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乱葬岗。

    一颗卡在树根里的绿脑袋，缓缓吐出一团浊气，化作一尊陈旧的香炉，上面插着一根细香。

    “香要尽了，最后这一次都不知道够不够。”绿傀眼眸闪动，细香燃起，冷夜的山风，似乎都绕开了香炉。

    经历半刻钟的等待之后，飞烟中缓缓有灰雾凝聚。

    绿傀死死地盯着那根烧到根部的细香，恐怕这香只能再燃三息，如果没能成功将尹万收拢，那该如何是好？

    一息，，

    那团灰雾剧烈地翻涌着，形态不定，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

    绿傀眼神一凝，这般情形，此前从未有过。

    二息，，

    灰雾骤然一变，凝成尹万的模样，痴呆地愣在半空中。

    这般变化让绿傀心头一沉，尹万的残魂明明已经收拢，为何会如此？

    他再看了一眼，那香已经烧完了，只剩些许飞烟，还盘旋着。

    半息过后，飞烟散尽。

    绿傀叹了一口气，那团灰雾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灵动。

    按照以往，只要灰雾成形，尹万便已回归，这细香虽所剩无几，却也撑到了灰雾成形，不该如此才是。

    他眼神闪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尹万，回不来了？？？

    绿傀吐出一口清气，化作精纯的元阴，滋润着半空中那团似是尹万的灰雾。

    半晌，灰雾吸取了这团元阴，变得凝实几分，依旧没有动静。

    这样的结果让绿傀有些挫败，他心念稍动，一座黑红小鼎出现，浓郁的血气从中逸散而出，化为赤色牢笼，将灰雾锁在其中。

    绿傀双眼瞪大，浅蓝色的火焰蓦然窜出，飞到灰雾底下，小心翼翼地炙烤着。

    尹万的身躯不自然地抽搐着，刚刚凝实的身躯，此刻再度变得虚幻。

    在绿傀双目的“折磨”下，那团灰雾丧失了形态，重新缩成一团。

    这都没反应？

    绿傀的脸色愈加凝重，倘若再烧下去，就要烧没了。

    罢了，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正当绿傀准备收回火焰时，灰雾忽然变回尹万的模样，身躯径直穿过血色牢笼。

    眨眼之间，尹万伫立在绿傀的跟前，面色不善地看着他，“狗东西在哪儿？”

    绿傀本能地皱起了面皮，小声应道：“我不知，，”

    “嗯？！”尹万的声音拔高几分，大有“爱屋及乌”之势。

    见尹万这般作态，绿傀直冒冷汗，连忙改口：“大概是去梦泽湖了，，，吧…”

    得到答案，尹万转身，打量着此处的一切。

    绿傀这次没有挨揍，脸上居然浮现庆幸之色。

    不枉自己刚才想方设法地施救，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怎么回这里了？你不说秋闱藏有我要的答案吗？”尹万询问道。

    他一眼就认出了此处，正是青原县外的乱葬岗。

    绿傀解释：“这是自然，不过那个答案你已经拿到了，现在就在你身上。”

    闻言，尹万闭上眼细细感受，来自孙华新的人魂和元阴已经被马面勾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气运。

    尹万将这团气运聚拢在一起，发现其中藏着一丝金黄色的雾气，隐隐有龙吟传出。

    “龙气？这就是钥匙？”尹万回过身，认真地看着绿傀的眼睛。

    绿傀笑道：“嘎嘎嘎，孙华新肩负本朝气运，加上经年累日地伴随君王左右，沾染的一丝龙威从中调和，便能形成些许龙气。”

    原来如此，尹万想通了此间因果。

    龙气，最难的是从无到有，若非成就帝王霸业，如何能滋生龙气？

    可一旦拥有龙气，只要反复滋养，将其壮大，龙气所有者，便有机会成就帝王般的位格。

    按照关褚璇的说法，位格是驱使铜钱的关键，所以将龙气称作钥匙，也无可厚非。

    只是，，，

    “所以说，设局要挟我的，你也有份？”尹万笑容灿烂。

    绿傀心思瞬息万转，登时就明白此中的凶险，于是立刻撇清关系，“没没没，本来是让炎昭下手的，只要炎昭取了龙气，什么时候给你都成。谁知道炎昭失心疯，搞了这么一出。”

    “真的？”尹万笑得有些“真挚”。

    “自然。”绿傀卖起队友卖得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

    炎昭啊炎昭，你可别怪我，谁让你当时要主动跳出来呢。

    尹万没有继续追问，他心中已有决断。

    如果炎昭一个人就能完成此事，那绿傀何必三番四次地诱拐自己去贡院。

    但是花豗的事，总归还是太过直白，单刀直入的确不是绿傀的风格，狗东西终究还是做了手脚。

    “那串铜钱呢？”尹万换了个话题。

    绿傀撇了撇嘴，“不知道。”

    这般答案，让尹万不禁笑了起来。

    他知道，铜钱一事，绝对是绿傀的手笔。

    如果是这样，绿傀不仅算准了灰狗的路数，连同牛头马面的出现，都算到了。

    阴差是低阶的神，虽然本事有大有小，但的确是正儿八经的神职，受天道庇佑，不可力敌。

    只是，打不过不带代表不能利用。

    这绿脑袋究竟什么实力？

    “绿傀，其实我这一路的遭遇，都在你的设计之中，对吗？”尹万抬头望向天空的新月。

    绿脑袋开始装疯卖傻，“啊？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哼！”尹万重新将目光转到那颗脑袋上，“我遇上徐良裕根本不是偶然，甚至，徐良裕十四年前遇见沈妙玲，也是被精心设计的。”

    “竟有此事？”绿傀咋咋呼呼。

    尹万见他嘴硬，便进一步压迫道：“我刚才见了田季文，十五年前的江源府折冲都尉，你猜他怎么说的？”

    绿傀继续卖傻：“一府都尉，统兵的一把手，好大的官嘞。不过，田季文是谁？”

    还装是吧，尹万继续陈述：“十五年前，田季文奉命，讨伐反叛的六川州，为此大肆征粮，此战大捷。谁知道，次年大旱，流民四起，当中便包括逃到青原县的沈妙玲和他父亲。

    六川州的反叛，是魔修挑拨的，打死沈妙玲父亲的那些流民，同样是魔修操纵的。绿傀，你觉得是这样吗？”

    说到这里，尹万停顿了片刻，等待绿脑袋给出反应。

    只是绿傀沉默不语。

    尹万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猜的。

    他多么希望，绿傀能反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