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陈建斌开着拖拉机回到农场，心情不好也不坏，就是情绪有点低落。

    沈小云是个可怜的孩子。

    生在一个普通公务员家庭，父母很努力，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想要活成人上人，可现实很现实，爬不上去就是爬不上去。

    这就好比高数，不管你如何用心，也不管你如何努力、挣扎，不会，还就真特么不会。

    最终的结果，就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独生女儿的身上，希望她出人头地，希望她活成人上人，希望她完成他们两口子这一辈子没有完成的‘遗愿’…大致如此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老两口的出发点是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怎奈世事难料，他们生了一个不甘心的傻丫头，表面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实则性情刚烈、叛逆……

    ……

    “建斌，小云怎么样了？”

    刚回农场，魏小波、张大元两个人快步迎上来：“她没有挨打吧？监狱里能吃上饭不？她精神状态怎么样？是不是瘦了？”

    “挺好的，住单间，除了没电脑网线，就跟包夜差不多，”陈建斌走下拖拉机，指着不远处的二三十名大学生，“那些就是匠人？”

    大老远的，他就注意到不远处聚了一群‘艺术家’，男生邋遢，女生…嗯，更邋遢，每一个人身上的衣服被颜料、油漆浸染的花花绿绿，一看就是美术系的牲口。

    “对，都是大四的，工艺美术专业，不想回去当老师，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叫什么城市人家，注册了公司…对了，你是他们的第一位客户。”

    魏小波还想问一下沈小云的情况，可一看陈建斌的脸色就知道，这货肯定不想多说，问了也白问。

    也不知怎么回事，干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儿’，陈建斌这狗币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一点什么变化，让她有点…敬畏？

    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怪怪的。

    “20年后，他们会成为有钱人。”

    陈建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使劲搓几下脸颊，原本有点沉闷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笑眯眯：“你们好，我是陈建斌，欢迎加入人人农场！”

    “你们是师大美术系的牲口，我是农大农学系的牲口。”

    “让我们这帮牲口，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的干活儿，尽情的挣钱，尽情的挥洒不要钱的青春和梦想吧！”

    几句废话说完，他就与那帮‘艺术家’成了哥们儿，握手，点烟，拥抱，调侃，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重逢。

    “文华，你小子挺帅，差点就赶上我的百分之一了。”

    “郑跃森，你特么变态啊，用胡子扎我脸？”

    “李小小，赶紧改个名字，你这也太小了，旺仔小馒头没找你拍代言广告？”

    “胡瑞丽，你每天喝几斤奶？哎哟窝草，顶得我喘不过气了……”

    “姜小淳？哎哟窝草……”

    10分钟后，大家来到一片舒缓坡地上，陈建斌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卷设计规划图铺地上。

    他没有直接开始分解任务，而是缓缓抬头，开始了他的表演…咳，开始了他的‘战前动员’：“你们将要修建的是一间小木屋，但同时，它又不是单纯的小木屋，因为，你们将创造一个奇迹。”

    “对于这间小木屋来说，你们是设计者，是匠人，也是它的第一个主人。”

    “你们是什么？是人，是牲口，是美好生活的创造者，是拥有自己风格、基调、特色和气息的艺术家，而不是工业化产品。”

    “所以，我临时做出了一个决定：赠送你们半亩田，一间小木屋。”

    “也就是说，人人农场的第一间房子，将无偿赠送给你们，作为你们工作室的根据地，作为你们离开大学校园、走向社会后的第一个港湾！”

    “……”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也没有尖叫。

    有的，只是沉默。

    18个女生，21个男生，目瞪口呆的望着陈建斌，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是师大美术系工艺美术专业的大四学生，都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也不是暮气沉沉的成年人。

    为了梦想，他们情愿放弃回到各自的小县城，等于是放弃了今后一二十年的安逸、稳定的生活，其实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事业刚起步，梦想还没有开始起航。

    这帮家伙的心，犹如那水上之浮萍，晃晃荡荡，飘飘渺渺，已经开始让他们睡不着觉了。

    想要创业？行。

    办公场所，房租，每个月的生活费，车费，电话费，爱情成本费，青春磨损费……随便拎出来一两件，他们都支付不起。

    刚开始，大家都很兴奋，觉得自己正在创造历史，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无论男生女生，激动的都想尿尿。

    可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遭受几次社会毒打，原本60人的团队，就剩下区区39人了。

    可以预见，再过一段时间，如果工作室还挣不到钱，其中绝大多数人将会毅然决然的选择滚回老家去教书。

    此刻，陡然听到有人愿意免费赠送一个‘工作室’，几乎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农场，庄稼地，花园，菜园，小木屋，黄河。

    青春，梦想，远方。

    钱！

    大家都是搞艺术的，对于这种‘诱惑’，免疫力基本为0，即便有人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总觉得这地方距离市区有点远，可一想到这是白送的……

    好吧，真香！

    “陈…建斌，你说的真的？”一个男生讷讷问道。

    “建斌，你不是开玩笑吧？”一个女生学着陈建斌的样子，使劲搓几下脸颊，“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女生…了吧？”

    “你要是看上哪个男生也行，反正只要不是我就行。”一个男生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

    这帮牲口，果然年轻不是罪。

    陈建斌笑了笑，指着不远处一片向阳坡地：“那个地方，你们自行划出半亩地，钢筋水泥木料工具什么的，我全部免费提供，房子怎么盖，盖多大，以设计图为标准。

    25张效果图，你们自己选一套吧。

    对了大元，你去一趟后勤仓库那边，我给郑叔打电话说一声，你带大家过去领工具，水泥沙子木料什么的，我让那边送过来。”

    三下五除二处理完手头工作，看着欢天喜地跟着张大元去领工具的‘工匠’，陈建斌点了一根烟，默默吸着，脸上神情好像没有多大变化。

    不过，站在他身边的魏小波分明看到，这狗币的嘴角和眼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着挺瘆人。

    “建斌，你真的白送一间小木屋给他们？”

    魏小波丢给陈建斌一瓶矿泉水，颇为疑惑的继续问道：“姐知道你没钱，可给他们一两个月的工钱应该没问题吧？半亩地，一间小木屋，就这样白送人了？”

    陈建斌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抬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淡淡道：“魏姐，你说咱们的半亩地一间房值多少钱？”

    魏小波摇头：“不知道，反正眼下还是个赔钱货。”

    陈建斌点头：“所以，既然是赔钱货，为什么不送人？”

    “看得出来，那帮学工艺美术的家伙，都是有梦想的人，那么，为什么不送一个梦想的港湾给他们？”

    魏小波上下打量着陈建斌，摇摇头，走开了。

    这狗币脑子进水了。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也会变傻，还不如到黄河边去看看风景，跟吴丽华聊聊天，就算带着胖丫头佳佳玩耍，那也比呆在陈建斌身边强。

    “陈学渣，午饭还没吃吧？”

    就在陈建斌点了第二根烟时，许老爷子端着饭盒来了：“红烧肉，辣子鸡丁，仨馒头，够不够？”

    陈建斌搓着双手，咧嘴笑道：“要得要得。”

    许老爷子将饭盒递给陈建斌，不经意的问一句：“师大美术系那帮创业的大学生，是咱们的第一个精准客户？”

    陈建斌想了想，摇头：“不，不是客户，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牲口，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