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万山老爷子一脸沮丧：“咳、咋又煮成了稀糊糊！”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啊，可见老头儿的日子很清苦，同时，对平常的一饮一食还是比较在意的……

    “如果有酸菜就好了，”陈建斌笑道，“这样，咱们就可以喝一碗酸菜拌汤了。”

    “对了，如果再有一罐剁椒，调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撒点绿个莹莹的小葱花，那个鲜，那个香，那个酸辣爽口……”

    许老爷子终于动怒了：“闭嘴！”

    然后，停顿了约莫一两秒，老头儿吞咽一口唾沫：“狗日的，把老子都给说馋唠……”

    这就对了。

    一句十分纯正的川渝‘口头禅’，让大名鼎鼎的‘灭绝师爷’，一下子就成了‘村头老爷爷’。

    陈建斌不失时机的‘勾引’一句：“老爷子，校门口的川菜馆老板手艺不错，要不、让他给咱们加工一下？”

    说话间，他端起一小锅‘稀糊糊’向外走去：“走走走，咱有稀糊糊，他们有酸菜、剁椒、辣椒油；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合作才能共赢。

    老爷子，走起！”

    许万山教授缓步出门：“小子，你这是故意接近我？”

    陈建斌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对啊，我叫陈建斌，是个学渣，今年大四了，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就是您老；本来呢，我还想着怎么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让我混个毕业证学位证；

    结果一接触才发现，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么，还不如坦然以对；

    不瞒您说，对于什么狗屁学位证、毕业证，我其实已经不稀罕了……”

    许万山打断陈建斌的废话：“说人话。”

    陈建斌叹一口气，端着半锅稀糊糊，先进去拿了自己的双肩包出门，这才开口：“老爷子，你请我吃一碗酸菜拌汤，我帮你打理这几百亩试验田，保证今年收入20万。”

    本来，他想说100万，可是话到嘴边，临时变成了20万。

    他已经通过有些渠道打听过，许万山老爷子的生活清贫，主要原因，就是把大部分的工资，都扔在这片荒地上了。

    “如果是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情，趁早滚蛋。”

    许万山神色淡然，腰杆子挺得笔直，哪怕就一干瘦小老头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陈建斌突然开口：“老爷子，我知道您这些年在研究什么了。”

    许万山懒得理会这小子，转身便要进门。

    眼看着老爷子一脚踏进门槛，陈建斌接着说道：“这些年来，您根本就没有在搞研究。”

    “因为，您考虑的，根本就不是粮食问题！”

    老爷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陈建斌，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哦？”

    说实话，看着老爷子这个样子，陈建斌心里也有些没底儿。

    有些话，应该在饭桌上，在田间地头，在两个人都比较闲适的情境下说出来，才具有一定的意义。

    可是，如果今天不说出来，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绝对泡汤。

    好吧，还是太过功利了。

    陈建斌走过去，将小半锅‘稀糊糊’递过去：“对不起许教授，我一个大四学生，小屁孩，学渣，胡言乱语过分了；

    我该回去吃饭了；

    许教授，我是个学渣，好吃懒做包夜打游戏看小说，就是不喜欢学习，我这种人能拿毕业证学位证，是农大之耻，是农学系之耻。”

    将小铝锅硬塞给许万山老爷子，陈建斌转身就走。

    该说的话都说了。

    该装的逼也装完了，他精心准备的一枚‘秘密武器’也扔出去了，如果自己的判断无误，此行绝对有效果。

    如果自己猜错了…呃，好吧，那就继续想办法！

    还真就不信拿不下你这糟老头子……

    “等一下。”

    陈建斌走出去二三十步，眼看就要转过一片毛林子了，许万山老爷子终于开口：“混账东西，教训完老子，这就想溜？”

    陈建斌暗暗松了一口气。

    基本成功了。

    他转过身去，向回走了几步，大声问道：“老爷子您说什么？请说普通话！”

    许万山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微笑：“小子，你说一哈，老子考虑的是哪锅问题嘛？”

    这糟老头子挺逗的，心情好的时候，忍不住就是一口纯正的川渝方言，只有心情不好或懒得搭理你时，才会说普通话……

    “有一位不懂农科的农业专家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陈建斌再往回走几步，大声说道：“他说啊，粮食是问题，但这不是粮食的问题！”

    “窝草，这特么说太好了！”

    “许教授，您考虑的，是不是同样的问题？”

    “……”

    许万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更浓郁了。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灭绝师爷’的基本人设，负手而立，脸色淡然，腰杆子挺得更加笔直：“然后呢？”

    陈建斌咧嘴一笑：“没有然后了。”

    许万山嘴角的笑意，略微淡化了些许。

    陈建斌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底儿了：“我是学渣，搞不来具体的研究工作，不过，我可以想办法让一部分、不，应该是很大一部分农户增加一点收入。”

    许万山：“怎么做？”

    这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了，陈建斌瞅着老爷子手中的半锅‘稀糊糊’：“你都没请我吃酸菜拌汤，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许万山终于笑了：“龟儿子！”

    “锤子大的一个娃儿，竟然算计到老子头桑了……”

    ……

    40分钟后，农大门口的‘川味香’饭馆里，热气腾腾，饭香入心。

    小半锅‘稀糊糊’，终于变成了一盆酸辣鲜爽的酸菜拌汤，外加一盘回锅肉，一盆毛血旺，一个鱼香肉丝，两小碗米饭。

    为了庆祝自己‘阴谋得逞’，陈建斌毫不客气的要了两瓶啤酒：“老爷子，来，祝贺您收了个学渣弟子。”

    许万山心情不错，举杯浅饮一小口：“喝不惯啤酒，回头有空上我家来，请你喝泸州老窖。”

    陈建斌赶紧点头：“我酒量大，您老多准备几十瓶。”

    许万山绷着脸，指点着陈建斌的鼻子，十分严肃的骂道：“你个龟儿子哟。”

    陈建斌哈哈大笑。

    都说这糟老头子脾气怪，火气大，为人古板而严厉，其实是根本就不了解这老爷子的内心世界。

    一句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小子，现在该说说，怎么才能让大部分农户提高收入了吧？”

    喝过了酒，夹了几口菜，终于进入正题了。

    陈建斌拿出一卷卡纸，双手递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线条、箭头和数据：“老爷子您看，这是我的一个基本思路，后续还需要逐步完善。”

    许万山老爷子顾不上吃饭，先展开那一卷卡纸，埋头看了起来。

    时不时的，还会轻声问一句。

    20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老爷子终于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建斌：“这一套方案，可行性如何？”

    陈建斌想了想，认真回答：“至少…七八成。”

    老爷子沉吟几声，突然说道：“小子，不要说七八成，就算你能做到一成，你的毕业论文答辩不用提交，满分通过。”

    “而且，你可以直接读我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