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索方逐渐变得健壮。虽然他依然通过不了失重训练，但是他每次都咬紧牙关强忍。这天也是一样，他又要进到那个大笼子里，笼子会一圈一圈旋转。索方很快就感到恶心呕吐，眼冒金星，但他依然坚持着。

    他逐渐翻起了白眼，可是他的意志力让他用力握着两边的把手。他把手指摆出一个复杂的扣，死死地卡在把手上。如果他的手离开，这个机器会自动停下，可是他坚持着没有离开，机器一圈一圈的转。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在天旋地转中，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哲赛，飞往宇宙深处，他在外太空遨游。

    等到训练员发现他已经昏迷停下机器时，他已经口吐白沫昏过去多时。训练员面色惨白，努力掏着他的喉头呕吐物确保他没被呛死。索方的手已经痉挛，训练员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的手撬开。

    这件事自然又成为了笑柄，索方带着勇气到处走的时候，那几个大个子总过来嘲笑他。他们故意在嘴边挤满泡沫，模仿索方的语调“我是最勇敢的战士”，再假装抽搐摔倒在地，在一片哄笑中离开。

    索方只是不理他们，他一直记得黑袍人那天跟他说的话。

    “你有他们没有的潜质，你就是环面穿梭要找的人。”

    他逐渐放弃在失重训练为难自己，而是主攻科学训练。他把更多时间投入到公式定理中，他随着科技组做更多的飞船装置。他成为学员里最了解他们将来要驾驶的飞行器的人。他改进了飞行器的推动装置，并发明了更舒适的太空服。

    索方一直坚信自己就是为了探险而生。他要跃过那片大海和星空，他要去宇宙的尽头。

    在光影交错的训练场中，一场紧张的对战训练正酣。黑衣人命令参战者携带宠物进入战斗，这次的对决关系到他们在这里的未来。参战者们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他们目光如炬地凝视着索方。挑衅的眼神已经将索方视为了盘中餐，并摆明了提前准备了肉骨头。

    “勇气，看着他们，千万别吃他们的东西。”索方小声跟勇气说。勇气只是摇着尾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战斗场地是一个巨大的圆环，边缘用闪烁着冷光的金属栅栏划定。环形的空间中，各式各样的宠物和它们的主人围成一圈，每个人的眼神都透露着坚定与狂野。

    大个子带着一只庞大的爬行动物“巨浪”进入战场，它那覆盖着粗糙鳞片的身体在灯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巨浪的动作敏捷而致命，每一个转动都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它的尾巴像铁鞭一样挥舞，将一只节肢动物瞬间扫出战圈。

    紧接着，一只矫健的鸟儿冲向巨浪，试图用锋利的喙刺穿它的眼睛。然而，巨浪的眼睛下层竟然隐藏着一层坚硬的透明壳，让鸟儿的攻击无功而返。一记重击，鸟儿应声坠落，翅膀折断。

    索方带着勇气走入战圈，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斑驳的血迹，落败者的沉默和失望弥漫在空气中。大个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肉骨头，向外挥动，试图诱惑勇气。

    勇气的眼中闪现出渴望的光芒，口水沿着毛茸茸的下巴滴落。然而，索方的声音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引导着它的意志，“不要。”索方的低语中蕴含着坚定和信任。

    就在这时，巨浪的三角形头部猛然向勇气发起攻击，索方飞身插入战局，试图解救勇气。但大个子早已预谋好这一刻，他的拳头如同石破天惊，瞄准索方的后心。

    就在这紧要关头，勇气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的身体腾空而起，嗷呜一声，咬住了巨浪的喉咙。巨浪挣扎着，将勇气带得在地面上翻滚摩擦，毛发四散。

    与此同时，索方也以雷霆之势猛地抱住大个子的腿，将他掀翻出战圈。四周的观众惊异于索方和勇气的默契与勇气，掌声雷动。

    在医疗区，那只受伤的鸟轻声啾啾，仿佛在为他们的胜利欢呼。

    新一代飞行器快要成型，训练中心的人也越来越少，黑袍人把索方和其他十个人叫到了同一间屋里。

    他们面前有十个笼子。黑袍人命他们每人拿出笼子里的东西。所有人很惊异的发现那就是他们的宠物。所有的宠物好像被下了药般没有什么生气，都懒懒的蜷在哪里。

    只有勇气是所有宠物里最热情的，它快乐地摇着尾巴。

    “现在，是你们最后一次训练。”黑衣人发布了他们的任务。

    “你们最终的任务是这个宇宙最复杂，危险的。你们都很优秀，但是我需要你们更勇敢。”

    “杀了你们手上的东西，完不成的自动除名。”

    那个女生发出尖叫，她的鸟也学着她发出尖叫。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条蛇已经断成两截，大个子手上还有血迹，他也面色惨白。

    “好，一人通过。”

    大家开始纷纷走向自己的宠物。女生看向索方，颤抖地表示要不要交换。

    “必须亲手完成。”黑衣人再次补充条件。

    那女生的手放在鸟脖子处，小鸟的翅膀还绑着绷带，正在啾啾叫。

    她惊叫一声逃离了现场。

    “一人淘汰。”

    索方看向勇气。他已经熬过了这么久的训练，只剩一关。他从小就梦想着成为环面穿梭最勇敢的战士。勇气明白了他的意思，它第一次没有摇尾巴，它从索方身边跳开，警惕地躲到房间一角，举着尾巴狂吠。

    索方脚步沉重的走向它，眼神瞬间变得暗沉。他看过的星空和大海好像都在这瞬间汇集到了他的眼眸中，那无边无极的暗紫色在他的眼底形成无法看透的黑洞。

    “你有他们没有的潜质。”黑袍人的鼓励在他耳边响起。

    勇气失禁了，淡黄色液体流了一地。它的吼叫里带着颤抖。

    索方继续向它走去。一步一步。

    不要，朝真心里默念。不！

    可是她早就知道答案了。沈哲就在这里。

    勇气不知所踪。

    铁笼画面里，天空异常明亮，高耸入云的起落架前巨型飞船已经做好了点火准备。

    少年沈哲穿着战士服，他看起来格外高大。黑袍人正在教他们几人一起念着誓词。

    “智慧是宇宙的真理，低等生命应当为高等生命献祭。

    美丽太阳的第三颗卫星要成为哲赛人的新家园。”

    战士服的索方和宽袍长袖的沈哲在朝真眼前交错。

    遥望星空时她问过沈哲。那些高等生命如何看蝼蚁般的人。

    蚂蚁不配活着。

    这是索方给她的答案。

    烟雾消散，画面里的索方消失，笼子里又只剩下破碎的沈哲。他还是无助的闭着眼睛，头发披散在破旧的衣服上，好像刚才那个生机勃发的少年与他无关。

    朝真的脚步已经不会移动，她的心好像也被粒子炮震碎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空了一块。她努力感知自己五脏六腑的位置，可是她感受到的只是无尽的冰冷。

    沈哲真的是环面穿梭间谍。他甚至不叫沈哲，这个名字只是个随手而来的代号。他叫索方，他是环面穿梭最勇敢的战士。

    朝真看到了那么多证据，她通通选择性无视，她就想等一个确切的消息。现在明确的消息就在眼前。

    索方说出那句誓言的时候，朝真的一切希望都被打碎。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被这个人引导着发现天苑的秘密，又被引导着发现巴桑的秘密，又被引来成固山。她就像那个被胡萝卜引诱着跑过山林的蒙眼骡子。可是等待她的是谎言。

    还是一个虚妄的谎言。她都没有看到沈哲真身。

    她再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她拿起燧石枪对准铁笼想要射击。她疯了般扣动扳机，石弹如眼泪喷薄而出。她要泄愤，她的愤怒和绝望随着石弹发射出去。可是她打出去的石弹穿过了铁笼弹到了墙上。画面里的沈哲依然那么瘦弱，那么无助。那白墙一丝伤痕没有，静静地诉说着嘲笑。

    朝真的怒火无处发泄，她对着铁笼疯狂的击打，金属敲击的巨响在整个大厅回荡。

    可是眼前的景象依然不受任何影响。

    铁笼里的沈哲还是被巨大的铁链锁住，那个黑衣人抚摸他的后脑又把他的记忆塞回去，他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抵抗。他的身体扭动着抵挡着，可是那个黑色薄片还是消失在他的颅骨里。沈哲突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面色全是惊恐。

    朝真累了，她胸口依然像被堵了棉花，喘不过来气，她无力地瘫在笼子旁。

    朝真回想起同样这张脸浮现过的温柔。

    她闭上眼，那个翩翩公子沈哲在她眼前出现。那个在眉月夜晚，身着白衣，带着亮晶晶眼睛的沈哲。那个望着天空，给她希望，告诉她也许有一些秘密等她去揭示的沈哲。朝真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知己。

    难道那一切都是骗她的。朝真回忆着沈哲帮助她升级观星系统，帮她做探测器。那个和她一起完成孔明灯和飞鸢的少年，那个小心的捧着她的手不敢动弹，为了她一点小伤担心不已的少年。那个在她犹豫时鼓励她大胆反抗，带着她穿过鬼市暗门，为了救她奋不顾身抵抗的人。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朝真想起沈哲为救他受伤的肩膀，那个伤口现在又被铁链穿过。

    这一瞬间她突然记起死去的太史令。那个因为暴露身份被环面穿梭杀死的人。沈哲也会是这种下场么？朝真盯着被吊起的沈哲，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温润也看不出坚定了。

    可是那个一步一步逼近勇气的索方也出现在她眼前，那一瞬间暗沉的眼神，那像死神般逼近的脚步。朝真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小狗勇气，命悬一线。

    “低等生命应当为高等生命献祭”，朝真真切地听到了他的声音说这几个字。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献祭他们么。

    她想起他们一起讨论战争和技术的时候。他们刚完成漂亮的诸葛连弩。

    朝真的目光隔着虚空落在那架装填着箭羽的连弩上，每支箭矢尾部绑着的火药筒在空中绘出熊熊烈火的轨迹，壮观而恐怖。她记得沈哲曾轻声说过，对这类进攻性武器的不屑与忧虑：“用人命换来的震慑，令人死得如此痛苦。”朝真当时还不以为然，嘲讽他怎能在战场上只想着保守。

    “我更讨厌发动攻击。”沈哲的话语，轻而淡，却回响在朝真耳畔。

    可是她又想起那只夹起尾巴的狗。

    眼前的铁笼中，沈哲像被遗弃的幽灵，孤寂而无助。朝真的心海掀起惊涛骇浪。她的目光穿过铁条，心中默念：“沈哲，你究竟是谁？究竟哪一个是你？”

    旁边折磨沈哲的人，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与朝真四目相接。那双眼里，满是戏虐和快感，仿佛在品味着朝真的痛苦。朝真心头一紧，意识到这一切的疯狂恰是为了她而演的一场戏。

    “你究竟能否看到我的内心？”朝真心中突然一疑，声音尖锐：“你是谁？”

    就在这时，铁笼内的景象如烟雾般消散，沈哲的身影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那个笑意未散的人也同样消失了。

    对面，几个身着战斗服的人浮现，他们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仿佛一切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