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尿汉子天天不出门，没听说处过什么婆娘。”

    “哦，村头饭馆的那人呀，不知道叫啥，在这里好几年了，一般人也不去他那儿吃饭，常看见一些凶神恶煞的人出入，谁敢去那儿吃饭嫌命长呀？”

    “那小子听说是吸毒之后跟家里闹掰跑过的。”

    “我能知道啥呀，虽然他经常找我买调料肉菜，但是脸冷得很，每次见面就两句‘老板，进货’，“老板钱放这儿了。啊？那小子叫秦越？他从来就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但是交钱很守时，跟个机器人一样。”

    村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麻雀开会叽叽喳喳，李铁留意着这些人的无心之言，有时候这些流言比供词还可靠，“人都来齐了么？”李铁看着村里并没有几个青年前来，问了一句。

    “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来了，只有村东头的郭子这段时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过也难说，他经常消失，一个瘾君子，哪天死路边”

    “那个大哥哥怎么了？”乡亲们正在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罗局长的孙女舔着冰棍过来，两只眼睛清澈地看着李铁问道。李铁问她，“你认识村头饭馆的大哥哥？”

    “不认识。”小女孩把头别了过去，不再回应李铁的问题。

    一个人在村落附近快七年，唯一一个可能与他牵扯上的，是一个四五岁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四五岁女孩，还是罗局长的孙女？其他人际关系却寡淡如水。

    假设秦越真的涉及黑道运作，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人灭口分尸，那么大老远送到津港市的原因又是什么，依旧是说不通。

    “李警官，要不要挨个叫进去盘查，好避免串供？”韩舟石从祠堂里的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与到这刀疤的面孔，看上去煞气极重，若不是这两日与他有过接触，见过他的另一面，李铁当真会被吓到。

    “不必，你是这里的片警，他们所说的话与你的印象可有出入？”李铁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毕竟站起来怪吓人的。

    “倒是没有。”韩舟石乖巧地坐下来，“但是你不担心有人隐瞒？”

    “现在的村中所有人几乎都口径一致，对秦越并不怎么了解，统一到这个地步，要么你也被瞒过去了，要么是你也帮着隐瞒，若是串供，恐怕我也难分真假，没有审讯的意义。”李铁的闹钟，依旧在慢慢回想着刚刚村民们的证言。

    查案虽说抽丝剥茧，但是秦越一案越是往里深入，谜团就越多，秦越身上的疑云，杀人的动机，分尸抛尸的动机，还有隐藏头颅的原因，形成一个矛盾的螺旋，拧成一颗螺丝，钻得李铁的太阳穴生疼。

    秦越啊秦越，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得罪了谁？

    “秦越的头还是没有找到？”李铁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高思思一句自己已经有答案的话。

    “没有，整个津港市，没有找到秦越的头。”高思思看着村中祠堂的衣吉神木像，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疑虑，但很这抓不住的阴影很快就消失了。

    “如果那个饭店是死亡现场，我觉得秦越的头，大概率是有什么原因被留在了这里。”李铁远望着那片芭蕉林的方向，“也许是有什么抛尸者也没有预想到的情况发生，头颅没办法送往津港市，并且头颅一事要么无可奈何，要么无关大局。我们还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劳烦罗局长帮忙进行搜索，看能不能找到秦越的头。”

    “我们这边也一直没有停下搜索，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收获，毕竟发现太晚了，现场也好，尸体也好，留给凶手处理的时间都太多了。”罗局长没有穿警服，逗着自己的孙女，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爷孙，“没想到都快退休了摊上这事儿，退休金不好拿呀。”

    晚上十二点多，李铁仍旧没有睡意，空气中弥漫着打完谷子后的香甜气息，蛙声阵阵，掺杂着几声犬吠，他打开窗户，外面是满天星辰，一个个山包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灯红酒绿的津港白夜如昼，沉闷压抑的精神病院狭隘如井，这澄澈的星空，李铁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了。

    突然芭蕉林那边闪过一丝光亮，被李铁敏锐的捕捉到，李铁立马披上衣服冲下楼，高思思听见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穿着睡衣一把拎住了李铁：“干嘛去？”

    “秦越凶案芭蕉林有光亮！”李铁有些焦急。

    高思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芭蕉林，甩出一副手铐，“自己带上。”

    “我也去！”罗警员揣着枪袋，慌忙穿上警服，也从自己的房间内冲出来了。

    三人跑步前往芭蕉林，高思思一路脸不红气不喘，把枪拿在手上，脚步稳健地靠近着小饭馆，小罗警员紧随其后，只有李铁由于长时间没有锻炼，有些跟不上二人。

    “哪天你跟韩大块头去健健身....”罗警员看着大汗淋漓的李铁轻蔑一笑。

    “你这愣头青先别说他，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还不拔枪？平时演习都习哪儿去了？”高思思低声说道。

    “罗局长说没有命令不能开枪.....”罗警员摸了摸腰间的枪袋子，“而且没有登记，我也没有去取子弹。”

    “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枪能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李铁反唇相讥。

    “闭嘴！安静！”高思思看着小饭馆中的窗户，不时闪动着手电筒的光，示意两人噤声，里面传来翻找的声音，看样子里面的人相当急切，难道是有什么关键证据落在里面，但是警方尚未发现？

    高思思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小罗守外面，自己则进去抓捕嫌犯，至于李铁，则在旁边等着事毕再进去进行新的搜证。李铁坐在芭蕉树下，看着高思思的身影没入小饭店门口里的黑暗，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东西翻倒的动静，一个人冲窗户跳下，飞快地往树林中钻去。

    “别跑！”小罗的手摸上了枪袋，又缩了回去，拔腿就往前追，高思思冲了出来，朝天空中开了一枪，那个黑影仍未停止反而跑得更快了。

    “砰！”高思思朝黑影的下盘射了一枪，黑影应声倒地，传来痛苦的呻吟，小罗赶忙上去把黑影按住。、

    “郭子！你跑这么快，要是高警官朝你脑袋开枪，你就要死在这林子里了！”小罗赶紧脱下衣服，撕成条，从近心端扎住郭子的腿，给他止血。不过听他口气，与这个郭子应该很相熟。

    “死了也好，现在我比死了还难受。”那个郭子脸上涕泗横流，口水如同疯了的野狗般往下流淌，“求求你，你没收的那些东西还在么？就让我吸一口，就一口，哪怕吸完就当你的狗，舔你的鞋子，我都愿意，我们是发小，你不会不管的对不对！求求你就一口！就一口！”郭子的头咚咚地砸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甚至不管腿上崩裂的伤口，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响头。

    李铁对这种吸毒人士的癫狂早有耳闻，只是想不到今日得见还是相当震撼，秦越身染毒瘾，发作的时候想必也是这般难堪。

    “你吸毒把家里卖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我爹拦着，你现在睡的地方都没有，爹娘气死了，婆娘孩子跑了，你怎么还要.....”小罗咬着牙，“不行，那些东西早就上交销毁了，你跟我回去！”小罗咬着牙，把郭子铐上了。

    这个郭子，应该是到小饭馆里，找秦越留下的毒品的，想必是知道秦越的身份，甚至秦越就是郭子毒品链的上家卖家，想必也知道些许信息，只是他如今的癫狂模样，与精神病院之中那些重度病人无异，眼下只能等他毒瘾消退，再进行盘问。

    深夜的南境小警局，不时传来哀嚎，还有撞击铁门的声音。

    小罗在门外抽着烟，一根又一根。

    “你原来抽烟？能给我来一根么？”李铁凑了过去，这个郭子毒瘾很重，一般而言若是被发现吸毒，都会扭送去戒毒所强行戒毒，就算后来复吸，也不会毒瘾深重成这副摸样，还没有再被送进去。

    “一般不吸，除了心烦。”小罗掏出烟盒，往李铁面前递去。

    李铁随手拿了一支，拿起打火机自己点燃，顺手把整盒香烟揣兜里，“尼古丁提神，但也要命，少吸为好。”

    小罗弹了弹烟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李铁解释，“郭子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小时候由于我是捡来的，少不了闲言碎语，只有他愿意跟我一起玩，因为他除了学习成绩还看得过去，没别的，也不爱说话老是被人欺负，我们上山掏鸟窝，下河捞鱼虾，我被老爹送进了警校，当时他还说有个警察发小罩着，肯定没人敢再欺负他了，后来我从警校毕业，抓的第一个人却是他，他吸毒被人举报，我给他送了进戒毒所，看着他打滚发狂，痛苦地嚎叫，我甚至不敢说认识他了，他第一次出来，是我耳朵软听了他父母的，偷偷提前把他放了出来，没想到他把家里的种子还有拖拉机卖了，复吸，老爹又把他送了进去，并且借给了他家一笔钱，没想到他再次出来后，几乎把家里卖了个干净，村里闲言碎语，都说老两口没管好自己的孩子祸害罗局长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老两口吃了毒鼠强死在了家里，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生蛆了，郭子的老婆孩子，也是突然没了消息........”

    “这事不能全怪你。”李铁拍了拍小罗的肩膀，收监室内，也没了动静，小罗拉开门上的窥探窗，发现郭子已经昏迷，打开门把他扶回了床上，打电话叫来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把郭子的手跟床的护栏铐在一起。

    李铁喝高思思也跟着小罗，一整夜都守在这个重要证人的身边。

    “咚！”撕扯手铐的声音将李铁和小罗惊醒，他们睁开眼，看见郭子已经坐了起来。

    “你醒了？你昨天出现在秦越案的现场，解释一下。”李铁给郭子倒了一杯开水。

    “你是警察？”郭子扫了李铁一眼，求助地望向小罗，小罗却并没有如郭子所言上来帮他开脱，只是说：“这是从外地调来的重案组调查员，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

    “重案组？！我只是吸毒，又不犯法，大不了把我送戒毒所去！我才不吃你们这套。”郭子慢慢躺下，一副决定不再搭理李铁。

    看样子郭子是个老油子了，并且笃定小罗会出手帮忙，有恃无恐，必须釜底抽薪，才能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小罗可帮不了你，你吸毒是一回事，出现在重案大案现场，你身上的嫌疑可就洗不清了，那边的案子本来也麻烦，你凑上来帮我交差，我还得谢谢你呢，明天我就能压着你回去复命了。”李铁端起那杯本来要给他喝的水，一字一顿地说道，“本来念在你跟小罗是发小，想给你个自辩的机会，但是看样子你并不需要，而且你昨晚不也说什么不如死了么，不如发挥发挥余热，也当帮我这个敬职敬业的警察一个忙，干干脆脆地认罪吧。”

    “我不是凶手。”郭子从病床上几乎要弹起来。

    “那谁是？”李铁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

    “那我说你是你就是。”李铁的眼神变得狠辣起来，旁边的小罗甚至吓了一跳，想阻止，却被高思思拦住，高思思没有说话，摇了摇头，默许着李铁恐吓郭子。

    “你要是在我这里说不出有用的口供，就当个有用的犯人。”李铁死死盯着面前的郭子，眼神就像一把冰冷的尖刀，抵着郭子的喉咙，“吸毒罪不至死，但是杀人分尸，至少能让你一辈子出不来。”。

    “我是真不知道秦越的事情！我只是去找他藏起来的毒品！求求你放过我！”李铁三言两语，把郭子逼入了绝境。

    “你为什么去他家找毒品？”李铁把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扣，既然郭子知道秦越涉毒，那么就肯定与案子脱不开干系。

    “因为之前秦越就是我的卖家。”郭子颤颤巍巍，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