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茶花的求爱
溪水中的茶花看到了她的窘相,双手捧着水朝他泼来,并且咯咯大笑。他慌乱地躲避着,定了一下神后,瞅准机会抓住了她的手,要她赶快上来,说溪水有点凉,不能在水中呆得太久。
她从水中出来了,先挤干头发,然后擦拭身子。他没有回避她的裸体,她要他替自己擦后背身,他顺从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当手指触碰到她细腻白嫩的肌肤时,瞬间热血直冲脑门,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姑娘的肌肤。
茶花穿上了衣服,俩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她仍是笑个不停,他仍是心头怦怦直跳,她在他耳边说话,可他老是支支吾吾。她见他脸红耳热的样子,索性放开嗓子唱起了山歌。
这里的姑娘到了一定的年龄,人人都会唱山歌。“山歌”其实就是她们的情歌,想对心上人表达什么,可以通过歌声来传递。愈是聪明伶俐的姑娘,唱出来的山歌愈是动听,愈是能打动人。茶花的山歌这样唱:
“天上飞来金翅鸟,请你落在我家竹楼上,
你要喝蜜我家里有,你要喝酒我来酿。
远来的金翅鸟,请你留在我家竹楼里,
天天对你把歌唱,天天对你把舞跳。
芭蕉花开一条心唉,一生一世不分离,
妹妹的心唉,金子一样永不变……”
茶花的山歌唱得很直白,一边唱一边注意着他的反应。可是他没有任何举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烫,心头仍怦怦直跳,一忽儿感到口干舌燥,而且有点眩晕,整个人变得木讷起来,心想对几句山歌,可是始终没有张口。
在一片静默中,晚霞在山谷中消失了,茶花的头发也干了。她拿出刚买来的镜子和木梳,让他替自己拿着镜子。他一言不发,仍是涨红着脸,用局促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镜子。她又咯咯笑,一边对着镜子梳头,一边又唱起了山歌:
“阿哥心里想什么?妹子的山歌不应答,
耳不聋来嘴不哑,心里有没有妹子我?
阿哥不会是石头,阿哥不会是木头,
我等阿哥来开口,今生今世等一人。”
他终于回应了,伸手抚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天色晚了,你不要唱了,赶快回家去吧。”她生气了,气呼呼嘟着嘴,把发髻盘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背起了背篓,大步离开了溪边。他有些着慌,连忙背起背篓,赶紧追上去。
唐伯诚讲完了,这是他青春时期的,一段刻骨铭心的,最最美好的记忆。此刻他非常激动,两眼炯炯有神,拿起杯子喝一口水,稍稍缓和了一下。孙子还要问他话,可是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书房一角走去,唐朝也跟上前去。
书房的角落里放着一只沙画台,前些年唐朝对沙画发生兴趣,吵着要学沙画。祖父特地给他买了沙画台,可是他玩了一阵子,兴趣就没有了。唐伯诚走到沙画台前,掀开罩在台子上的布套,打开了灯光开关。这时他神情肃穆,伸手抓一把沙子,洒在玻璃台面上,然后指尖轻轻勾勒。一眨眼功夫,一座竹楼出现了,楼前还飘着旗帜。他对孙子说:“这座竹楼就是当年学校的样貌,这辈子我难以忘记……”
唐朝静静地听着,见祖父又抓起一把沙子,随即竹楼边出现一座小竹楼,被芭蕉树和花木簇拥着,楼前还有几只鸡在觅食。祖父指着小竹楼说:“这是茶花的家,当年我去竹楼底下偷过鸡蛋。”他在沙画前静默一会,伸手要抹去画面。
孙子醒悟了过来,一把抓住祖父的手,说道:“爷爷别抹去,让我拍一张照片。”他拿出手机拍照,直到照片满意了,才让祖父抹去画面。
唐朝还不满足,对祖父说:“当年的茶花姑娘有多漂亮?你画一张肖像好吗?”他回答说:“沙画很难表现人像的细节,只能描摹出大致轮廓。”说着撒了一把沙,在台面上小心勾勒。
一个漂亮姑娘的脸型出现了,五官轮廓相当分明,接着婀娜的身姿也呈现了。孙子暗暗惊叹,沙画上的傣族姑娘盘着发髻,身穿紧身上衣和直筒裙,形象非常优美。只见祖父又勾勒几下,姑娘身后出现了山谷,还有一条涧溪,身边出现一块大石头,脚下是一片砂砾。孙子醒悟了过来,这是茶花姑娘出浴后的背景,连忙又拿起手机拍照,嘴里说:“太美了,真是个仙女。”只见祖父默默地注视着沙画,嘴里说:“我画不出她的美,真人比起这画像,不知要美多少?”
祖孙俩重新坐了下来,孙子激动地说:“爷爷,我理解您的这份感情,这一切实在太美了。”然后问:“您当时有没有亲吻茶花姑娘?”唐伯诚回答说:“当时我内心有冲动,很想亲吻她,还想抚摸她,可是最后克制住了,不敢逾越道德的界线。”
唐朝摇头说:“我的爷爷太可怜了。您对茶花姑娘的大胆示爱,心里到底怎么想?是不是真的爱她?”他回答说:“她非常美丽,非常善良,我确实很爱她。可是当她在我跟前裸露的时候,眨那间我想起了普希金的诗:‘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因为我是真心爱她,所以不能对她有任何的伤害。”
唐朝问:“此话怎讲?”唐伯诚回答说:“农场领导向我透露过,我的支教任务差不多已完成,年底就要回农场去。以后同她见面也不方便,怎么能够和她私定终生呢?”孙子说:“那么您就压抑着?这对茶花姑娘公平吗?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面对孙子的责问,唐伯诚叹气说:“我不想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后来发生了新情况,没到年底我就离开了农场。在离开阿坝寨之前,我还是没有守住底线,犯下了终生懊悔的错误。”说这话时,他连声叹气,脸色变得十分阴郁。孙子连忙说:“我不相信您会伤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讲给我听吧。”
唐伯诚问孙子说:“你真的想知道?”孙子点头说:“是的,我已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得多些。”他沉吟一会,然后说:“这件事情,我向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交代过,可是他们都不在人世了。现在我快七十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要离去,心头放不下的事,不想带进火葬场。我想向你父亲交代,可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你父亲至今仍同我有隔阂,在他面前难开口啊。今天我在孙子面前说了这么多,既然已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全都告诉你吧。”唐朝见祖父的眼眶湿润了,连忙说:“爷爷不要难过,您慢慢说,孙子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