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意志

第七十四章 自然

    那一年S大的元旦晚会,有许多脍炙人口的节目,同学们里面卧虎藏龙,所有的节目争奇斗艳,表演水准直逼央视的春晚。

    但有一个节目,虽然在一众高水准的节目重显得非常得不专业,却获得了经久不息的讨论度。

    那个节目的名字叫《Nature》,主持人报出名字来的时候并没有提节目形式,这当然是姜愈交待过的,于是台下观众便对这第一个用英文命名的节目抱着一丝期待。

    接着在新生中以不合群和木讷著称的辛怀恩僵硬地走上了舞台,大家开始更感兴趣一点了。几乎所有人本来对他的印象都是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但没想到人家也是有文艺方面的特长的。

    辛怀恩坐在舞台中央偏后的椅子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树叶,对着身前的话筒,吹响了叶笛。

    其实音乐的旋律是真的不算多优美,一来叶笛本来也吹不出多复杂的曲目,二来他也不是什么高手,不过是临时练了几天。

    但因为这门功夫太偏门,学校里除了辛怀恩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会了。当同学们听到那空灵婉转的声音从他嘴里响起的时候,全场都惊呆了。当他们听出这声音还组成了一段简单的旋律的时候,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这会大家可能逐渐领会到了,为什么这个节目叫Nature,听辛怀恩嘴里流淌出来的淳朴音乐,谁不会想到大自然呢。

    接着,辛怀恩的叶笛旋律开始有些变化,似乎节奏快了一点,旋律也没有那么平稳了。

    然后,所有人看见一个女生背对着台下从侧边上台了。这女生扎着马尾辫,头上带着花草编制的花环,上身穿着紧身的短T恤,露出一截紧致的小蛮腰,下半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牛仔裤外面竟然裹着一圈草裙。

    这女孩赤着脚,双手抬起在头顶转花,随着叶笛的节奏边扭动着腰肢边往舞台中间靠。

    台下的观众又沸腾了,啪啪啪的掌声再一次想起来。没错,原始清灵的乐曲搭配野性粗犷的草裙舞,这不就是自然吗。

    女孩舞到舞台中央的时候,随着叶笛节奏的再一次加快,女孩转身了。

    虽然她脸上像夏威夷人一样涂着几条五颜六色的油彩,很多人还是认出了那是姜愈。姜愈在新生里知名度不低,这下整个礼堂似乎都要被喝彩声掀翻了屋顶。

    姜愈得意了,她舞得更卖劲了。其实她的舞蹈并不怎么专业,那些喝彩声应该都只是惊讶于他们的创意,毕竟小众的乐器和舞蹈总是更容易吸引眼球。

    但是看别人在台下捧场,她就开始得意起来,本来需要扭八十分力气的腰她扭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越扭越开心,越扭越狂放。

    于是,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的腰真的扭伤了。

    姜愈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些扭曲。

    辛怀恩好像注意到了,叶笛也停顿了,台下的观众也安静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姜愈迅速反应过来,她马上转身,面对着辛怀恩,使劲给她使眼色让他继续。辛怀恩自然是看懂了,便还是继续着最后的演奏。

    可是姜愈没法扭那大自然的狂野舞蹈了,腰稍微动一动就痛。情急之下,她不得不突然换了风格,做起了只需要伸手踢腿的广播体操。

    辛怀恩看她做起了广播体操,便被她成功带偏,那音乐的旋律消失了,随着姜愈的动作吹起了单调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全场爆笑,很多人以为姜愈是故意设计这个惊天反转的,其实她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看台下气氛热烈,她干脆小跑到话筒前,向着台下招手,用健身教练那样热烈而又蛊惑人心的声音喊:“大家一起来,一起练起来,要不要上台跟我一起练,一二三四,二二三四,comeonbaby,小肚子甩掉,马甲线你值得拥有……”

    然后,果然有胆大的同学上去了,一个接一个,最后把这个节目变成了大型健身操现场。姜愈自然就可以在人群中浑水摸鱼了。

    最后,晚会节目评选结果出来了。在众多有专业水准的节目当中,想要拿名次自然是不容易,但姜愈和辛怀恩的节目还是凭借着清新独特的风格和热烈的节奏成功拿了一个最佳创意奖。

    据说这奖还是组委会临时想出来的,评委都很喜欢他们的表演,但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让别的水平比较好专业度比较高的节目给他们让道,就只好给他们创了一个奖项。

    后来,随着人们对这个节目的讨论度,姜愈和辛怀恩都成了新生里的红人。同学和老师都对他们的关注度很高,甚至一度还有人认为他们是情侣。

    很多以前觉得辛怀恩冷冰冰不好靠近的同学也开始主动跟他打招呼,夸奖他独树一帜的民间技艺。

    辛怀恩终于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善意,也开始渐渐发现,从前他以为自己被孤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自卑和下意识地远离人群造成的。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尝试主动去接触其他人,带着善意和别人相处。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融入了同学和大学生活。

    姜愈第二天就去校医室看了看腰,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就是动作过大导致肌肉拉伤,校医叮嘱她做些热敷并一段时间内减少运动就好了。

    她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有个男生站在门边上看着她。

    姜愈看了他一眼,长得挺清秀干净的男生,个子中等,瘦瘦的,不算多英俊,但斯斯文文的让人也不反感。

    姜愈走过这个男生身边,谁知他叫住了她:“姜愈。”

    姜愈转身:“叫我?你是?”

    “我叫梁甫森。是药学系研二的。”

    “所以呢?”

    那男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腰没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腰有事?你刚才偷听了?”姜愈觉得这人有点怪,躲在医务室外面偷听别人的隐私可不招人喜欢。

    “不是,”那人摇头:“我猜的,我那天看见你在台上跳舞跳着跳着突然不扭腰了,有点痛苦的样子,就怀疑你受伤了,刚才也是路过突然看见你来这里,所以我猜你是不是腰扭伤了。”

    那人说得真诚,不像撒谎,姜愈松了一口气。看着还挺正派一个人,要是做些猥琐的尾随别人的事情就可惜了。幸好他没做什么。

    等等,他虽然没做什么,但对自己是不是也过于关注了,难道……

    “你那么关心我干什么?”姜愈是根直肠子,没进入社会不懂得迂回。

    “啊……”梁甫森似乎没想到姜愈这么直接,他鼓起勇气跟姜愈说话只是因为他真的很关心姜愈的伤势,还没想好要怎样直面自己心里对她的好感。

    但对方既然问了,梁甫森又是不会说谎的人,便说:“我就是,关心你啊……”

    “你喜欢我啊?”

    又是一个惊雷,梁甫森从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女孩,虽然他是真的喜欢姜愈,但,也还没到就要表白的程度。

    至少他自己的心理建设还没做好,也怕现在一说直接就被拒绝。他今天本来的目标只是先认识她呀。

    可是,梁甫森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既然都问了,他便只能老老实实承认:“是的。”

    姜愈虽然也觉得梁甫森傻得有趣,但他追人追得一点儿也不浪漫。她没想到其实人家还没打算追,只是被她一语道破而已。

    她问:“然后呢?”

    “啊?然后,没有了。”梁甫森傻傻看着她。

    姜愈笑了。她的嘴唇本来就有一点厚,笑起来咧开嘴,像极了迪斯尼动画阿拉丁里的茉莉公主,洋溢着异域风情。梁甫森差点被她笑得失了心魂。

    “既然没有然后了,那我们也就没有然后了,再见!”姜愈笑着跑走了,留下一串笑声。

    梁甫森也没打算干什么,只是着急地在后面喊:“别跑太快,小心点腰!”

    然后,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了很久。

    更远一点的地方,站在一棵大树树干后面的辛怀恩却脸色阴沉,戾气丛生。

    他以为,姜愈待自己跟待别人是不同的,那定然是因为她有些喜欢自己。他已经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只待自己再优秀一些,再耀眼一些,就要告诉心爱的女孩,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谁不想,半路插进来一个梁甫森。他明明也那么普通,除了学习成绩优异,他一点儿文艺特长也没有,甚至连竹笛都不会吹。他唯一做对了的一件事,就是在辛怀恩之前对姜愈表白了。

    一开始辛怀恩还以为他们两个不会有结果,但他万万没想到,姜愈竟然在他追求了几个月后,就跟梁甫森在一起了。

    辛怀恩曾经也不甘心,他觉得姜愈也许是不懂事,没有跟人谈过恋爱,只要有人表白就同意了,她一定不是真心喜欢梁甫森。于是他鼓起勇气去找姜愈,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谁知姜愈咯咯地笑,她说:“怀恩,你别开玩笑啦!我知道自己的心,我就是爱梁甫森。你才是没认清自己的心的那个人,错把对我的感激当成了爱。我帮你真的不是出于可怜,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朋友,而你也应该是这个校园的一份子,你应该享受校园。”

    姜愈笑着跑走了,对着辛怀恩喊:“怀恩,祝你也早日找到你真心喜欢的那个人!”

    辛怀恩在姜愈的宿舍下面痴痴站了大半夜,姜愈那么好,拒绝自己还给足了面子,那么,辛怀恩便也不再对姜愈纠缠。

    可是年轻人第一次爱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看开呢。辛怀恩从此的一腔爱而不得,全部化为了对梁甫森的憎恨,埋在了心底。

    这些不为人知的感情,若是没有什么契机,也许就会一直深埋,可能归于无形,但若有什么导火索,便也可能一触即发,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