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夜色，遮蔽小小的乡村。遥远听见几声狗吠，人们沉寂鼾声中。

    一只老鼠顺着檐墙下的墙根窜到厨房里去了，又听见锅碗碰撞的声息。

    蟋蟀和蛐蛐的叫声还不断回荡夜空。小虫子的声息似乎还维持夜间的生机。

    时间的闹钟一分一秒的过去......

    公鸡一声打鸣，打破阴沉的夜空。惊醒酣睡的人们。

    易卜翻身爬起来，穿上衣服跳下炕头。去了后院里。

    易卜的母亲也起身下了炕。推开厨房的门，门吱扭！的一声响，厨房里灯也亮了。又听见风箱吧嗒！吧嗒！的响声。夜色中，房顶上的炊烟袅袅升向夜空。

    易卜从后院经过厨房，母亲喊一声：

    “易卜，吃饭！”

    “哎！”

    易卜回应一声，去了厨房。他拿起水瓢，从三尺宽大的水瓮里舀一瓢清水，倾倒地上的脸盆里。

    将脸盆端到院子里，洗嗽一会儿。又回到厨房，端起母亲做的一碗拌汤，拿了几块黑馍走到院子里的灯光下。

    这时，易卜的父亲也起来了，听见他沧桑的咳嗽声。他走到易卜跟前，轻声说：

    “去砖厂不要到窑顶上去，哪里有危险，前几年有个人从窑顶上掉到火里烧死了。你没去过窑厂不要乱跑。”

    易卜听见父亲亲切的嘱咐，激动的眼泪即将滚落饭碗里。他喑哑回应一声：

    “嗯！”

    灯光下，只见父亲走向街门，街门吱扭！一声响。又听见父亲熟悉的咳嗽声传到场院哪边去了。

    易卜的母亲又走到灯光下，走到他的近前，轻声叮嘱：

    “中午按时吃饭！别饿着！”

    她一边说，一边擎起双手整理一下易卜衣裳的衣领。抚摸的手掌轻轻从肱肘经过。温柔的脸颊，殷切的眼睑，眨巴了几下，似乎默默传递归来时的期待。

    易卜注视母亲期待平安的脸颊，安慰一声：

    “您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易卜听着父亲、母亲的嘱咐，快步去了厨房，放下手里的饭碗，转身从容地向街门走去。

    易卜的母亲又紧跟着身后走出门外。易卜沉默夜色中，喊一声：

    “老娘！回去吧！“

    母亲尚未听见回应，簌簌的眼泪像璞玉珠子一样滚落黄土地上。

    许久，母亲转身低头，揩拭眼角的泪痕回到院子里。

    父亲的身影蹲在场院的边上，远远的咳嗽声和吐痰的声音回荡夜空......

    夜色中，易卜穿过几条街道，走向堂哥家。

    远远听见拖拉机发动的声音。咚咚！的响声打破夜空；打破村子一片阒静。

    易卜远远看见灯光下堂哥正把拖拉机开出车库，停放街门口。看见他下车回到屋里去了。拖拉机的声音还在回荡村子里。

    易卜走到拖拉机的跟前，堂哥也从街门里走来。堂哥看见易卜，微笑打招呼问：

    “易卜，来屋里吃饭去，你嫂子已做好饭了。”

    易卜急忙回答：

    “大哥，我吃过饭了，咋们走吧！”

    堂哥“哦！”一声，又说：

    “不急！还要加油哩！”

    堂哥又去了车库里，提起油桶，走到拖拉机跟前。熄了火，打开了油箱盖。一缕柴油咕咚！咕咚！流入油箱里。

    又听见堂哥说一声：

    “易卜，去厨房端一盆清水加到水箱里！”

    易卜跑步来到堂哥家厨房，听见嫂子问候一声。嫂子拿起水瓢舀一盆清水。他低头端着清水，走到拖拉机跟前。

    这时，堂哥已发动起拖拉机。易卜将盆子的清水倒入水箱，水箱里沸腾的水飞溅黄土地上。堂哥叫声：

    “易卜，走！”

    易卜飞身上车。听见拖拉机加大油门，开启大灯，照耀前边坑坑洼洼的土路，闯入浓浓的夜色里。

    黑黢黢的夜色里，拖拉机的大灯洒出去一道亮堂的白光。拖拉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响声似乎传出几十里开外。

    灯光下出现自行车反光的夜灯，像红色的火球，堂哥的拖拉机渐渐地慢下来。前面骑着自行车的人也停下了自行车，把自行车靠在一边的路沿上。自行车的毂轮下小草的叶子在车灯下耷拉着。

    拖拉机经过了自行车，听见堂哥大声说：

    “易卜！我还以为咋们起得早，还有比咱们起得早的哩！”

    易卜也大声笑呵呵说：

    “是啊！”

    拖拉机的声音显得更大了。

    一会儿，拖拉机的灯光下，一头牛走在土路的中间。

    堂哥的拖拉机又慢下来。只见一位姑娘牵着一头老牛站在路沿的麦茬地里，姑娘还戴着一顶草帽，呆呆地站着等待拖拉机经过。

    易卜心想：

    “一个姑娘家，这么大的胆量，敢走夜路。”

    遐思中，堂哥把拖拉机停下了。堂哥转身交耳说：

    “易卜，这个女孩绝对是个过日子的能手。你下去认识一下，以后托媒婆去找她。”

    易卜听了堂哥的话，诧异的神色拿不尽主意。不知是堂哥试探他的行为，是戏谑，还是真心话？

    他含糊其词，说：

    “不敢！万一把咱当等路的，抹黑一生。”

    只听堂哥哈哈的笑声：

    “唉！这个胆量都没有。”

    堂哥一边笑，一边又踩了离合，加油，拖拉机又加快了速度。

    易卜一路遐思堂哥说的话，是真的。姑娘能走夜路，这么大的胆量，以后是个顶天立地的主人。给谁做了媳妇谁放心。

    又想，懵懂过去认识她，一旦误会了，以后还不好找媳妇，坏了名声，把自己害了......

    一会儿，拖拉机上了柏油马路。堂哥把拖拉机开得飞快，颠簸得更厉害。

    经过几条陂陀，又过了几道沟，堂哥把拖拉机开到了砖窑厂。砖窑厂一片灯火通明，工人已经正常上班了。

    一排排架子车从砖窑里拉着热气腾腾的砖块。一个个工人赤膊背脊，黑红色的脸颊流淌一道道汗渍。他们弯腰驼背向砖垛蹒跚。

    易卜眼前到处是工人；听到到处是机器声；像是白昼一样的景象；呆滞的目光注视灯光下，自言自语：

    “这么早！这么多人都上班了！”

    忽然，堂哥的声音打断了他惊呆的心情，只听堂哥说：

    “易卜，下车，休息一下，我去找数砖的管理员。”

    易卜急忙哎！一声，跳下拖拉机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