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天苑危机

9,失踪(一)

    沈哲的眼神在深邃的暗夜中搜寻,但来人的身影如幻影般难以捉摸。忽然,一阵锐痛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他的膝盖。痛感瞬间穿过他的身体,使他的面部表情扭曲,但他强忍住了跪倒的冲动。

    “来了吗?”他向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存在低声问道。

    周围是一片死寂,除了那颗被穿云箭击中、又被知川一鞭震碎的树干寂静地矗立在那里。沈哲紧绷着神经,耳边似乎有细微的声响,但眼前依然一片漆黑。那种自青少年时期以来就伴随着他的紧张感再次升起,最近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空气中没有回应,但伴随着微小的空气震动,仿佛有意为之,沈哲受伤的肩膀又感到一阵剧痛。

    他痛得几乎要失神,但他不能分心。他全力抑制着痛感,努力保持清醒。

    这时,一个飘渺的声音穿透了沉寂:“别忘了你的任务。”

    沈哲正要聚焦精神,试图感知那个声音的来源,却突然听到几声急促的鞭响。

    “唰……唰……”

    应该是知川来了。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响,那个隐藏的影子似乎消失了。

    沈哲从始至终没能看清那个影子,但他能感觉到那股不明的威胁感逐渐消散。他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

    “下次我就帮不了你了。”知川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她正在收起鞭子,身影在夜色中一跃而起,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中。

    她的目的是什么?沈哲满脑子疑惑。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注意到篱笆墙似乎有细微的变化。

    变化虽小,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侧身开门。

    门后没有预期中的攻击。

    他迅速闪身,手中紧握着最近的武器,对着屋内进行仔细的搜寻。屋内似乎没人,但他依旧感觉到某种异样。

    沈哲的每个感官都在高度警觉,他的眼睛仔细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耳朵倾听着墙后可能传来的动静,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水汽和其他异味。

    一切看似未动,他拉开储物箱的闸板,心头一紧——观测记录不见了。沈哲没有回头,手中的钢弹如影随形地射向身后。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他身后显现。

    朝真心情舒畅。和每一次专心致志做完一件东西一样,她颇为满足地收拾好工具,急吼吼地去找沈哲“炫耀”。她修好了穿云箭,那只箭经过她反复高温淬火,现在硬度和耐受度都变得更高。她期待下次雷雨天再次试炼。朝真牵着那只巨大的飞鸢轻盈地往沈哲住处走去,她和飞鸢都神气活现。

    朝真远远望见小院的篱笆倒塌,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身后,携带动力和火药的竹制飞鸢,吱呀作响地滚动着。

    当她停下来,飞鸢似乎也出于好奇,再缓慢滑动了几步。朝真独自向小屋蹑足而行。

    门口,篱笆间的血迹显得杂乱而密集,从点状渐渐汇聚成片。血迹尚未干透,她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小屋的入口处,黄泥小路上留有一串杂乱的黑色泥点。显然,有外来者闯入。

    朝真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轻声呼唤:“沈哲?”但只有回音作答。

    屋门敞开,一半的门框似被某种力量撞击,已经掉了一半,艰难地悬挂着。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身进屋。

    屋内一片混乱,处处是被翻动的痕迹。

    墙上布满了钢弹留下的孔洞,黑暗深邃,如同无底的眼眸。沈哲的踪迹却无处寻找。

    朝真细致搜寻,武器都还在原位。但沈哲,却不见踪影。

    她心中焦虑,回忆起最后一次与沈哲的见面,试图找出异常之处。

    她强迫自己冷静,步出屋外,跟踪那些血迹。

    血迹不多,却新鲜明显。她仔细判断,随着血迹滴落的方向寻找,判断沈哲被带往小路右侧。然而,血迹仅走了几步便戛然而止。朝真在院子里焦急徘徊,心如火烧。

    飞鸢停在斜坡上,随着重力缓缓移动。朝真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如果沈哲还未走远,她或许能从空中找到线索。她心生一计。

    飞鸢未曾尝试载人,但此刻她别无选择。操纵机箱,她飞身跃上。

    飞鸢承受着异常的重量,发出咔咔声响,艰难升空。朝真坐不稳,随着飞鸢起身她几乎要跌下来,前后都没有可以抓握的地方,她夹紧双腿保持平衡。但飞鸢仅升至半空便失控坠落。她摔落地面,痛苦地放弃。

    她只能重新设定路线,指令飞鸢向巴桑的道观飞去,自己则返回屋内寻找线索。

    巴桑正在与油彩脸等人交谈,骤然听到咣咣的砸门声。他略一探头看到了巨大的飞鸢正要挤进他的道观,那木质鸟头正在往他的门上急扑。他急忙收纳机器,发现了朝真留下的字条:“沈哲失踪,速来。”

    巴桑立刻行动,遣人到几处沈哲常去的地方查找,同时带着油彩脸赶往小院。

    巴桑,油彩脸和朝真对了个眼神,眼前的杂乱血迹预示着某种不详,不必多说,他们便各自找个地方搜查起来。先前的观星记录已随沈哲的失踪消失。

    朝真翻找一切,只发现墙角堆放的武器和机关,其余毫无线索。

    “到底是谁,对观星记录如此感兴趣?”朝真自言自语,心中升起疑惑。朝真习惯性地要怀疑太史令,但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太史令已经成功地离间了她和父亲,没有必要再对沈哲下手。

    油彩脸仔细搜查,他敲击每一块地板,探索每一道墙缝。

    最终,在里屋床头的横梁和墙面之间的缝隙里,他找到几封信件。那几封信看起来不是新的,纸张颇有点褶皱。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

    朝真和巴桑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的信纸也是空白的。但是这信藏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必定有其特殊意义。

    朝真眯着眼盯着那处缝隙。

    巴桑点燃蜡烛,拿信纸对准火源,火源透过信纸但没有什么反应。他又尝试打湿纸张。半干不干的纸再透过火源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看语气,那竟然是太史令的来信!

    “沈兄年轻有为,你的计划十分高明,你找到了那个叛徒的女儿么?”

    “沈兄,听闻你在鬼市也颇有手段,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

    “她好像很信任你,我自愧不如……”

    朝真的手又开始发抖,她抢过那几张纸:“不可能。”

    她仔细辨认那几句话。不会的,沈哲和太史令是一伙?这不可能。朝真摇着头。油彩脸想要安慰地拍拍她,被她原地弹起甩开了。

    油彩脸和巴桑悄悄地说着什么,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油彩脸先离开了小屋。

    “这都是单方面的信件。”巴桑尝试开解她。他也在迅速地思索着。

    朝真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前两日还和沈哲掏心掏肺。

    叛徒的女儿是在说她么,谁是叛徒?“她很信任你”,是在讨论她么?

    朝真脑袋里一团浆糊,她像是被沸水煮了很多遍的米汤。是谁抓走了沈哲?那些人为什么把观测记录拿走?这些信件是真的么?他到底是谁?

    额头发烫的朝真被巴桑带回石洞里。巴桑帮派的人陆续回报,各处都没有找到沈哲。基地,船坞,道观,鬼市都有人寻过了,没有看到一点踪迹。巴桑冷静地布置每个人的任务,气氛虽然紧张,但在他的威压下倒不显得慌乱。

    朝真急得团团转但被巴桑押在了基地里,不让她到处跑。

    “万一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巴桑提醒她,她一直都是饱受太史令“关照”的人。不知道什么势力掳走沈哲,也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让朝真一个人到处走。沈哲突然消失让巴桑也坐立难安,他派出所有探子,蜀地没有人能这么悄无声音地带走一个人。

    油彩脸赛米尔指挥大家封住了各处出城要点。陆路水路都布满了他们的人。

    出城的路都被堵死,无论是谁带着沈哲经过任何一路都会被发现。

    “除非他们已经出城了。”油彩脸跟朝真解释。

    “太史令府呢?”朝真问道。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的,没有沈参军的消息。”来回报的人跟朝真说话,但眼睛一直看着巴桑,好像还有话要讲。

    巴桑读懂了他的眼神,打发朝真去休息一下。他安慰朝真沈哲战力不弱,一般人不能把他怎样的。

    来人见朝真走开,来到巴桑身边小声说另一件事也不寻常,在太史令门前等待的人今天也没看到他出入。

    巴桑略一沉吟。太史令也一日未出现。他究竟是做下了沈哲失踪事件潜逃了,还是他也失踪了?一天之内失踪两起,对面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吩咐下去让他们先瞒着朝真。他不想再刺激她。

    第二天,蜀军也知道了沈哲失踪的消息,到处张贴告示。巴桑依然不让她乱走,朝真的怒火无处发泄。油彩脸陪同她去看告示。她看到告示牌的画像一点也不像沈参军,气急败坏地去和看守告示牌的人理论。那人没好气地把她推远了。她的愤怒和担心搅在一起,想把那告示牌震碎。

    一队士兵巡逻经过这边看到骚动,为首的过来查问。

    “朝真道姑。”为首那人十分惊异地喊她名字。朝真注意到这人竟然是经常来国教观传递消息的陈宽。他身边也是个熟脸,是之前看守仓库的张倪。他们二人现在并在一队负责巡城。

    朝真详细跟他们解释沈哲失踪的过程。陈宽说丞相已经得知了沈哲失踪的消息,也让他们加强防范。

    “朝清说沈参军是好人,我们定然好好寻找。”陈宽安慰她。

    朝真却盯住了张倪。这人之前看守军备仓库的时候不小心失火烧了飞鸢的第一个版本。朝真一直怀疑他和太史令有所勾结。

    “你家主子跟这事无关?”朝真话里藏针。油彩脸拉了她一下,让她谨言慎行。

    张倪明显听懂了,他立刻单膝跪下,手握拳放在胸前:“诸葛小姐,上次的事是我懈怠被人利用。自从你救了我一命,我绝不会再做疏忽职守的事情。”

    朝真被骗了这许多次再不会做出别人一句话就让她彻底信任的事情。她语带机锋,面色不善:“那随我一起去太史令府查看如何”。

    张倪陈宽果真带着一小队人马随朝真来到太史令府。太史令府看起来十分冷清,大门紧闭。陈宽上前询问,看守的人说老爷不在家。

    朝真在门口四处张望,不远处一个歪戴斗笠拉着车的人也时不时往这边门口投过来察探的眼神。朝真和油彩脸过去询问,几番对上暗号,果然是巴桑的人。

    那人确认了看门人的话,太史令从前日出门就没回来,他们也在等待。

    朝真暗觉十分蹊跷,怎么他竟然和沈哲同时消失?

    陈宽张倪陪朝真守了一阵便说还要巡街,让朝真需要再招呼他们。陈宽留了个东西让朝真带给朝清。他现在和朝清感情暧昧,又知道她们师姐妹感情好,总是帮着朝真。朝真谢过他们,一个人坐在府前等着。

    夜幕降临,树影若隐若现,府门前的蜡油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两只灯芯的火焰跳动着,仿佛在编织着某种神秘的语言。

    朝真独自坐在府前,她的眼睛紧紧锁定着那两只跳动的灯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这些跳动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每次灯芯腾起的高度似乎都在告诉她一些信息。

    她拿起一块石头,在泥地上划线记录。

    灯芯的火焰一闪一闪,她认真地标记着每次的高度,两只灯芯的跳动好似在组成某种卦象。朝真的眉头紧锁,一边记录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计算着。

    一刻钟后,朝真再次见证了那灯芯重复同样的形态,她与上次的结果进行比较,确信这不是巧合。

    这些跳动的规律,好像是时间的片段被人为截断,不断重复。

    “你在想什么?”油彩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朝真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在寻找一个模式,一个重复的模式,这灯芯的跳动好像是时间的循环,或许是某种预示。”

    油彩脸注视着灯芯,似乎也在试图解读其中的秘密。

    良久,朝真眉头紧蹙,转向油彩脸,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你知道太常如何靠天象预测未来吗?他们相信宇宙万物都有其规律和联系。我在想,如果这些灯芯的跳动也是一种规律,那它们是否也能传递某种信息呢?”

    油彩脸皱起眉头:“你是说,这些火焰的跳动,是有意为之。”

    朝真点头:“正是如此。我记录了这些火焰的跳动模式,发现它们似乎在重复一个特定的节奏。这不是随机的,更像是某种被设定好的信息。”

    油彩脸靠近朝真,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记录。

    朝真叹了口气:“我用易经的卦象去对照,试图找出它们的相应意义。这些火焰的跳动模式与‘泽水困’的卦象非常相似,指向的方向是东北。”

    油彩脸思索片刻,然后恍然大悟:“所以这可能是某种指引?”

    朝真肯定地点头:“是的。我认为这可能是某种线索,或许是在告诉我们沈哲的位置。而这种方法,将卦象藏在灯芯跳动的规律中,它在指引我们去一个地方。”

    一天过去,巴桑和他的团队毫无收获。都城被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丝线索也未找到。

    朝真坐在石桌前,眼神深邃。她不断回想那灯芯揭示的卦象,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我可能要去看一眼那个人。”她突然说道。

    她心中想起了冯笠,那位跟随沈哲面见诸葛量但被太史令关进大牢的人。蜀军大牢位于城市的东北方,与卦象中的“困”不谋而合。

    在陈宽的协助下,朝真进入了阴暗压抑的大牢。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潮湿的走廊中,空气中弥漫着臊臭混合腥气的恶心味道。朝真在陈宽带领下往大牢深处走去,她尽量压低脚步,仿佛发出一点声音都是不被允许的。

    冯笠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身下的干草已经被他压得平平的。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他露出惊恐的神情,但很快意识到来者是朝真,便又默默坐下。

    朝真与他交谈,透露出沈哲失踪的消息。冯笠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并不惊讶沈哲能力的强大,而是对他的失踪感到震惊。

    “我反复收到消息,提醒我来这边。”朝真没有提灯笼的事情,只说自己卜卦。“你这边可否有什么异常?”

    冯笠从刚才就在干草堆里翻找,然后拿出来一堆小竹片。

    冯笠自从被关,每天并不受苛待,按时有人来送饭。但最近饭里总掺着东西。

    要么在馒头里,要么在碗的下面,他总是看到一两个奇怪的小竹片,竹片上印着看不懂的符号。冯笠不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也看不懂它们的意思。但是他已经跟着巴桑一段时间了,他知道总有人看的明白,于是他按照竹片来的顺序小心地藏好。

    朝真看着那些竹片,上面好像是有字。但又凑不出完整的字样。她问过冯笠,把那些竹片拿走打算回去细细地拼。

    “我一定想办法放你出去。”她走的时候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