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飞

    司马举在杭州城里待了三日,每日在街头巷尾闲逛,觉得事事新鲜有趣,彼时杭州城,方经过战火洗礼,莫说繁华,连些许热闹都算不上,方腊逃时,曾放火焚城,城内处处残垣断壁,焦土成堆,官军进城后忙于整治修理、打扫拾掇。几日后,才略显城市气息,尤令这位从山里走出来的司马举倍感新奇。

    司马举在两位军士的看护下,从城东看到城西,从城南走至城北,每日意兴盎然,却苦了两位陪护的军士章二虎、卜太原,其他休整军卒,博戏的博戏,逛青楼的逛青楼,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他们倒好,日日陪着位乳臭未干的小子,走不得、玩不得,好在于小崽子有钱,没亏着吃,否则真想一刀剁翻了,丢到运河路喂鱼去。

    可日日漫无目的闲逛,总非正事,当晚,两人碰头一嘀咕,章二虎道:“这小崽子有钱,何不诓他去博一博'关扑',赢了是我俩的,输了是小崽子的!便是全输了,总强似陪他逛大街!”

    卜太原立即赞同:“大哥怎不早说?小弟烦他多日了!我们还得想个办法,将小崽子口袋里的银子装到我们口袋里来才是!”

    章二虎一声欢呼道:“兄弟也有此意,可我担心马将军回来,我们不好向他交代!”

    卜太原攒眉道:“小弟倒不担心马将军,马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无非是保护小崽子的安全,我们确保他人身无恙,马将军怎会责怪?只不过朝廷有禁令,不准博戏,我们一时去哪找博戏场地?”

    章二虎笑着神秘道:“朝廷的禁令在我们官军内行得通么?没场地我们不会邀请几位兄弟自己设置场地么?而且…”

    说到此,章二虎附卜太原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卜太原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这个办法好啊!还是大哥胸有锦囊妙计!”

    司马举年方十岁,少年天性,自是玩乐为上,往常有父亲管束,难得尽兴!此次出远门,父亲不在身边,真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过得异常惬意!几日时间,见识了城市的各类活动,诸如蹴鞠、斗蟋蟀、杂剧等,不一而足,教他大开眼界。特别是瓦舍中百戏杂剧,名目极多,诸如傀儡戏、杂技、角抵戏、滑稽戏、皮影戏、说唱、歌舞等,教人眼花缭乱!以前在袁山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而街市上的饮食果子,琳琅满目,有银杏、栗子、梨子、核桃、樱桃、龙眼、荔枝、甘蔗等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名堂,司马举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张嘴。

    章二虎一问,司马举顷刻想到了吃,况且早餐还没吃!“去西城平街吃果子!”司马举脱口而出!

    只知吃,把你撑死才好!章二虎心里咒他,口里却说:“平街的果子日日有,何必急在一时?今日,我带你去看看新玩意!司马公子必然欢喜!”

    “我们快走!”司马举听到有新玩意,登时来了精神。

    两人出门奔城东,拐弯抹角至巷头一酒店,章二虎径直进门,穿过约二十步走廊,右拐进了一小阁子,阁子中央放着小方桌,四位军卒围坐桌子四周,卜太原赫然坐在北首。司马举、章二虎进阁子时,南面军卒正左手扶着桌上的大瓦盆,右手在不停的碾搓。除南面这人外,每人面前都放着些许银两。

    “还下注吗?”南面军卒一边不停的搓着手里的物事,一边问道。

    卜太原见章二虎、司马举进门,慌忙招呼道,“大哥来了。”章二虎拉着司马举走到卜太原身后,轻声问:“如何?”

    “结果不妙,一败涂地,手里的银子就剩下这些!”卜太原苦着脸,指了指面前的几钱碎银。

    “那怎办?我们本月的口粮输了,喝西北风去?”章二虎嚷道。

    “大哥,你来!我手气一直不行。”卜太原垂头丧气站起来。

    “好,我来!两位兄弟请让一让,等一等,如何?”章二虎一弯腰坐在卜太原的凳上,朝左右两位其他军卒拱拱手,客气地说道。

    “二虎,你先来,我旁猜!”东首的军卒说道,西首的接着道:“我运气也不行,观战。”

    “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章二虎挽起衣袖,断喝一声:“我赌叉!”

    南面军卒右手一甩,“哗”地一声脆响,三枚铜钱齐刷刷地落在瓦盆里,两个为正面字,一个为背面镘,南面军卒尖叫:“是‘快’!见谅,见谅!”南面军卒说完,伸手将章二虎面前的碎银全部扫到自己面前。

    章二虎瞬间面如死灰,转头问卜太原:“输了多少?”

    “五两!”卜太原也是如丧考批,“怎办?本钱没了,返本无望!庄家连续出了十几次'快',不可能再出了,如果有钱,再赌一博,定是要赢!”卜太原有意无意地望了司马举一眼。只贪司马举接腔。殊不知,司马举早看得眼热,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高声叫道:“我这有银子啊!我帮两位大哥赢回来!”

    司马举对南面军卒道:“我来,我来!”

    “小孩可不准博戏,赢了你,胜之不武!”南面军卒生硬道。

    “你管谁来,只要有银子就行!”司马举霸气地将银子丢在桌上,“我也赌'叉'!”

    “这…”南面军卒迟疑地望着章二虎、卜太原,“可行得通?”

    “怎么,有啥行不通?难不成你怕了?”章二虎轻蔑地说道。

    南面军卒一拍方桌:“莫怪我手辣!开!”话音刚落,三枚铜钱在瓦盆里滚落,赫然又是两枚正面字朝上,一枚背面镘朝上。

    “哈哈哈!”南面军卒大笑三声,“又是'快',小兄弟忒不走运!莫怪,莫怪!”南面军卒伸手将这锭五两重的银子收了。

    三声笑把司马举激怒了,将剩有的两锭银子全掏出来,掼在桌上,“再赌一博!”

    几位军卒见此白晃晃的银两,相互对望了一眼,章二虎伸左手抓起两锭银子,右手将司马举拉到阁子墙角,卜太原也跟了过来。“司马公子,不能意气用事!马将军留下的银子就剩十两,输了就得饿肚子!”章二虎劝道。

    “小爷不在乎这点银子!”司马举气嘶嘶地说道,“难不成会饿死大活人?”

    卜太原凑过来,轻声道:“我看庄家必有猫腻,如要再博,我们该赌'快'!哪有连续十余次都是'快'的道理?”

    “有理,有理!”章二虎连声赞同,恍然忘了方才劝阻司马举的举动。

    “我们一次赌它十两,连本带利全部捞回!”司马举接过章二虎递来的银子,反身又回到方桌旁边。将两锭银子搁桌上,拍手叫道:“再来!再来!全押了!”

    “小兄弟爽快!赌'快'还是赌'叉'。”南面军卒右手搓弄着铜钱,问道。

    “我赌'快'。”司马举也觉得反常,毅然说道。

    “好勒!”南面军卒欢快地叫了一声,话音未落,三枚铜钱已然落入瓦盆中,滴溜溜转了一圈,缓缓停下,竟然三个都是背面镘。“叉!你来得正是时候。”南面军卒对着瓦盆吼了一声,边说边将两锭银子全收了!

    “完了!”章二虎哀叹完,转头对其他三人道:“我们没银子了,下次再来。”

    三人灰头土脸出了酒店。章二虎连连自责:“都怪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本想赚点零碎银子花,没想到把老底全输了!”

    “大哥这事欠考虑,怎么能带司马公子来这里?现在全输了,马将军回来,我们如何交代?”卜太原埋怨道。

    “我也是想带司马公子出来涨涨见识的,有什么不好?当初公子拿银子出来时,你怎么不阻拦?”章二虎没好气地回敬。

    “好了,好了。”司马举拦在两人中间,“两位大哥,不要争吵了!这事马将军怎会知道?”

    “我们如今没银子,用度只有借,马将军和田总管可留了三十两银子给我们用度,才几日,便没了,借的话,马将军自然会得知,我们怎解释?”卜太原哭丧着脸道。

    “不借不行么?”司马举问道。

    “不借,哪来银子?没银子,吃啥?”章二虎反问。

    “我还有这个!”司马举右手扬了扬,一枚精致的玉佩在章二虎、卜太原眼前晃了晃,晃得两人眼发直。

    “我们去质库典当!”司马举轻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