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龙途:阎浮那檀

第十章:演一出西游记

    冯博昊、程曦霖、郑碧君三人团团围坐在沙发上。三人都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茶几上那块封经板。

    “应该……没什么事吧。”

    半晌,郑碧君抬头看了看冯博昊。

    “没事。”冯博昊冲郑碧君笑笑,“我不信什么降头术。”

    “他说得那么凿凿有据,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程曦霖边说边起身拿过暖水壶要给冯博昊的茶杯里添水,却见冯博昊的茶杯里的水还是满的。

    冯博昊哈哈笑了两声才说:“我又没说砺文撒谎,你看你,把砺文护得这么紧。”

    程曦霖脸刷地一下红了。

    冯博昊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过头,他推了推眼镜,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砺文担心降头术也是有道理的。虽然降头术听起来有些无稽,可毕竟也自成体系。凡是成体系的理论我都愿意尊重,而且我也不懂药理病理或者生物学,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否定降头的效力。不过,我对于降头术的认识更倾向于‘经验主义’,我得亲眼见到它是真实的才相信它的理论。况且还有那张字条……”

    冯博昊边说边拿起茶杯,刚要喝才发现茶水早就凉了。

    “我给你换一杯吧。”

    程曦霖拿过冯博昊的茶杯,倒掉残茶,换上新茶。程曦霖太了解冯博昊了,他越是紧张就越是会东拉西扯。他只有让自己的头脑不断运转,才能不把注意力放在关于降头术的那些骇人传言之上。

    程曦霖顺着冯博昊的话头与他讨论起经验与先验,聊着斯宾诺莎与康德。两人正说着,就见苏砺文和文志道一起推门进来。

    郑碧君赶忙站起来迎上去问:“大夫呢?”

    苏砺文摇了摇头。

    “外面已经戒严了,医生不愿出诊,我又没法向他描述冯兄的情况。不得已只能回来,回来的路上倒是巧遇了文先生。”

    文志道脸色有些焦急,说:“砺文跟我说了博昊的事,感染可大可小啊,还是得早点看医生。”

    冯博昊与程曦霖也已站了起来。听文志道说起“感染”,两人便知道苏砺文并没有跟文志道吐露实情。

    这是他们之前已经商定过的,如果不是必要,他们不想再把身边的人牵扯进那个诡异而凶险的“秘密”中去了。

    冯博昊笑着连说没事没事,让着文志道坐下。趁文志道不注意,又收起了封经板。

    文志道坐下喝了口茶,说起外面戒严之事。

    “满城俱传,说是有外国间谍夜入帅府,要行刺张大帅。说什么刺客身手了得,翻檐走壁躲过卫兵,瞄得真真地冲东北王开枪,多亏随扈忠勇,替他挡了子弹。还说什么刺客最后突破重围逃进了使馆,说得好似评书一样。不过也蹊跷,我来时路过东交民巷,却又亲见到不少奉军士兵在设置岗哨,盘查进出的行人。”

    苏砺文心中暗暗好笑,昨晚当然不是什么“间谍行刺”。

    可是那降头师却真是在旅馆门口被一辆使馆的汽车接走的。这事确如文志道所说有些蹊跷。

    苏砺文没来得及详说昨晚之事就出门去找大夫了。是以,冯博昊也并不知道降头师与使馆之间的关系。他摇摇头苦笑道:“这位大帅可别再干出当年义和团的闹剧来。那可太不成样子了。”

    文志道也苦笑了一声,又随口说了几个市井流传的关于东北王的笑话。几人都笑了起来。冯博昊这才问起文志道的来意。

    文志道接过程曦霖递来的茶水,道了谢,然后说:“也是顺路。学校师生为西安饥民筹了些款项,又置办了一些过冬的衣物和食物。****虽然在与国民军作战,但好歹也还摆出了中央政府的姿态。我一早去交涉运输的问题,他们也倒痛快放行。从政府出来,就来你这里坐坐。”

    冯博昊一听这话赶忙问:“学长,你们去西安,能不能带上我们几个?”

    文志道一愣,旋即又恍然大悟道:“博昊,你还是打算去敦煌考察吗?可是昨天李、陈二位先生都说此事万难。财力人力恐怕也都欠乏,陕西刚刚打完仗,甘肃那里也不太平……”

    “可是事情总得去做,哪怕现时不能挖掘,去考察一番,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冯博昊坚定地说。

    文志道略一沉吟,道:“也罢。毕竟你们是学考古的,野外考察是你们的本行,把你们困在这里又如何让你们发挥所长。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程曦霖与郑碧君,后面半句话就没有说出来。

    程曦霖和郑碧君都笑了。程曦霖柔声道:“文先生您放心,我们还能照顾得了自己。”

    “是是是,是我古板了,不该这么低估女性。”

    文志道赶忙解释。

    几人随即商议起来。文志道身为艺专教务长,又是他牵头组织募捐,押运自是份内之事。原本学校还预备派其他几位老师同行,可BJ并无直通西安的火车,物资只能先到洛阳,再转用骡马运送。这一路坎坷颠簸,当然是苦差事,被派了工的老师本来就不情不愿,文志道要与他们同行也颇感头疼。他见冯博昊几人愿往,便说不如就替了那几个老师,只是要“委屈”几人对外说是艺专的人员。冯博昊几个对此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文志道见几人同意,便站起来告辞,赶着去几个老师住处,通知他们“喜讯”。

    文志道刚走。一直在旁没说话的苏砺文便急道:“冯兄,去敦煌当然是要紧的事,可是你的身体……”

    冯博昊笑道:“你不必担心。降头我们已经遇了两次。在香港你未受其害,料这次我也会福大命大的。”

    “可是事情不同啊……”

    苏砺文还没说完,冯博昊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砺文,你刚才走得匆忙,未见此物,你看。”

    边说,冯博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在苏砺文的面前。

    那是一张寻常的信纸,上面用钢笔写着“见险而止,逡遁有耻”八个字。

    字谈不上什么间架结构,但是倒也横平竖直,像初学写字的孩童笔迹。

    苏砺文看过字条,抬头疑惑地看着冯博昊。

    “这是放在那个装封经板的纸袋里的。”

    郑碧君在一旁插口。

    “什么?”

    苏砺文一愣。

    “你那么匆忙,一见博昊‘中降’,话都不说一句就跑出去找医生,喊都喊不住你。”

    程曦霖在一旁小声道。

    苏砺文脸色一窘。又赶忙问:“冯兄你怎么看?”

    “降头我不懂。不过从这纸条看,封经板更像是‘送还’给我们的。既是送还,就应该没有下毒下降伤害我们的企图。何况还提醒我们在危险面前,退身避祸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苏砺文想了想也觉得冯博昊的话有道理。他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良久,他又道:“这可真是奇怪了。那个降头师威胁黑衣人的东西,显然就是这封经板。他大费周章从岳五爷那里盗出来,又送回到我们手里,这又是何意呢?”

    郑碧君说:“早知如此,昨晚你就不必孤身犯险了。白跑一趟,还担着那么大风险。”

    “可不是嘛。”

    冯博昊也随声附和,语气里颇有埋怨之意。

    程曦霖不是会撒谎的人。昨晚苏砺文迟迟不归,冯、郑二人一急,程曦霖就“交代”了苏砺文的行动。二人这一晚没少数落程曦霖和苏砺文太过冒险。

    “还是有收获的。”

    苏砺文喃喃道。

    他看了眼程曦霖,程曦霖刚才从文志道那里听到东北王的传闻,才知此人残暴凶狠,这时也有些后怕。与苏砺文的目光一撞,她的眼圈便有些红了。

    苏砺文赶忙转过头,接着说:“起码现在我们知道有多少人在打这封经板的主意了。降头师是一伙,黑衣人是一伙。”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郑碧君。

    “还有岳五爷。”

    “岳五爷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也不知道爸爸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郑碧君恨恨地道。

    “岳五爷的保镖死状与成模极似,那么在船上生事的一定就是那降头师。在香港他又对我们下降。可是为什么,他又把封经板送还给我们呢?”

    苏砺文仰头靠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肩膀,皱眉沉思。

    “不管怎么说,封经板现在终于又在我们手上了。”

    冯博昊笑笑,拍了拍苏砺文的肩膀。

    “如果志道兄那里一切顺利,我们明天就能离开BJ。先到西安,再想办法去兰州,然后……”

    “然后就是敦煌!我们四个这不是要演一出西游记了嘛。”

    要离开BJ,郑碧君心情不错。她笑嘻嘻地插口。

    程曦霖也笑了。

    “唐僧师徒四人里,可是有三只妖怪的。碧君,你是想当孙猴子、猪八戒还是沙和尚?”

    几个人都笑了。

    下午,文志道打来电话说一切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出发,约几人在车站见面。放下电话,几人收拾好行装,又在附近的成衣店买了几身北方常见的衣服,草草吃过晚饭便睡下休息。第二天一早,四人退了房间,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车站。

    文志道早已到了。见四人来了,便将通行的文件交给四人。四人也一起帮着清点货物,监督装车。文志道已经打点过了,车站知道是发往西安赈济饥民的物资也没有太多刁难。一切顺利,火车准时离开了车站。

    火车一路走走停停,不一日方到洛阳。众人又联系当地的邮政机关。几经交涉,终于雇到了去西安的运货马车,价钱也还便宜,几人找旅馆住下,翌日一早来到车场,行李和物资已经装了十余辆马车,每辆马车里还被车夫塞了大量的土烟。这是往西安走私的私货,没有什么比打着赈灾旗号的车队更能保护这些私货不被路上的卡口查没。车夫们争辩说没有这些私货,运费就不能那么便宜。文志道没办法,也只好听任他们在慈善公益的名义下赚私人的钱。

    文志道和冯博昊各坐一辆车,第三辆车是程曦霖与郑碧君同乘,苏砺文则坐在最后的车上。马车没有车厢,几个人都裹紧衣服坐在货物堆成的小山上。道路崎岖,几个人如同深涉重洋的孤帆扁舟,跌宕起伏,没多久已经被晃得头晕脑胀。车队沿着狭窄土路上的车辙缓慢前进,土路紧贴着山崖,只能容下两辆车同时经过。一旦对向来往的两车交汇,车夫们只得指挥自己的骡马无比小心地挪动,才能逃脱坠崖的厄运。好在车夫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一天下来,几个人除了骨头快散了架之外,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客栈停下,这一天的颠簸才总算是到了头。

    客栈是这一路来最“豪华”的建筑,土坯垒就的院墙用青砖包了皮,门楣上还雕饰着白鹤的图案。车队停进了院子里,那里已经栓了几匹马。车夫们卸下挽具,用扫帚掸扫着牲口身上的灰尘。客栈的伙计过来麻利地给槽斗里添上草料,又引着众人进了客栈的大门。客栈里的陈设半旧不新,但收拾得很干净。大厅里摆着六、七张四方大桌,靠东面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魁梧的汉子,都戴着皮帽,青色的棉袄外头套着毛皮坎肩。见文志道几人进来,那伙人边吃边打量着他们。

    一路颠簸下来,文志道和冯博昊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程曦霖和郑碧君更是疲惫不堪,只有苏砺文身体还撑得住。他上前跟客栈的掌柜要了两间房,掌柜看他们几人谈吐不俗,招待得便很殷勤,一边吩咐伙计烧热水给几人洗漱,一边亲自领着他们到了房间。

    房间也很宽敞,半人高的土炕上铺着麦草,上面垫着席子,被褥也都还算整洁,条件比众人之前预想得要好得多。几人放下行李,伙计也刚好端了热水进来,几人换衣洗漱,喝了些热茶,精神才恢复过来。

    伙计年纪不大,看着很机灵,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着,等几人都坐下了,这才问道:“几位想吃点什么?我好吩咐厨房备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房门哐当一声,车夫头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了不得了,这下麻达了。前面有镇嵩军的败兵退下来,张大帅的兵开过来要他们缴械,他们又不干,两军打起来,打了几天仗,路怕是不通了。”

    车夫头儿姓王,是西安滋水县人,常年在外奔波,话里原本听不出多少口音。一着急,浓重的鼻音又跑了出来。

    文志道一听大惊。

    “这可如何是好?”

    冯博昊倒还冷静,他示意文志道先别慌,又向王头儿问道:“道路不通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王头儿哭丧着脸,说:“店里住了几个从西安带药材出来的老客,我是听他们说的。”

    苏砺文叫过伙计,询问前面的道路状况。伙计说:“前些天倒是听说了有败兵从西安逃过来,打没打仗,就不知道了。”

    苏砺文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又向他问起王头儿说的那些“老客”,伙计有些吞吞吐吐,只说他们来这里住了三、四天了,现在在店里住着的,除了苏砺文等人,就只有那几个“老客”,听说是贩药材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砺文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他吩咐王头儿先下去休息,又打发伙计去准备吃的。

    文志道焦急不安,不停搓着手叹气。郑碧君听说前面打仗也紧张难安。冯博昊见苏砺文跟伙计说完话之后就一直低头不语,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对。他望了望程曦霖,程曦霖也觉察出了苏砺文的反常,她和冯博昊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不说话。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文志道越发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冯博昊递给文志道一支香烟,劝他先冷静,然后才向一旁的苏砺文问:“事情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苏砺文点了点头,说:“那几个老客能跟王头儿说前面打仗,可他们住了几天,怎么却没跟伙计说呢?事听着就蹊跷。那几个老客怕是‘踩盘子’的。见我们人多,故意用话唬住我们,等同伙来了再动手。”

    “什么,什么‘彩盘子’?”

    文志道听得糊涂,不由得问道。

    苏砺文赶忙解释:“‘踩盘子’就是专门打探消息的土匪。刚进来的时候,我看那几个人打量我们的目光就不像寻常办货的生意人。”

    他话音刚落,郑碧君已经吓得紧紧抓住了程曦霖的衣襟。

    “土匪?!那怎么办?”

    苏砺文摆了摆手要她冷静。

    “待会找机会,我先探探他们的路数,然后再想办法。”

    几人商议定,苏砺文又叮嘱大家千万沉住气,这才走出房间。伙计见他们出来,赶忙摆上吃的,山村野店,自然没有什么精致菜肴,几味野味,蘑菇山鸡什么的却也还过得去。

    几人来到桌旁,文志道脸色苍白,先抢了个背对着三个“老客”的座位坐下。冯博昊拉过椅子让程曦霖和郑碧君坐在文志道下手处,自己和苏砺文坐在文志道对面。

    那三个“老客”不望苏砺文等人一眼,只是据案大嚼,又呼和着让伙计添酒上菜,吃得热火朝天。

    苏砺文喊过伙计,故意大声问:“那几位朋友喝的是什么酒啊?”

    伙计回道:“小店自酿的高粱。您几位也来点?解乏得很。”

    “好!给我们来两壶,”苏砺文故作粗豪地一拍桌子,“相请不如偶遇,再给那几位朋友一人来一壶!炖只鸡,切盘肉!帐算在我这儿。”

    伙计高声应着,一溜小跑下去。

    三个“老客”听见苏砺文的话,互相递了个眼色。年纪最长的“老客”站起身来,冲苏砺文一抱拳,高声道:“却之不恭,多谢朋友的好意了!”

    苏砺文也站了起来,操着江湖切口说:“腿长。自然簧点清,攒儿亮(四处走江湖,当然要识时务,明道理)。出门在外还得朋友们多担待照应。”

    苏砺文话一出口,三个老客都不由得一愣。

    年长的老客哈哈笑了几声,抓起桌上的酒壶,大步走了过来。

    “我与朋友们亲近亲近!”

    边说,他边要挨着苏砺文坐下来。

    冯博昊起身让了坐,转身坐到了文志道旁边。文志道见老客居然坐到了他们这桌,脸色白得吓人。郑碧君也有些紧张,在桌子底下紧紧的抓着程曦霖的手。程曦霖倒神情平静,冲老客点了点头。

    老客坐下,满脸堆笑地团团一揖。这才拿起苏砺文面前的酒碗,倒上酒,右手拇指压着碗边,中指顶着碗底,左手拇指中指微曲,其余三只托着右手手肘,把酒递到苏砺文面前。

    “朋友,请!”

    苏砺文一见老客这怪异的姿势,心下顿时明白。

    这是三合会的“符徵”,此人是在试探他是不是会中人物。

    苏砺文用同样的姿势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朋友,这几位都是读书人。黄草窑子而已,踩宽点吧(没钱,别为难我们)。”

    苏砺文放下酒碗,道。

    那老客见苏砺文按着“符徵”喝了酒,就收起了试探的假笑。他左右看了看几人,才对苏砺文缓缓道:“朋友,即是同门,我们也不该郎不正(讨人嫌)的。只是世道不易,火做、水做,总得托个杵啊(不管有钱没钱,也得留下两个钱)。”

    苏砺文见他不顾道义,心中不禁有点恼怒。

    他脸一沉,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老客。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苏砺文脸色这突然一变,程曦霖就知道他是火气又上来了。程曦霖赶忙轻轻抬起右手,冲苏砺文摇了摇。

    抬手之间,老客的目光已经扫到了程曦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苏砺文暗叫不好,那串佛珠缀着一个黄金质地的金刚橛,这一露富,事情更不好收场了。

    那老客果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沉默着一抱拳转身快步回了他的桌子。他也不坐下,只低头跟另外两个人耳语了一句,三个人就都站了起来,年长的老客把两块银元拍在桌子上,冲伙计喊道:“那桌的帐算我的。”

    话毕,三个人蹬蹬蹬上了楼梯回了房间。

    事发突然,文志道脸色更白,小声问:“这,这是怎么了?”

    几人也不明就里,都看着苏砺文。

    苏砺文叹了口气,说:“回去再说吧。”

    大家哪还有心思再吃饭,匆匆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苏砺文这才向众人解释了他和老客的“黑话”。

    “要不,我们给他些钱?”

    文志道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听苏砺文说完,人已经有些哆嗦了。

    “砺文卖了面子给他们,他们却还了回来,就怕给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车上都是些被服粮食,饥荒过后根本无处采买,土匪又怎么能不眼红。”

    冯博昊说。

    苏砺文点了点头。

    “我也担心他们未必只冲着钱来。实在不行……”

    “你别冲动!”

    苏砺文话还没说完,程曦霖就猜到他的打算。她连忙制止。

    “实在不行,我们联系联系地方上的政府?再不行那我们只好原路退回洛阳,然后再想办法。”

    文志道插言道。

    几个人都不说话。车夫说过,到西安起码还要六天的路程,这才刚刚走了六分之一就要退回去,大家都觉得有些不甘。

    苏砺文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程曦霖看他站起来赶忙问道:“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冲动,”苏砺文冲她摆了摆手,“我再去打打交道,看看事情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和你一起去吧。”

    冯博昊也站了起来。

    苏砺文摇了摇头。

    “不必了。人多他们反倒会起疑。”

    程曦霖见苏砺文神色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苏砺文冲众人略一颔首,便推门走了出去。

    伙计正在楼下收拾桌子。苏砺文下了楼梯来到他身边问:“那几位老客住哪间房?”

    “哦。他们说有急事,刚刚算了房钱走啦。”

    伙计边抹着桌子边说。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刚走。”

    苏砺文大骇,赶忙飞身出了大门。马厩里只有王头儿带着车夫们在栓扎绳索,另外的几匹马已经没了踪影。

    “踩盘子”的匆忙而去,必是通知其余同伙。可是三人一起离开,居然不留一人“傍着”,这又是哪一出?

    苏砺文愣在院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王头儿见苏砺文站在院子里,赶忙领着几个车夫跑过来,他冲苏砺文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说道:“先前不知道您几位都是非凡人物,路上有什么不周之处,您大人大量,多担待着。”

    苏砺文被王头儿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急忙托住王头儿的手臂,问道:“王头儿,你这是怎么话说?”

    “跟您借一步说话。”

    王头儿边说边引着苏砺文来到马车旁,指着马车给他看。

    每辆马车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了面小黑旗,旗上画着一匹白色的狼。

    “这是什么意思?”

    苏砺文一头雾水。

    “不瞒您说,那几个老客都是土匪!”王头儿语气抑扬顿挫得像是在说故事,“他们临走时跟我说啦,什么败兵啊打仗啊都是幌子,是想让咱们留在这店里,他们好布置动手!”

    “那这旗……”

    “他们几个一知道您几位身份高贵,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就跑了!”王头儿拍着大腿呵呵乐着,“走之前还给了我这几面旗子,说插在车上管保一路无事。”

    身份高贵?苏砺文越听越不明白。

    “土匪跟你们说什么了?”

    苏砺文问。

    见苏砺文面色凝重,王头儿忙道:“您几位行事低调,这我懂,大人物做事都是如此。您放心,那几个土匪跟我说的,我绝不跟人乱扯舌头四处去宣。”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苏砺文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王头儿面有得色,他邀功显忠般斥退了其他几个车夫,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踮起脚伏在苏砺文耳边。

    “您几位,都是桑吉焘上师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