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女细娥
1924年12月30日,宜打扫,开业,出行。
无风,天回暖。
太阳公公舒打着哈欠儿,懒洋洋地从厚重云层冒了个脸,就趴在那儿不动弹,给阴冷的蜀地冬日带来一抹金黄灿烂。
今日晨练,叶繁星还想就着昨晚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包括那个自称孟玥师傅的神秘人,却被孟大小姐无情铁手阻止。
早点时分,三人往嘴里顿顿顿地灌着香甜暖胃的豆浆,也封住了嘴巴,没有机会。
等到肚子圆圆鼓起,孟大小姐才擦了擦嘴角的白汁,吐了个饱满的嗝儿,撑着身子对两人说:
“今天气色好,老徐带繁星出去转转吧,我给你们放半天假,12点左右回来吃午餐,外面僻静地儿也好谈事儿。”
叶繁星欣喜今天的练武逃过一劫,还可以与心目中的大高手血影单独外出,私下讨教,自无不可,三下五除二收拾碗筷跑开洗碗去了。
徐洛魂若有所悟,看着叶繁星的背影,沉声问:
“今天外面会有事儿?”
孟玥盯着蜀地难得的湛蓝天空,有些惆怅:
“有些读者大爷觉得前面的对话过多了,所以要求加快剧情推进,最好多点打斗的。”
徐洛魂有些愕然,倒不是针对内容,而是孟玥可以直接说出来这件事。
孟玥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回徐洛魂处,吐了吐粉红小舌头,双手在胸前合十:
“抱歉,有些我能说,有些不能。”
徐洛魂有些无奈,这种云山雾罩,说话只说一半的含糊,太让人跳脚了。
“好吧,我带繁星出去,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得贪玩摸水,你现在身子不爽利。”
孟玥霞飞双颊,又惊又喜。
惊得是徐洛魂居然越过了一般男女的边界,对女儿家私密事展开了关心。
喜得是这回合剧情进展,居然刷得如此顺利,早早就开始了暧昧期。
想起记忆中的五十一回心酸,孟玥心中大呼:
“威武孟大小姐,壮哉我小玥儿。”
表面上喜不自胜,娇羞水莲花:
“知道了。”
“你俩也是。虽无危险,切勿大意,小心繁星。”
前文说过,孟家大院处于民主广场的西南角,故大院东边和北边两面都是广场,不适宜冬日晒太阳压马路。
西边和南边则被一条宽约两百米的湍急河流环绕,名为金马河,是长江的支流岷江,经过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再分流后,贯穿灌县县城的母亲河。
此时正值严寒冬日,长江上游的雪山断流,流经此地的水量较小,裸露出大量干涩的河床,乱石嶙峋,冬草枯败,仅余的河道水流急切,一如既往不舍昼夜地奔向下游,来去匆匆,转瞬不见。
叶繁星带着徐洛魂,正在这萧瑟的河边上,一脚深,一脚浅的慢慢走着,聊着昨日未尽的话题:
“昨晚没来得及问,那个温和的女声,真是姐姐的师傅呀?”
“是的。青城派掌门之徒,虚晴。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观其修为和行事,不弱于我。”
“这么强?她一直在大院里照护吗?”
“我到了大院之后的第二天来的。没有与我们照面,应该是青城派和你姐的特别安排。”
孩童声音断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响起:
“好吧,青城派和大小姐内部的事情,我也掺和不了,知道她还当我是弟弟就行了。”
“你能和我说说穿越者收容保护手册的事情吗?我不想再当个江湖小白。”
徐洛魂的声音中带着点笑意:
“这本书是我师傅所写。书成之时,他老人家扛着剑,逼迫在场的各大组织势力首领签押,谁不签就揍谁。”
“这么暴力?啊,不,是威风呀!剑压一世,太霸气了,侧漏无比啊!”
“我师傅听得懂你的怪话,小心他揍你。”
“啊!呃,他老人家应该没有这么小气吧?”
“你认为呢,刚才说的签押后,他还逼着各大势力自行印制,自担印刷费,给每一个门内弟子普及。谁要是拿不出钱来,就堵住山门不让进出。”
“什么,这么过份?”
“所以,手册在各大门派普及率很高。你房里就有这本书,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放在你书桌上的第三本吧。”
一阵干笑声传过,掩饰某不爱读书的废柴心虚。
“里面很多穿越者的常识,对你出入江湖很有帮助,细细读吧。我不想浪费口水,还有读者的字数,重复师傅的耳提面命。”
“哦,好吧,我一定认真读书。”
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可惜没过一会儿,又变得不着调起来。
“嘻嘻,徐大哥,你是魔门,哦,不,是圣门中人,那你知道慈航静斋吗?她们的本代传人是谁?”
徐洛魂的声音中有了几分调侃:
“啧啧,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你姐平常打你打少了。”
两人一阵男人间的嬉笑,顿生亲密战友情。
“可惜啊,你晚了。我门先祖雍正帝还记得吧?”
“记得,你昨晚说过,清廷入主中原后的第三位皇帝,圣门真传道道主,也是个穿越者。”
“嗯,他踏破帝踏峰,掠走慈航剑典,强行将慈航静斋从佛门剥离,并入了圣门,形成了阴癸派的另一分支。”
“就此,佛门慈航静斋烟消云散,只留下阴癸派剑姬一脉。”
说到这里,徐洛魂的嗓音中,没有调侃,多出了伤感、愧疚、悔恨,眉心剑痕一阵扭曲,似乎下一秒破体而出。
然而叶繁星却完全听不出来,只顾着大张嘴巴,痛惜最向往的仙女集中营,居然早就成了另一伙魔女的同门。
穿越者前辈,你玩得真花!
还来不及发表更多来自地里野生植物的感叹,也没有来得及抒发想要学习高深武学的愿望。
一声刺耳尖叫,划破了潺潺的江面。
“救命!!”
“不要啊!!!”
叶繁星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一只干瘦精壮的长手就抓住了他的肩头,然后一阵风呼啸,就像坐上了原时空的高铁,世间万物都在往后飞退。
迅捷,灵动,略有颠簸但平稳,还可以惬意地点上一杯咖啡轻呡,与昨晚被贾中华抓住飞驰,那世界颠覆,山河倾倒的糟糕体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一定要学不死印法!撒娇卖萌也要,即便老徐要求女装也行!”
叶繁星坚定自己的想法,如此渴望。
干细娥,年方十二,灌县一普通人家的女孩儿。
因家里曾是灌县豪绅孟家的家生子,受其影响,从父辈就接受了开明思想,加上家兄的鼎力支持,没有像其他同龄女孩儿那样,早早婚配,而是入了女子学堂,还在上学中。
懂事如她,在日常课业之余,承接部分大户人家的浣衣工作,减轻家中负担。因其伶俐乖巧,手脚勤快,颇受周边乡邻的照拂和喜爱。
今日无早课,她提着旧篮子,盛着一摞旧衣,来到孟家大院下游,金马河边的老位置,日常洗涤,顺便按照家兄的嘱托,从河中回收一样东西。
这不是第一次,所以她做起来驾轻就熟,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但是,今天出现了意外。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大喝从她的身后突然暴起,话语中虽没有恶言,但满含的恶意逸散开来,就仿佛一个染血的大刀,用力抵在后背上。
平凡的小姑娘哪受得住这等刀口舔血的气势威压,一个哆嗦,手中篮子“扑腾”一声,掉落在地。刚洗好的衣服散落出来,一个防水牛皮包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间显露大半。
干细娥花容失色,这是家兄千叮咛万嘱咐,借着洗衣的掩护,必须秘密带回的东西,不得第三人看见。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敬佩家兄的人品和才干,也相信家兄说起某种信仰时,眼睛里,散发的光。
所以,哪怕卑微如她,旷野中的一枚渺小野草,也要守护好自己与家兄的约定,将其安全、秘密地带回去。
她蜷缩着身躯,往前一扑,压在了散落一地的衣物上,四肢发软,瑟瑟发抖,就如同被野狼盯上的小兔,惶恐的瘫软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防水牛皮包,被死死地,紧紧地压在腹部下,没有外露丝毫痕迹。
身后,继续传来恶意的威胁:
“双手抱头,趴在那别动,否则别怪爷爷的刀子不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干细娥趴在地上,双手颤颤巍巍举起,抱着自己后脑勺,可怜巴巴回答:
“小女,小女是附近的浣衣女。”
“今天来河边是,是洗,是洗衣衣的。”
“唔,唔”
因过于紧张,说话结巴,还咬到了舌头,吃了疼。
虽然狼狈不堪,虽然害怕至极,小女孩依然将牛皮防水包压在身下,并机警地没有透露自己的姓氏。
她的家兄,自从回到灌县后,因为宣传其信仰的思想,被灌县多数人斥责为疯子,离经叛道,名声并不好。
此时暴露出来,多生事端不说,还有可能影响家兄谋划的大事。
身后人并没有在意这段话中被隐藏的信息,听见是个普通的浣衣女,略有放缓语中的恶意:
“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动作慢点,敢有一丝异动,爷爷的刀子就要招呼过来!”
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小三儿,周边没有问题,只有这个小娘子。”
此话一出,干细娥顿感那抵在后背上的染血刀尖松了一松,不再那么用力。细细喘了一口气,口中娇声哀求:
“这位爷,你威势重,小女子腿软,且容慢慢起来。”
身后没有话语传来,似乎默认了哀求。
干细娥松了一口气,身后人看来也不是穷凶极恶,完全不讲理之人。
她尝试着慢慢放下抱在后脑勺的双手,果然没有身后人的反应。心中一定,双手撑在腰间两边的衣服上,意做支撑,慢慢提起身子,站了起来。
过程中两手仿若下意识的抓起了地上的衣服,遮挡住肚腹腰间。
身后传来催促,依然存在恶意,但很平稳:
“慢慢转过来。”
干细娥抓着腰间衣服的手,更加用力,慢慢转过了身躯,面向身后人。
肚腹间,牛皮防水包被衣服层层遮掩,仿若被鸭妈妈死命护着的小鸭子。
身后是三个男人,非常奇怪的组合。
两个人,蜀地袍哥打扮,着旧白袍,黑色大马褂,腰间斜挎着长刀,手握刀柄,一脸警惕戒备神色。
另一人,居然是个外国人,褐色卷发,眼窝深陷,高鼻浓眉,长脸瘦削,穿着一身笔挺的深黑衣服,左胸上还悬着几枚银灿灿的五角装饰品。
虽然奇怪那个外国男人,但见到袍哥的存在,干细娥还是放松了不少。
作为蜀地近七成的下层百姓聚集起来的大势力哥佬会,平日里义字当先,照顾孤寡,帮助乡邻,按照俗法了断纠纷,至少比官府有用靠谱许多。
哥佬会下属成员袍哥,也就在蜀地乡野间,具备很高声望,老百姓都相信他们是自己人。
虽然家兄嫌弃甚至讨厌袍哥,经常批判说哥佬会没有革命思想的理论指导,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黑恶势力,但家兄也说,自己与对方,都是社会的底层,天然站在一个阶级里,是同一条战线的。
所以,现在应该可以安全度过吧。
两位袍哥的脸上神情果然都松弛开来,不再一幅戒备,那个一直抵在干细娥后背的刀尖锋锐也渐渐消散。
然而,意外总是出乎意料。
那个奇怪的外国人,突然操着字正腔圆,但怪声怪调的汉话说:
“小娘子,我,看上,你了。想聘请,你,担任我的,生活助理,解决,生活琐事,每月两百钱。”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三人脸色都变了。
两位袍哥皱紧眉头,一人沉声说:
“史密斯先生,我们是来看劳工,不是挑女人的。如果你想,等签完劳工协议,回城后,我和小三儿招待你到怡红院好好放松。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叫做史密斯的外国人,一脸坚持,盯着干细娥清秀稚嫩的脸庞,继续用那奇怪的说话方式:
“我们,是来,挑选劳工,这个小娘子也可以是劳工。”
“服侍我,比在,这个天气下,洗衣服,对她更好。”
“我给出,工钱,也不,亏待,她。”
两位袍哥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史密斯给出的工钱确实很丰盛,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做什么生活助理,确实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浣衣女能比的。
干细娥很聪慧,从外国人的话和袍哥的迟疑犹豫中,听到了不好的结局。
对未知的恐惧,压垮了她的神经,再怎么聪慧机灵,心志坚定,终究只是个刚刚识字,没有见识的十二岁小女孩,顾不上其他,神色惶急的尖叫出声:
“救命!!”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