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亮着微光，驱散亚历克斯的寒意。

    体内，清凉的气息正在消逝，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感谢您的救治，”亚历克斯很快调整过来，向苏白笑道：“这次体验令我永生难忘。”

    “就算最优秀的神职者施展赐福，在这种体验面前，恐怕也要黯然失色吧。”

    “让我们开始吧，”苏白没有接话，“你们感染疫病的前后，都有什么事发生？”

    “要从……”亚历克斯沉吟了几秒，“我们进入那座幽谷后说起。”

    “在此之前，队医焚烧了一滩很可能是传染源的血肉，连带着一小片土地。”

    他顿了顿，“你懂的……我们并不清楚疫病的传播方式，用火去治才是最好的办法。”

    “最开始，清查很顺利，无人被发现身染疫病。”

    “但在某一刻，篝火……熄灭了。”

    “所有的篝火同时熄灭，营地就此陷入黑暗。”

    “仅仅是失去光源，我还有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营啸。”

    说到此处，亚历克斯咽了口唾沫，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心悸。

    “但……毫无征兆的，我的身体状况开始了极速恶化，甚至虚弱到无法握紧剑柄。”

    “在一片影绰中，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营啸往往比疫病传播得更快，整座营地都陷入了惶恐与混乱。

    “不断有人在高压中奔溃，举起刀剑挥向同伴。”

    “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我侥幸逃了出来——抛弃要保护的商队，抛弃招募来的队员。”

    “幽谷外的一条小路上，我遇见了同样逃出来的商队主管……”

    “他的情况比我更糟，如果没有那一小罐鸦酊制剂的帮助，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深陷在糟糕的回忆中，接下来亚历克斯说出的，尽是一些没营养的废话，好像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比如，他对商队主管一些小小怨言……

    看起来，苏白仍在耐心倾听着。

    “你那边怎么样？”

    意识网络中，苏白问安娜。

    对两人的询问之所以分开进行，是为了防止他们达成某种奇妙的共识。

    毕竟，从商队主管那毫无防范意识的心态与颇为糟糕的身体状况来看，两人间指不定发生过什么糟心的事情……

    为防他在病痛折磨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苏白优先治好了这位体胖肚圆的商队主管，安娜得以先一步结束询问。

    某种意义上来说，商队主管也算是个会哭的孩子了……

    “和你听到的差不多，”安娜接道：“只是，比起以身作则守在帐外佣兵团长，从始至终呆在帐篷中的商队主管更为恐惧一些。”

    “可能是他的反应更加迟钝，商队主管对营啸的描述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

    苏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同时熄灭的篝火，毫无征兆的疫病，突然爆发的营啸，几件事衔接的是如此紧密。

    将每件事单独列出来，似乎都有可能是巧合。

    比如，篝火的材料极为劣质。又比如，他们的医生学艺不精。再比如，佣兵的情绪一起失控。

    但当它们同时出现，巧合……也就成了恰到好处的必然。

    算上随行仆从，商队的规模有百人之多，而作为护卫的佣兵团只有不到四十人。

    按这个数量来看，无论怎样，佩戴刀剑的人数都绝不会超过六十人，大多数还是经验丰富的佣兵。

    在这种情况下，营啸不仅没能及时平息，反而还在愈演愈烈？

    除非有一支奇兵早早埋伏在那里，他们能不发出任何动静的从天上飞下来，并立刻对周围的人展开无差别屠杀，才能取得这种战果。

    否则，就只能是商队与佣兵团内部出了问题。

    “他们所说的幽谷，你有没有感到熟悉。”沉默片刻，安娜又道。

    “像是被巨人压出的深坑、充满自然气息的结界、散发着金光的高大古木……”苏白接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是吗。”

    在离开幽谷前，为防止安息香树遭到破坏，安娜在那周围布置了一个小型结界。

    正是因为结界的缘故，商队这才选择在幽谷扎营。

    毕竟，强者不一定体型巨大，但体型巨大的一定是强者。

    大即是好，这是最朴素的观念。

    加上满是自然气息的结界，获胜一方的成分自然不必多说。

    按理来说，这个抉择应该是对的，近距离爆发腐化，安娜本该第一时间有所察觉才是。

    在幽谷扎营，兴许还能抑制疫病的传染性，他们是这样想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

    事实是，在佣兵团长与商队主管的口述中，一瞬间感染疫病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即便如此，但……在安娜的感知中，结界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异常警报。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另一种可能性，则是那位“幕后黑手”隐藏得极好，不仅佣兵与商队都没有察觉，甚至将都安娜瞒过去了。

    “我明天得回一趟幽谷，”安娜秀眉微蹙：“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对劲。”

    “好，”苏白点点头，“我陪你去。”

    意识网络沉寂下来，陷入寂静之中，只有蜂群不时传出零星波澜。

    苏白面前，亚历克斯絮絮叨叨的废话也终于结束。

    他长舒出一口气，放松下紧绷的神情。

    虽说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身体的情况如何，亚历克斯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那些喋喋不休的废话，是为了在全身感官焕然一新后，将他心中积攒的压力释放而出。

    望着苏白雪白的皮毛，亚历克斯欲言又止。

    尽管苏白仍然保持着豹形，但雪豹也算是食物链中更高层的捕食者。

    亚历克斯对自然之灵所知不多，大多是从吟游诗人口中听到的传唱。

    但自然之灵，一头雪豹……他可真是闻所未闻。

    “自然之灵，请允许的我冒昧。”沉默片刻，亚历克斯还是按耐不住开口了。

    “还未请教您的姓名，或许我能口述给一位吟游诗人，他一定愿意将您的故事传唱下去。”

    见苏白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撇了他一眼，亚历克斯咽了口唾沫，心中更紧张了。

    良久，亚历克斯才见到苏白再次开口。

    “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