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日光像是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吃了一样，从洛阳城中消散开来。

    然而那被墨色侵染的天幕中，却是涌出了许多光点遍布城中，再度照亮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我原以为回了洛阳城后，你这袁门公子，招待我的地方会更奢华一点。”

    曹操轻柔地握住歌姬的柔荑，将酒杯从她手中缓缓拿过。

    “你们都下去吧。”

    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外边景象的袁绍这时才抬起头来，将正在左拥右抱的曹操身边的歌姬舞女斥退。

    “是。”

    她们的动作快捷而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就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紧接着袁绍右手一挥，门窗顿时紧闭。

    “敕封·神域。”

    袁绍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在包厢中响起，整个房间顿时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一切外界的嘈杂声全部都消失了。

    静谧降临了，仿佛整个世界仅剩下曹操和袁绍两人。

    “这么快就打算谈正事了啊？我还想着多玩一会呢。”

    曹操的态度有些轻佻，他缓慢地转动着手中的杯盏，醇香的酒液在杯沿打转，激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曹孟德，再过几日你就要去挑战我大哥了，连街边小巷里都开始有这样的传闻。你倒有心思在这里玩乐？”袁绍冷笑道。

    “才一天就有消息了，师傅他们的动作还真快啊。倒是本初，你在担心什么？”

    曹操扬起头来，将透明的酒液灌入喉中。

    “你是在高估陛下的道德还是在质疑我师傅的手段？”

    “此战，我必胜。”

    袁绍听着曹操的声音，轻弹手中的利刃，叹息着。

    “所以我才为我这好大哥感到不值啊。光明正大地败给你，不丢人。可若是因为陛下他们的谋算而必败无疑，我只觉得可悲。”

    曹操对着袁绍的这副故作姿态，反倒嗤之以鼻。

    “可悲？输对练炁士来说，难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袁本初，你是不是把名声看得太重了？只有在乎不败的人，才会觉得失败是可耻的。”

    袁绍听着轻咳了一声道，“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这不管不顾的光棍个性。”

    “罢了，说不过你，还是谈正事吧。孟德知道今天我为何请你来这里么？”

    曹操却不作声，很有闲情雅致地往嘴里扔起了炸花生，一副凭什么要我猜的样子。

    袁绍可不想跟曹操玩谁先忍不住的游戏，只好说道：“陛下广邀天下练炁士，现在洛阳城中各路道脉齐聚一堂。”

    “人多了难免有所摩擦，最后定在此处论道，时间就在今日。”

    话说完，袁绍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曹操一眼。因为袁绍发现自从跟曹操熟了一点后，他反倒拿曹操没办法了。

    所以袁绍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学一学曹操的这股无耻劲。

    听了袁绍的说法，曹操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帮人脑子没病吧，挑万香楼论道？”

    从曹操之前怀里抱着的歌姬舞女就知道，这万香楼可不是个正经地方。虽然没有什么真枪实战的环节，但也是个纸醉金迷的地界。

    “因为论道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他们彼此看得不爽想打架。洛阳城里容得下练炁士激战，而且观战还方便的地方，万香楼算是其中一个。”

    “更何况，谁让万香楼的老板是我呢？我直接免去了所有人租台子和观战的费用。”

    曹操听了，也是禁不住竖了个大拇指夸道。

    “袁本初，你挺会玩啊。”

    “我这是顺应太傅的计划，岂是玩乐之举。”

    “哼～”曹操闻言也是笑出了声。

    他在跟袁绍熟悉以后，对这家伙的德性就有所了解。

    只看外表，袁绍是个好面子的人，是个正经的人，更是一个威严的人。寻常人跟他聊天，因为袁绍那一视同仁的态度，往往会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实际上，袁本初这一视同仁倒不是假的，因为他发自内心地看不起所有人，只有少数人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所以在袁绍那威严肃穆的外表底下，才会充斥着一颗看热闹的心，心态好比人特意蹲下去看蚂蚁打架。

    当初两人赶路来洛阳，曹操都会被袁绍拉着看戏。这段路程花了足足九日，曹操感觉跟袁绍是分不开的。

    在曹操发笑的时候，袁绍已是在包厢中调出了光屏，其上展现的正是万香楼地下的景象。

    “你还真是早有准备啊。”曹操这下倒是对袁绍并非看乐子的说法有了几分相信。

    这类传输画面的术法无论原理如何，都需要保证对炁感知的灵敏性。可这样一来，一旦在周边爆发的炁过于剧烈，就会导致术法出现问题。

    想妥善地记录信息，非得经过多轮加固才行。

    “曹孟德，你但凡平素能认真一点对待事情，都不会这样恶意揣测我。”

    “本初，你这话毫无逻辑啊。我认不认真，关我恶意揣测你有个五铢钱关系啊？”

    “你做事认真，看到我的行为举止就该往正事上猜，而不是想着所谓的看乐子。”

    “哦，你一定是在指你为了几枚铜板跟商贩讨价还价的事吧。那我确实不够认真。”

    两人正在拌嘴的时候，袁绍弄出的光屏上也如实地将地下的情景完全展现出来。

    “等一下。”

    “怎么了？”袁绍没好气地问道。

    “能再近距离感受一下刚才走过的那个少年的气息么，那家伙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袁绍精心准备的术法并不一般，光屏并非简单的画面，而是一个立体的观察角度。

    它不止能传递影像，更是如实地将练炁士的气息也投射过来。

    袁绍听了，皱起了眉毛道：“不行，为了保持稳定，术法设置的地方是固定的。”

    虽然认识曹操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个月，但袁绍对曹操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奇怪在什么地方？”袁绍这样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那家伙的气息给我的感觉跟我自己很相似，可又好像完全相反。”

    相似又相反本该是个完全矛盾的形容，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一时间，曹操的眉宇皱得比袁绍更紧。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将背缓缓挺直。

    袁绍也把拔出的剑刃收回鞘中，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正在走向角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