙的爱太过,用了那样的手段非要得到手,我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林孝媛不是不后悔,如果当初她能阻止,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情深不寿,有时候用情太过,不见得是好事。”

    上官闻颢心一惊:“妈妈,您知道------”

    “你性子太强势了,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眼里又容不得沙子,我跟你父亲都没料到你为了个女人会做出那些事来,没有反对,就是怕你会走极端。”林孝媛伤心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笙笙的性子也太倔了,你们孩子都有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说走就走。”

    “不是她的错。”

    “你到现在还维护她。”林孝媛气道:“你也是混账,才结婚多久,就出去招惹女人,你让她怎么接受的了。”

    “妈妈,我放不下她。”上官闻颢哽咽:“我真的很爱很爱子笙,可她就是不肯忘了姓陆的,我那么爱她,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我。”

    林孝媛不忍心,上前拥住了儿子,就像小时候他闹脾气时一样哄着他:“怎么会呢,笙笙是爱你的,再说,她与陆先生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总是这样疑心她,才叫她伤了心。”

    上官闻颢眼眶通红:“我知道是因为孩子,若不是孩子,她不会同意嫁给我。”

    林孝媛一下一下地抚着儿子的后背,劝慰道:“傻瓜,一个女人若是愿意为你承受怀胎十月、骨开十指的苦,怎么能说她不爱你,更何况,笙笙吃得苦远不止这些,她差点为你送了命,说她不爱你,我都不信。”

    “可她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子笙和上官闻颢之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方子维也觉得很遗憾,他当初不赞同子笙跟上官闻颢在一起,现在也同样不赞同他们分开,只是子笙一味坚持,他也不忍心再强求。

    “笙笙昨天走了。”方子维没有去送机,子笙不让他去,怕他再挽留。

    上官闻颢抬头望着天空,正有一架飞机从头顶略过,他闭了下眼,说:“我知道,清妍送她去的机场。”

    “真没想到你们会是这个结局。”方子维不解,上官对子笙那么好,怎么就留不住她呢?

    上官闻颢默不作声,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我一直想问,她说她放不下之前喜欢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比你对笙笙还好?”方子维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也不知道子笙有喜欢的人,可不管那个人是谁,子笙都不该如此任性。

    “也许那人什么都不如我,但子笙爱他,那就足够了。”上官闻颢从方子维口中得知,子笙把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知道,她那么说,是为了给他留最后一点脸面,还是她真的还爱着陆屿江。

    方子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陆屿江牵扯在其中,他们是同学兼好朋友,子笙有所顾忌,一直也没有说实话是正常的,上官闻颢尊重她的决定,而且他实在不想再提起陆屿江这个人。

    “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留在身边,会很辛苦。”方子维搅着面前的咖啡,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官闻颢不索性同意离婚:“你困住笙笙,也困住了你自己。”

    上官闻颢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是想自私一回,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把她忘了。”

    “你若是钻到牛角尖里,那就一辈子都忘不掉;但你若存心想忘,一觉醒来就他妈能忘掉。”方子维难得说了句脏话,仿佛觉得痛快,他深深舒出一口气。

    上官闻颢抬手挡住阳光,也许这辈子他和子笙都不会再见面了,那他仅存的就只剩那点可怜的记忆了,他怎么还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