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先生，您……方多病捂住嘴，惊呼出声。

    李莲花沉痛地看着他，眸中充满不忍，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帮他合上眼睛。

    他是那样的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李莲花一拱手，拜道：“先生放心，我们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大熙，该好好管辖管辖这个所谓的沧溟城了！”李莲花严肃道。

    大殿的酒桌上，秋子期正与众人宴饮，他举杯和众领主碰杯，笑道：“如今心患已除，大家可以畅饮一二了！”

    “说得好！这次多亏秋领主，我们才得偿所愿。”一位领主道。

    “早就看不惯那瞿白了，整天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好像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似的。”另一位领主讽刺道。

    秋子期听了这话，笑道：“此后大家可以放心了，我沧溟城，再无瞿白！”

    “秋领主英明！”众人齐声道。

    然后都大笑起来，好一群乌合之众。

    这时，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

    “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沧溟城不是法外之地，该来的惩罚，终究会来的。”李莲花冷声道。

    身后是沧溟城的群众，只听得到他们喊着：“瞿先生，您在哪儿？我们来看您了。”

    “瞿先生，您所做的一切，我们都记在心里，走好，先生！”

    “瞿先生，这盛世定会如您所愿！”

    ……

    这之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城内城外宿着的小乞儿，还有工人，农人，商人，形形色色，而他们正都无一例外地喊着同一个字眼叫做：瞿先生。

    只道是，三尺微命也留名一页。

    很快，便有人因情绪激动而冲了进去，把他们的餐具餐盘都砸在地上，更有甚者，冲上去厮打，将毫无防备的领主扑倒在地，有人叫，有人闹，只是他们都在说着什么：

    “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这群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样子，早该好好教训你们。”一个壮实的男人看着他们道。

    “瞿先生待我如亲人，我受了他的恩，却是还不了他的情，我已是有错，可你们便是千错万错！”一位柔弱的女子边流着泪边说，声音却是丝毫不小。

    那位曾在瞿先生说要发工钱时呼喊的男人，此刻红着双眼望着众人道：

    “世人谁不知，瞿先生光风霁月，就连离开，都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引人扼腕叹息。”

    “瞿先生，这么多年你受的折辱，今日我们必会讨回！”

    众人的齐声高喊，已有人在人群中偷偷抹泪。

    李莲花走到众人面前，手拿一只锦轴，将其摊开，朗声宣读道：

    “经朕与百官决议，决意把沧溟城收归中央管理，朕已派出监察使官杨昀春，将沧溟城所有领主收入刑部询问，全力整顿，还瞿先生一个公道！钦此！”

    秋子期挣扎的爬着起来，双肩抖如筛糠，嘴唇颤抖着：“不……这不可能……

    “百年前大熙与我沧溟城就无关了……他猛得回头：“他们有过约定的……

    “秋子期，束手就擒吧。”杨昀春从远处走来，紫袍金线，冷冷喝道。

    立刻有人抓起他的胳膊，将其别了起来，秋子期拼命扭动着身体，意识模糊地大喊道：“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百年庄园世家，我祖先是沧溟城的开城鼻祖……对对对，你们不能抓我！”

    目眦欲裂，显然已是状若疯狂，一边哭一边痴痴呆呆地说着：“你们不能抓我……

    观者纷纷觉得这是报应而拍手称快，方多病叹息道：“可惜了，本来好好一个领主，却入了歧途。”

    李莲花看着他轻轻道：“有些恶，是大罪大恶，如偷奸淫掠，而有些恶，是平庸之恶，是时代之恶，是环境，是家庭，所创造的，是我们不能干涉的，我们无法介入他的生活，无法阻止他和一些人接触，我们无法阻止他误入歧途。”

    他顿了顿又道：“世事本就宛若苍狗，但我们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完善。”

    “这大概就是成为一个刑探的意义吧……方多病感叹道。

    落子便无悔，瞿先生，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清洗过后，沧溟城走了好多人，瞿先生的尸身也在这里下葬，他生前说他喜欢这里，每个人，每束花，每棵树，他都喜欢，他祖上是大熙人，迁来此处，只是不曾想，他到走时也没回过大熙。

    李莲花很怀念先生，在他的墓旁栽了树苗，一个傍晚祭拜时，意外看到有蝴蝶停在树叶上，翅膀扑闪扑闪，有晶莹的亮片掉落，洒在地上，方多病蹲下身去，看着那蝴蝶，想接住它洒下的亮片，可总是还没接住便散在空中，那蝴蝶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都说人死后会化蝶，那莫非是……方多病惊奇道。

    “先生！一路走好啊！”三人齐声喊道。

    夕阳西下，光影破碎，只看到一位少年两位青年在对着空气大喊，隐隐有泪光在眼中闪烁。

    沧溟城不能再久留了，三人回到瞿先生的庄园，原以为已是空无一人，没想到却是人满为患。

    每个人都干劲十足，讨论着零件怎样做才能更加精益求精，就好像……先生还在时那样。

    其中一个工人抬起头，看着他们：“几位公子，你们也回来做工吗？”

    “如果来的话，我们为你们腾出空位。”

    方多病刚想礼貌推辞，却被李莲花捂住了嘴。

    “我们也来，先谢过这位工友了。”

    紧接着，几人便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拿着零件开始组装，经过几天的训练，三人已是快速而熟练。

    一边拼着，一边发现周围人越来越多，不是这个庄园的人，农人，工人，商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每个人都在工作，为瞿先生的庄园工作，每个人都噙着眼泪，但都忍住不哭，因为他们知道瞿先生喜欢他们笑着的样子。

    这一拼就是一个晚上，彻夜未眠，但众人都丝毫不觉疲惫，他们说：“瞿先生每晚都在熬，一是病痛，二是为寻找线索，收集罪证，三是想着怎样改良庄园制度，为此他还花几年时间亲自画图规划设计，所以我们只是熬这一下，又怎么好意思喊累。”

    是啊，世事宛若苍狗，但好在，还有先生笑看人们涅槃，哪怕为此赴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