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道终于来得及说完刚才没说成的话：“……头盔。但现在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挣扎着坐起来，盘着腿面对面坐在地上，看着一样的狼狈的对方，噗嗤都笑了。

    “摔疼了没？有没有哪受伤？”曹闻道问梁辰烟。

    梁辰烟摇头，这点小动荡对他们极限运动圈的算什么啊。她自己都没事，曹闻道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但，她思考了一会，还是也问他：“你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曹闻道被她的关切取悦到了，明明什么事也没有，突然起了坏心思，摸着被梁辰烟压在地上的肩膀说：“有一点点疼，但应该没事，不会脱臼，更不会骨折，可能顶多磨破了皮吧。”

    梁辰烟果然立马就把他的手拖过来看。

    曹闻道以为自己没事，其实因为他穿的是无袖的T恤，他刚才是实实在在把自己的手臂蹭在了地面上，粗糙的地面把手臂外侧的皮肤磨出了好大一块擦伤。

    “哎呀，真的受伤了，这么大一片，哎呀你疼不疼，怎么办，我好像没带急救药品，会不会感染，快点我们回去买药，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打针……”

    梁辰烟说着一连串的话，像个无头的苍蝇在那里左右乱转，还使劲把曹闻道拉起起来，又去扶倒在地上的摩托。

    “别忙乎了。”曹闻道伸手接过摩托，说：“我口袋里有消毒药水，喷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万一感染了呢？要不要去打破伤风？”

    “没那么严重。”曹闻道踩下摩托的脚撑，自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对着手臂喷了两下，说：“你看，没事了。皮外伤，小意思。”

    梁辰烟看着有点心疼，想伸手摸一摸，又怕自己的手脏，污染了伤口，手在半空伸出来又缩了回去，有点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本来以为要才能慢慢捂热梁辰烟，但她下意识的关心让曹闻道觉得自己的障碍没有那么大。

    黑暗也让人无端胆大，曹闻道突然抓住了梁辰烟停在半空的手，软声问：“这么担心？我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原来平时都是装的。”

    被说破的梁辰烟脸一热，仗着灯光昏暗，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曹闻道应该看不见，嘴硬地说：“谁关心你？看来你是真没事，我不过是怕磨坏了汽车人的标志，不好补。”

    她使劲抽出了手，往上山的路走去，不再理会曹闻道。心里扑通扑通跳，不得其解，明明都亲过了，怎么摸个手还这么紧张。

    曹闻道发动了摩托，慢慢跟着她，在后面喊：“小烟，学摩托车是真想骑，还是气话？”

    是说了气话，但梁辰烟也是真的想学，她回过头来问：“是真想学怎样，是气话又怎样？”

    “是气话就上车，我带你上山顶，是真想学的话，也是上车，你把我带上山顶。”

    梁辰烟走近，两手接过摩托车手柄，像女王一样对曹闻道发号施令：“坐后边去。”同时直接跨上车，坐进了曹闻道怀里。

    她自己没觉得有问题，以为这动作飒爽利落，却不知道曹闻道突然被人投怀送抱，又差点心跳出了喉咙。

    曹闻道稳住心神，拿起头盔，给两个人戴好。

    梁辰烟喊：“坐稳了，姐带你上山！”

    摩托车发动了，一开始车头有些歪歪扭扭，但很快就平稳行驶。梁辰烟越开越顺，速度也加了上去。

    两边的树木快速往后退去，灯光影绰，夜风凉爽，曹闻道把手塞进嘴巴吹起一阵嘹亮的口哨，喊：“女王，带我上山！”

    岐山没有多高，海拔大约两百米，但在山顶的观景台可以俯瞰S市全景。

    此刻的梁辰烟和曹闻道就肩并肩靠在了摩托车座椅上，默默看着脚底下灯火通明的都市。

    平时身在水泥森林其中，觉得城市车水马龙，喧嚣拥挤。但此刻那些房子变成了高矮不一的方块，车辆变成了其中穿梭的亮点，人几乎不可见，房子里的灯光点缀其中，彰显着烟火气。在那一小片的尘世上空，是大片的碧蓝的苍穹，穹顶之下有墨绿的远山。

    这无边夜色中唯一不那么和谐的景象，便是远山脚下广胜港园地里高耸的两根大烟囱，如今又冒出两股浓烟，即使在夜色中也可见。

    站得高，看得远，思绪便也不受束缚起来，梁辰烟有了一点想谈心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夜里清凉的空气，说：“不知道老梁和老姜两个人现在好不好。”

    曹闻道一怔，若不是梁辰烟自己提起，他是不敢贸然主动提师父师母的。他说：“肯定好的，他们在一起一定是很好的。”

    “那就好，撇下我还不好好的话我不会原谅他们的。”

    “小烟，你要往前看……”

    “要是没往前看的话，我现在都没法提他们两人。”

    “那倒也是，无论如何，我在你身边。”

    曹闻道看着梁辰烟，眼里似乎有璀璨星华，更有无边温柔，送来他满腔的疼爱。

    梁辰烟接下来的话却把那热切的温柔悉数浇灭：“这几年，我身边的人是杨奕。”

    曹闻道想起那次在拳馆梁辰烟对自己的剖白，不解地问：“可是你上次在拳馆不是说这些年都很挂念我吗？”

    梁辰烟点头：“没错啊，可是我也说了我不愿意原谅你。”

    曹闻道心里一紧，头发懵，他回来就风风火火想要追回自己的一切，却忘记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确认一下梁辰烟是否单身。

    虽然她在拳馆说的话都能听出她对自己的感情，但确实谁都很难在原地等另外一个人五年吧。

    但这些天他都在梁辰烟身边晃悠，确实也没见到杨奕一直跟她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他越来越笃定，梁辰烟还在等着自己。

    而且，那天她不是还亲自己来着，说追上了就有未来，这应该不是说着玩的吧？虽然自己没追上，还在死缠烂打，但她也没明确拒绝自己在她身边献殷勤，甚至还有点像默许了他这么做。

    而且，她今天的表现的确又像是吃醋。她为何要这样？女孩子的心思这么难猜的吗？

    到底哪些是玩笑话哪些是真心话？曹闻道当局者迷，非常难以确认梁辰烟的心意。

    他越想越慌，脑子里荒唐的想法如野草疯狂蔓延。莫非她真的只是报复加玩弄，实际上已经和杨奕在一起了？五年不见，她已经有了丰富的情史，知道怎样玩弄人心？又或者，是因为被自己伤害她才走上脚踏几只船的歧路吗？

    他越来越乱，勉强控制住心神，微微抖着嘴唇问：“你们……你们在一起了？”

    梁辰烟心里闪过一丝恶趣味：“一直住在一起。”

    曹闻道抑制住心里巨大的失落，假装不在意地说：“那……也挺好。你们，知根知底，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

    梁辰烟很想笑，忍住了，继续说：“对，他对我很好，家里的什么都是他做，最重要的是，他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她看着曹闻道，在“离开”两个字上加上了重音，暗指他曾经莫名的离开。

    好像插了一把刀在心上，曹闻道感到了一阵痛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梁辰烟。事到如今，为时已晚。插足别人的感情，不是他曹闻道会做的事情。曾经他让梁辰烟痛，他现在也感受到了，那么以后，换自己痛好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梁辰烟，她的眉眼一如从前，清丽脱俗，虽然不是浓墨重彩的姿色，却自有一番素净的风采。

    但他突然看见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尽管她极力在掩饰，他确实看见了。

    突然回过神来，所谓关心则乱，他一下猜到自己是被骗了。但，她喜欢就好吧，总之当年是自己不对，让她开开心心地“玩弄”自己有什么不行呢。

    曹闻道决定陪她演演戏。

    “小烟，真的对不起，你们如果真的在一起了，那就……”他投入了自己的感情，像个演员一样，把自己变成了那个失意人，感情无比真挚。

    “那就怎样？你放弃？”梁辰烟永远直来直去，一阵见血。

    “……行吧。”曹闻道脑子里一片糊地答应着，不理解既然自己明知道是假的，为何说出放弃这种话的时候仍然心里会不舒服。

    曹闻道想，假如是真的要放弃梁辰烟，假如她真的要和杨奕在一起，那已经是排在自己之后最好的选择了吧。

    杨奕人品自然是稳重的，从这些年对梁辰烟的照顾中可见一斑。但那是梁辰烟的一生，如果真的要交给别人，他可以交出去，但不能随随便便就交出去。

    虽然不是很迫切，但他打定主意要把把杨奕揪出来“聊天”这件事提上日程。如果自己不努力，搞不好哪天真的要被杨奕抢了人去，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梁辰烟忍住想笑的欲望，继续强装严肃地说：“以后，就都是朋友，找时间一起吃饭吧，我圈子里就那么几个人，杨奕你也认识，还有宋小彬和唐晓斌，就是保安小哥和外卖小哥，保安小哥找到女朋友了，外卖小哥现在是个体老板了，另外我还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于若卿，大美女一个，跟你气质很搭，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很快就移情别恋……”

    她乱七八糟百无禁忌说了一大通，生生地把曹闻道心底隐约的沮丧和伤心说得无影无踪。

    跟她在一起就是这样，曹闻道总也不会觉得腻，不会觉得无聊，时间过得很快，总是很轻松自在。就算是世事无常，这辈子不能相伴到老，但只要她幸福，他就可以接受自己的心像个浮萍。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可爱，跟自己玩这种捉弄的小把戏，却让他越来越喜欢。

    喜欢到绝对舍不得让给别人。

    喜欢到就算她跟了别人，他也想要抢过来。

    曹闻道看着梁辰烟，仿佛下定了决心似地说：“我想了一下，放弃不是我的性格，我决定死缠烂打，把你抢过来。”

    梁辰烟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但她仔细看了看曹闻道眉眼间的笑意，意识到他早已猜到自己在胡诌。

    暗潮在两人之间流动，有些隐秘的爱意汹涌澎湃，夹杂着怨恨，委屈和悔恨。两个人互相看着，没有再说话，似乎他们想说的互相都早已明了，但谁也不愿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