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怀恩终于被扳倒了。

    他的认罪书把事情经过和他的心路历程都记录得很详细，以至于梁辰烟他们几个听到的时候仿佛亲身经历当年的事情一样。

    梁辰烟最不解的一件事就是，辛怀恩既然都做了坏人，为什么又没有赶尽杀绝呢？反而把姜愈留在了学校？万一她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想起来旧事，把他揭发了，怎么办？

    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非要去看一下辛怀恩。

    辛怀恩的花白头发已经变成了全白，苍老了不少。

    他看着梁辰烟说：“你和好好不太像，像梁甫森多一点。”

    梁辰烟：“我跟他俩都不像，他们经常说我可能是医院抱错的。”

    辛怀恩难得地露出了点微笑：“你这个惊世骇俗的言论，倒是跟年轻时的他俩都挺像。”

    “哦？年轻时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梁辰烟没想到面对害自己父母的另一个凶手能这么淡定。可是既然说到了父母的往事，她又真的很想听一听，反正这个人已经被锁在了铁窗里面，也不可能再逃脱。

    那一年，姜愈的研究偷偷进行了一个星期，都是趁别人下班的时候她多加两个小时班做的。

    但是那天，辛怀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下班了后返回实验室，发现了姜愈一个人在哪里不知道鼓捣什么。

    他喊了声姜愈。

    姜愈见是辛怀恩，倒也没有太防备，她本来也不是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现在既然他都看见了，再偷偷摸摸就不对了。于是姜愈把过去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发现全部都老老实实告诉了辛怀恩。

    辛怀恩看姜愈的眼神是带着疑虑的，他不太相信有这种事情。

    姜愈聪明，勤奋，热情，善良，这些他都承认，也感受到了。但如果姜愈还很幸运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嫉妒还能不能被理智压得住。

    姜愈看见了他的质疑，她拉着辛怀恩到显微镜下看那个她也曾经给梁甫森兴致勃勃展现过的标本，又带着他在实验室里其它的研究成果。

    像曾经面对着梁甫森一样，姜愈以为她和辛怀恩毕业于同一学校同一专业，起码在学术上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她期待着在辛怀恩这里也收获到赞赏和喜悦，这种情绪应该每一个兢兢业业热心钻研的科学家在发现一种新的物质的时候都会油然而生。

    但辛怀恩没有表露出这种情绪。相反，他目光里似乎更多的是质疑和迷惑。

    辛怀恩看着所有的一切，总是不得其解为什么姜愈会那么幸运。上大学的时候哪样都不拔尖，却处处受欢迎。现在也是，大家都是朝九晚五地上班，唯独她就得了上天眷顾发现了这么稀奇的东西。

    他忘记了，姜愈不仅聪明，而且勤奋，上大学的时候她付出的精力比别人只会多不会少。现在也是，如果她看到了奇怪的现象只是视而不见而不是本着探索精神去继续深入研究，又怎么能发现新的物质？

    辛怀恩偏头看着姜愈，心里仍有些不想承认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大发现。他慢条斯理地严肃地问了许多专业问题，姜愈一一给他解答了。

    “姜愈，这个……还是要上报。”辛怀恩说，眼睛仍然在显微镜上面没舍得移开。

    “我知道，不过……能不能晚一点再说，我现在还没排查完所有的资料，并且也没完全了解这种酶的机理，我想等实验成果丰富一点了再上报，到时候论文也好写一点。”

    “可是你公开上报了我们就有团队跟你一起研究啊，人多力量大，不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吗？”

    “这个道理我懂，不过我担心这只是一个曾经被发现过的东西，我想自己先确保无误了才拉大家一起研究，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怎么会呢，既然是在实验室发现的物质，那就是实验室的成果，是每个实验室成员应该负责的工作，他们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大项目了，肯定都抢着要来帮忙的，绝不会认为是浪费时间。”

    辛怀恩这种立马就把这个新发现归功于大家的态度让姜愈有点不开心：“虽然是在实验室门口发现的蟑螂，但是我一个人发现的……”

    姜愈不想这么自私地把功劳归给自己一个人，但这也是事实。其实她并没有打算独占什么，以后发表论文了，她只需要一个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未来的工作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能完成，后面再加其他同事的名字理所当然。只不过现在，她想强调一下，虽然是在他们实验室里发现的，但发现的过程真的只是归因于她个人的一个偶然瞬间而已。

    但她这话自然还是惹恼了辛怀恩：“是吗？你为什么要着急强调是你一个人发现的？我不知道吗？但既然是在实验室里发现的，就应该是实验室的成果。”

    “我不否认这是实验室的成果，但的确也是我个人发现的。”

    姜愈一再强调“一个人”的言论让辛怀恩有些怒气，他渐渐口不择言起来。

    “所以你什么意思？署你一个人的名字吗？你就这么担心我们窃取你的成果吗？”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我自己闹笑话而已。”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家都是战友，谁还没有个犯错误的时候，团队的力量才更强大。到时候我们更快能确认了成果，你告诉梁甫森，他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辛怀恩自然知道姜愈看重的是什么，如果要在事业和家庭中间选一个的话，她毫无疑问会选家庭和爱人。所以，想说服姜愈，十次有九次搬出梁甫森来是有效的。

    但他没想到，姜愈说她把这些成果已经先给了梁甫森去看。

    “我已经给他看了，甫森也支持我的先研究一下再上报的决定。”

    于是，辛怀恩彻底失态了：“姜愈，我是实验室的组长还是梁甫森？”

    “你。”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是告诉我，而是跟他讲？你这样涉嫌泄露我们实验室的机密你知道吗？”

    “甫森他不会跟别人说，也不会霸占我们的成果……”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他，我就是知道。”

    “工作上的事情只讲人情能行吗？要讲规章制度和流程！你这样就是明目张胆地违反制度，明知故犯！”

    虽然心里不服，但姜愈也觉得有点理亏，不管她心里有多信任梁甫森，确实这样做不太符合规章制度。她只是，把梁甫森当知己和战友多年，从来没有觉得有不可以跟他分享的东西。

    从前那些不是机密的东西说了就说了，也无关紧要。现在自己突然发现了重要的东西，就完全忘记了会不会是不适合透露给小组成员以外的人员。

    因为在她心里，不管她做什么，梁甫森都是自己的战友和团队成员。

    鉴于自己有些理亏，她试图解释：“我知道……是有些不符合规定，但你放心，甫森这个人你也了解，他不会的……”

    但辛怀恩已经被嫉妒占据了，他语气越来越冲：“我不了解，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怎样！我只知道，你是我们实验室的人，我是实验室负责人，那么你的实验成果我就有权力过问，上不上报什么时候上报都是我说了算！”

    辛怀恩越讲越失态，如果姜愈不那么帮着梁甫森说话，也许谈话还有挽回的余地，晚点上报早点上报都不影响什么。但姜愈张口闭口都是梁甫森，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语气，让辛怀恩很不爽。于是他也就口不择言蛮横无理起来。

    姜愈也急了：“那不行，既然也说了是我的实验成果，现在我不同意，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才能上报！”

    “那你不要在我们实验室研究啊，自己去梁甫森那里研究好了。听说他的花了上亿的实验室很高级啊，但是听说还是贷款搞的吧，哪天还不上了，你还得靠我们这里吧。”

    他话里的嫉恨已经溢出来，就连姜愈那么排斥办公室政治的一个人都听出了这些话的不合时宜。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辛怀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敬佩的学长就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说着那些她不能理解的话。

    姜愈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拿那个标本，但辛怀恩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一个转身拦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让开？”姜愈冷冷地说。

    “你想干什么？”辛怀恩不管自己有没有理，先占了身体高大的上风再说。

    “我现在要把标本收起来。你让让。”

    “那你答应明天走上报的流程。”

    “不行，我决不答应。”

    “那你今天就拿不走标本。”

    姜愈大怒，不敢相信辛怀恩敢大言不惭明目张胆抢占标本：“这是我的标本！”

    “不，是实验室的！”

    “辛怀恩！你不是要抢我的实验成果吧？”姜愈怒不可遏。

    “那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辛怀恩彻底撕破了伪装，句句都是心里的邪恶，他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你休想！”

    姜愈上前要推开辛怀恩，他伸手抵挡，两个人推搡了几下，姜愈存了一定要抢到的心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抢夺，但辛怀恩也存了同样的心思，拼尽全力去拦她，怎么说姜愈的体力都是敌不过辛怀恩的。

    两个人推搡了几下，姜愈一个没站稳，扑倒在一堆实验器材上面，右手手掌被一块玻片割伤了。

    虽然有点疼，但姜愈没想太多，趁机伸手到辛怀恩身后的显微镜下面去取标本。辛怀恩看到了，转身一巴掌握住了姜愈已经拿到标本的手。他的手用力很大，放标本的玻片已经被姜愈握在了手心，被辛怀恩一握，那玻片的边又沿着姜愈的手心割了一下。

    本来是不至于会割伤的，但姜愈刚才已经有伤口了，玻片又没拿稳，现在再割一下，她感觉到一阵剧痛，手上力量一松，标本掉到地上去了，两个人眼睁睁看着那玻片碎成几块。

    姜愈想要去捡，但突然手上又传来一阵疼痛，她抬手一看，大约三厘米的伤口处有一点蓝色的印迹，跟手心流出来的血混合到一起去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觉得头晕目眩，接着晕了过去。

    辛怀恩看她晕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己也觉得一阵头昏，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