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不过我没想到文优竟是喜好这类甜茶么？”

    曹操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仍由那醇厚的棕红色在茶盏中荡漾着，散出浓烈的茶香来。

    “让孟德见笑了，最开始是家妻喜欢喝这类甜茶。后来被她带着，我也喜欢上了。”李儒感慨着。

    “苦日子过多了，就越发嗜甜了呀。我每次喝茶，越感觉如今天子治下当真有盛世之象，否则又怎有如此安定的生活呢。”

    李儒跟曹操也算聊了半天，每过几句，李儒都能把话题拐到赞扬天子和太傅上来。

    曹操虽有几分无语，倒也不得不赞叹李儒表现出来的政治正确。他这个根正苗红的天子党，对师傅和师兄的尊敬都不如李儒表现出来的。

    “文优既然喜欢，改日我赠些我亲自种的甜茶给文优便是。”

    “那就有劳孟德了。”

    两人交谈中的甜茶，自然是农家的手笔。茶有百味，总有喜欢茶却又嫌其中滋味不足的。

    在茶叶上，农家弟子分了两类。一类喜好茶之本味，专心提高茶叶品质；另一类则致力于用炁往茶叶中增添不同的滋味。

    正如粽子和豆腐脑均有咸甜之争，这茶叶在农家的争论也不容小觑。

    意义未必有多少，但就是有人爱吵。

    味觉说到底就是舌头对外界刺激的感知，只要合理地调整炁，就能起到茶有百味的效果。

    对此有看法的人颇多，反对者亦众，然而架不住喜欢的人也有不少，最后还是形成了相当庞大的市场。

    李儒取出的茶叶正是奶茶的一种，名曰“映山红”。茶汤颜色浓重，有如夕阳西下时映照的群山，因此得名。

    这类茶叶因其中奶香醇厚，又与茶味相得益彰，且甜味与口感主要来源于炁，惯受闺中小姐喜爱。

    “不过孟德修行血肉之种之余，竟还对茶艺有所钻研吗？”李儒望着茶具，忽然问道。

    以曹操的年纪，在血肉之种上有所建树就算了，竟然还涉及道种一途么。

    李儒也不免暗自心惊。

    “操不才，曾略种过茶叶几代，被损友取了个怪名，唤作‘幽冥路’。”

    “孟德，幽冥路这种词，真的是用来形容茶的么？”

    “改日带来与文优同饮，你就知道这茶叶为何得名了。”曹操目露回忆之色，而后又道，“文优在董将军帐下多久了？”

    董卓的身上有很明显的行伍气，应当是被张角从边境调回的将领，故而曹操也是尊称了董卓一声将军。

    “我在岳父手下办事也有快十年了。侥幸得家妻看重，成了董卓大人的女婿。”李儒目露感激地回答道。

    李儒他不太确定曹操跟自己岳父的关系，所以特地多了些表演的成分在其中。

    他确实对董卓的知遇之恩心怀感激，但是李儒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藏在心底，还得表现出来，不然以董卓的作风，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出来。

    “竟已效力如此之久么，既然如此，我想问文优个问题。董将军，到底是武者中的哪一脉？”

    曹操对方才董卓随手一拍就吞噬了自己的炁一事，到现在也是印象深刻。

    相较董毅那古怪中带着一丝滑稽的表演，董卓的那巴掌就是平淡中透着一股恐怖。

    曹操的雷法，乃张角亲授，以炁引阴阳之力化雷霆，破法攻伐均是无往不利。曹操的炁更是融入了自身的意气，初步完成了升华。

    可在董卓面前，连挣扎出一丝波澜都无法做到。

    曹操能看出董毅是一名武者，因为他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不突出。这就是武者的特点，均衡，没有明显的弱处与突破口。

    但对于大部分武者来说，平衡其实是平庸的另一个代名词。

    可董卓不同，他在动手时展现出的性命修为两者无疑都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他魂魄给曹操的压力比袁绍还要强出数倍，肉体比夏侯惇还要坚韧。

    考虑到袁昌后来转成了农家，董卓应该才是他遇上的第一位真正的武者。

    武者分三种。一种是王烈那样的武者，啥都不精，只能走来者不拒的武道；一种是曹洪那样，真正的手段不便告知于人，逢人一问就说自己是武者；而最后一种，就是天赋惊世，只有武者一途才能最大地发挥斗战之能。

    曹操每次被袁昌打跪在地，都会与他闲聊一阵。

    在跟袁昌的闲谈中曹操也是知道了，袁昌之所以没在武道上继续走下去，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天赋不足以修成武道的圆满。

    圆满，代表自己基本修成了道脉的手段。而武道最善斗战，它在每一步都有严苛的要求，最终造就的就是一个个战力无匹的武者。

    李儒听着曹操的问题，也是知道了他跟董卓应当并不熟悉，不然不至于问自己这种问题。

    不过李儒可不觉得自己能对曹操敷衍了事。

    曹操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当今太傅张角的三弟子。

    但这对李儒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张角的目光可不会落在他这种小人物上，真正会影响他的是董卓的看法。

    就李儒对董卓的了解，董卓是极好面子的。他的儿子，当然也是他自己面子的一环。

    就算董毅犯蠢，如果他把曹操当外人，就不可能当着曹操的面揍董毅。两人关系分明不熟，曹操却能被董卓视作自己人，可见董卓与张角的关系应当颇为密切了。

    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分析，李儒面上则是不显，热情地道：“孟德竟是好奇这个么？我对岳父的武道虽然所知不多，但姑且还能说上一二，岳父乃极武一脉。”

    “极武么，倒真是跟董将军的外表一般无二呀。”曹操说道。

    最初的炁固然中正平和，可无论变化还是威能都有所不足。

    所以练炁士在道脉境时，绝大部分道脉对炁的结构都是有所改动的。

    术士的炁稳定，巫觋的炁活跃，练体士的炁厚重，农家的炁充满生机……

    这些对炁结构的改变都只是为了更符合道脉的特征，更容易动用道脉的术法，在炁本身上并无特殊之处。

    而武者不同，每个真正的武者在炁上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其它道脉往往要到绝巅才会开始对自身的炁进行改造。

    武者在炁上一共分为三脉：极武、万象与混元。

    所谓极武，顾名思义，就是将炁在某一方面的属性达到极致。

    就董卓的表现来看，他所特化的应当就是自己炁的吞噬性了。

    对于董毅来说，吞噬他人的炁就必须催动饕餮经，而对董卓来说，这完全已是一种本能。

    听起来貌似没什么可怕，但实际上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就代表着战斗时，董卓能将更多的心力用在其它方面。

    “只是不知董卓前辈是武道圆满，还是绝巅？”

    当曹操问出这个问题时，李儒脸色顿时一黑，赶忙道：“孟德休要再说。”

    “岳父每有提及自身境界的问题，心情都极为不好。就算是他老人家的女婿这时有事没做好，也得挨上他的一顿毒打。”

    李儒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心有余悸，不过他这表现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女婿被董卓揍当然是真的，但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位。以他李儒察颜观色的能力，怎么也不至于惹到董卓。

    而李儒的这个反应也是给了曹操答案，董卓显然没有突破绝巅，仍是武道圆满。

    但这并不代表董卓弱，境界与战力不可完全等同，毕竟不同道脉突破到绝巅的难度也是不同的。

    这其中，专修一道秘术的练炁士最快。道脉越是完备，想要走出自己的路成为绝巅，就越难。

    武道就是各个地方都做到了极致。

    但如果董卓只是圆满，而非绝巅的话，或许曹操可以试上一试，看看两者之间的差距。

    武道绝巅实在太强，历史上最为出名的一位便是霸王项羽。可若仅是圆满，或许靠着血肉之种，能让自己有一个攀登的方向。

    袁昌，在转修农家后其实已不擅斗战，远称不上当世一流。

    至于张角又太高，曹操之于张角就有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而董卓，作为外人能被张角他们告知内情，就证明他有足够的实力。

    “不过孟德你问这个干嘛？”李儒说完话，也是立刻错开话题道。

    以董卓的性命修为，若是他展开感知，这个距离的谈话可瞒不过他。只是董卓嫌此扰人，少有完全展开感知的时候。

    “实不相瞒，我有些想要挑战董卓前辈。饕餮经如此奇妙的武学，虎臣却未能用到妙处。不能见识一番这样上乘法门真正的威力，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哦。啊？”两人交谈以来，李儒第一次露出了并非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惊愕。

    李儒真的没想到曹操会有这样的想法，“岳父他可是武道的圆满啊。”

    “但董卓前辈又不会真的杀了我，与强者一战，更能知道自己的不足。难道不是吗？”

    曹操说的当然是正论，任何一个练炁士都无法反驳的正论。

    只要没有身死或是伤重难治的风险，理论上再难的战斗都无需畏惧，只需要勇于向前就好。

    但李儒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从未想过一个跟自己同龄甚至还要小上几岁的人，会敢于挑战董卓这样的魔王。

    边关任何一个见过董卓战斗的士卒，都很难不对他心生恐惧。

    但这不应当是借口。莫名地，李儒就是觉得曹操哪怕见识了董卓全力战斗的样子，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差距吧，李儒这样想道。

    因为曹操自信能够踏足那样的境界，所以每一次接触都是在为积累经验。而不是像我一样，唯有羡慕和恐惧。

    这一刻，李儒又回想起了与曹操谈起的坐井观天的说法。董毅被自己鲁莽所筑的井困住的时候，他李儒难道有所例外么？

    “孟德你既然想要挑战岳父，那岳父想来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岳父大人好面子，孟德你若是直接提出，他虽然也会答应，但多少会有所不喜。全力出手的情况下，你恐怕难有收获。”

    李儒心下虽另有他想，但也还是习惯性地给曹操出起了主意。

    “如果孟德有心，倒是可以给岳父送些礼物，待岳父高兴时再提出此事，那便水到渠成了。岳父最喜欢的就是敌人的尸骨，这个孟德倒是不容易搞到。”

    “但有趣的兵刃岳父也是相当喜欢的，不需要多么强大，只要有所新意就好。

    “操知道了，多谢文优提醒。”

    曹操虽然希望董卓能全力出手，但他可不想搞僵了跟董卓的关系。

    作为董卓女婿，明显关系亲近的李儒，而且还是个有足够才智的人提出的意见，曹操当然是要采纳的。

    “不妨事。若是孟德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现在与我一道回演武场把岳父劝下来，免得虎臣继续挨打。”

    “啊？”曹操算算时间，李儒泡茶加上他喝茶以及闲聊的功夫，“那么久都没打完嘛？”

    “一般情况，换成别人当然是能打完的，但虎臣跟岳父这方面素来不对付。岳父喜欢一边打人一边骂人，而虎臣吃软不吃硬。哪怕岳父打的再重，骂的再狠，虎臣嘴上都是硬的。”

    “然后饕餮经给人的恢复力也很强，两者犟上以后，若是没人去劝，就只能等其中一个服软才行。”

    李儒表情无奈，笑容都苦涩了几分。

    “这可真是，那我们就走一趟吧。”

    曹操立刻答应下来，帮着李儒收好茶具，然后向着演武场重新走去。

    “你个蠢才真是长本事了，太他娘给我长脸了。孟德乃张太傅的弟子，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外面去了。”

    董卓一边骂着，一边随意一脚踢出去。

    董毅则是运起饕餮经，将这一脚的劲力尽可能地吸收。

    董卓揍他是不带炁的，这样既能揍得久，又不会揍出事来，毕竟饕餮经还是很耐打的。

    “这还不是你喊的人？你喊他来揍我，我打不过不是很正常？你要是能打过人家师傅，才能说明我打不过人家完全是我的问题。你行吗你？”

    虽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很难堪，但董毅嘴上是不会认输的。

    而他的回嘴更是勾起了董卓不妙的回忆，无论如何都吸收不掉的火焰以及近身战没胜过术士的无力，两种惨痛的回忆一时间完全涌上心头。

    战！

    董卓瞄着董毅的屁股就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