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裂岗眼睁睁看着。

    曾经染血无数的獠牙，一分一分刺进了自己额头肥厚的皮肉中，继而和头骨发出让它悚然的摩擦。

    眼中的不甘、愤怒和恐惧渐渐开始涣散。

    就在猪裂岗以为自己的妖生，就这么结束之时。

    天边有虹光急速划过。

    遁速之快，甚至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住手——”

    见是一个穿着百纳衣的老胖和尚仓皇落地。

    他踉跄奔行几步后，双手高举连连挥摆：

    “施主，使不得！”

    和尚白眉长须，百纳衣外环绕着澄黄的古朴梵文，隐隐散发着祥和、巍峨的气息。

    他一副慈祥模样。

    双手合十，念着声阿弥陀佛快速走上前来。

    “使不得呀~”

    “小友……”

    他站定后，长长一揖到地，竟然是哀求了出来：

    “为了咱们昌山郡几十万百姓，且先听贫僧一言，千万莫要冲动，下了死手~”

    梁宁微微侧目。

    手上的力度并无分毫收敛，两股浑厚内息也早已盘旋在中丹田之中，随时准备撞在一起。

    姬书豪闻言，嗤笑一声后亮出腰牌：“斩妖司办案，闲杂人滚蛋！”

    老和尚见着听着，眼前反而一亮，止不住地涌出喜色。

    “好呀，好呀~原来是斩妖司的几位大人！”

    他再次深深一揖。

    丝毫没有作为高僧的矜持和自重，他目光盯着梁宁握在手中的獠牙，言语甚是恭维：

    “我就说各位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原来是官家公差……

    官家好啊，官家自然能体恤到百姓生存的苦，自会护佑一方黎民……”

    “阿弥陀佛~”

    念了一声佛号，他垂足顿胸，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叹气说道：

    “妖魔凶恶，自是人人见而诛之！但这头猪妖……乃是裂山妖王之子！

    为了黎明百姓着想，是万万不可死在此处的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

    面对妖魔问题，姬书豪态度果决，言语更是荤素不忌，直接骂了出来：

    “我一眼就看出你个玄丹境的老秃驴不是个好人，左一口百姓，右一嘴黎民的。

    老子杀妖诛魔，就是在为百姓除害，为黎民谋生路！”

    “咋？今天杀了这头畜生，还能害了百姓不成？”

    老和尚似乎吃斋念佛多了，脾气极好。

    面对姬书豪呵斥，堂堂一个五境玄丹大修士……

    竟然半分恼怒也无。

    反而脸上有慈悲之色浮现，用更加诚恳地态度，语重心长做起了解释：

    “这裂山妖王啊，就盘踞在昌山郡主城外五百里的深山之中。若是它独子死在此处……”

    老和尚欲言又止买了个关子，做出一番不好明说的扭捏姿态。

    岂料没人搭腔。

    他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几位大人倒是在斩妖司里，受不到什么风浪……就是裂山妖王的怒火，必定会倾泻在昌山城百姓身上……

    “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几十万百姓，就害怕因为几位大人的冲动，而白白葬送掉！！！”

    “几位施主，几位大人，且听贫僧一言——

    大局、为重啊！”

    这番话义正严词，句句不离百姓黎民，听着甚是高义。

    而老和尚也趁机撩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显得十分仁慈。

    然而。

    他余光频频瞟向关乎猪妖性命那根獠牙的动作，让梁宁等人心中冷笑。

    “……”

    被梁宁踩住脑袋的猪裂岗，本来失神的泡眼中，猛然放出精光。

    它似乎想通了关键。

    这些斩妖司来的官差，身居主城之中，有大能坐镇，自然不会害怕它父王裂山发难。

    但……凡人怕啊。

    父王收拾不了斩妖司，还收拾不了一些凡人不成？

    人类向来讲究什么家国情怀、种族大义。

    用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拿来威胁，对于他们来说，可比生死存亡煎熬多了！

    若是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凡间一座主城化为炼狱。

    想必作为作俑者，他们所要承受的唾骂和非议……比死还难受！

    想到这里，猪裂岗的四肢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重新充满了力量。

    本来猪裂岗十分好奇，为何父亲会对这笑眯眯的老秃子重礼相待，并以兄长相称。

    如今，它悟了。

    最了解、也最擅长拿捏人类的，还是他们自己。

    它猪裂岗今天，死不掉了！

    “……”

    梁宁面对老和尚的一番大义凌然的说辞，并不感冒。

    他略微回身，看向了姬书豪方向。

    眼底似乎有问询之色，“？”。

    这一幕，被老和尚看在眼里。

    只以为是梁宁的杀心开始动摇。

    于是他眼睛咕噜一转，使出了刚柔并济的手段。

    “阿弥陀佛……我观各位小友，也都是踏入四境的天骄，未来大有可为！”

    “若是诸位不念及百姓安危……执意要杀这猪妖。”

    老和尚慈祥的模样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一身浸淫玄丹境多年的强横气息显露无余。

    他身周环绕的十二颗梵文，化成十二道内息磅礴的巨大掌印，凝结在身后虚空。

    “为了几十万百姓的安危……

    “贫僧也只能不念同族情分，出手阻拦……万一不小心伤到几位，还请多多担待……我佛慈悲，亦有雷霆手段！”

    他言罢，也跟着梁宁，将目光转向了姬书豪之处。

    后者朝着梁宁，缓慢、凝重地，点了点头。

    见此一幕。

    那老僧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如同菊花一般灿烂。

    “各位施主小友果然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翘楚俊杰，等此间事了，我设宴接待几位。”

    握着獠牙的手，已经有了一些松动。

    猪裂岗早就被轰击得残破不堪的心脏，也着实舒缓了一些。

    它从一头待死的病猪，再度恢复成，属于裂山族少主、小妖王的应该有的模样。

    即便还被梁宁踩在胸前。

    但如今，它回来了！

    喘着粗气，猪裂岗满是血丝的双眼扫向梁宁。

    看着他逐渐转过去的背影。

    猪裂岗只感觉，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畅快。

    它努力将含着的血浆咽下，自喉咙间发出一阵嘲讽：

    “嗬嗬……怎么，不敢杀我了？”

    “……”，梁宁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嚣。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不带一丝感情。

    不敢？

    刚才给姬书豪的眼神，只是在确认他能否挡下老和尚气急败坏地发难罢了。

    而得到姬书豪的肯定后，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噗——”

    伴随着传来的清脆骨裂，梁宁胸腔处皮开肉绽，猛然炸开一团血雾。

    紧接着。

    他漠然抬起右腿，对着插在猪妖血肉中的獠牙。

    狠狠一脚蹬出！

    “！”

    前一瞬还呵呵笑着的老僧。

    眼神变得恐慌，慈悲为怀的面目，骤然凶恶了起来。

    紧接着——

    “尔敢！！！”

    来自和尚的怒喝，

    利剑破空而去的啸叫，

    再度响彻天际的凄厉惨鸣，

    以及尖锐刺穿皮肉骨骼，生生插进猪妖脑浆的咕叽声。

    声声入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