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虚怀眉头微皱地看着面前状若疯狗的叶良辰。

    “成何体统。”

    他挥手打出一道禁制，将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山庄子弟定在原地，叫他不能再继续做出什么失仪举动。

    而后他又以神念仔细看了一回早已没了声息的叶怀古，结果却心头一颤，生出一阵烦闷来。

    只因这位死去的四庄主，除了胸口一道致命剑孔以外，在小腿处赫然有着一圈小指粗细的熟悉伤口。

    是“绕指柔”。

    竟然叶怀古就是将孟谦打落焚天山熔岩中的神秘高手？

    “你是说四庄主说他自己要向叶天渊还债？”

    叶虚怀走到叶良辰身前，语气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叶良辰浑身动弹不得，此时已经稍稍平静，他咬牙道：

    “是！爷爷迎敌之时亲口所说，场中众人都是人证！”

    叶虚怀转头看向叶固城。

    叶固城方才被一脚踹在肩头，此刻衣服上还挂着半拉脚印。

    他心中虽有怒气，但在庄主面前却不敢表露半点，只拱手回禀道：

    “确实如此，四庄主原本正和来犯之人激战，直到那人使出云渊剑气。

    四庄主当时便停了手，看着神色十分激动的模样。

    而后就以神念传音，与那人交谈了许久，突然就一阵大笑地弃了手中剑，任由那人将他杀死。

    且四庄主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在强调当年是自己的错。

    如今将故人救出，还债还的心甘情愿，要属下等人不得报仇。”

    叶虚怀负手望天，又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道：

    “去把叶凌叫来。”

    ……

    铸剑山庄四庄主府上。

    七倒八歪的弟子们都已退下调养，四庄主叶怀古的尸首也已暂时收好。

    匆匆而来的叶凌脸上仍显着几分失去血色的苍白。

    焚天山遇袭时，他伸手拉住彼时已经昏迷的孟谦，但却被从天而降的一道剑气生生斩去左手。

    回到山庄之后，虽然已经受到救治，但断掌难寻，想要重新长出一只手来便难上许多。

    如今左手仍只得一个嫩红的肉球，看起来叫人十分瘆得慌。

    此刻他静立在场中，虽然虚弱但后背却挺得笔直，脸上神色肃穆，显然是已经得知此间消息。

    他同叶良辰之间虽然一向龃龉不断，但此情此景之下也终归心情复杂。

    叶虚怀坐在主座，看着眼前的青年。

    “叶凌你且说说和孟谦结识的经过。”

    叶凌一愣，刚想习惯性的拱手答话，可左手伸到半途才觉不妥，便又放了回去。

    “弟子在前日受四庄主之命，前往庄外江阳镇郊外，探访山庄商队遇袭一事，在镇里的悦来客栈偶遇孟师兄…”

    他将之后两人一同回庄，再到邀约孟谦几人外出赏玩，在城头遇上叶良辰霸道行事，之后与几人一同至焚天山之事又细细说了一遍。

    他正说着，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满含怨恨的嗤笑。

    叶良辰不等叶虚怀发话，径自从座位站起，走到叶凌面前。

    “你倒是会做好人，依你的意思，还是我作威作福坏了焚天玉，故意整那下贱胚子？

    呵。

    真是笑话。”

    叶良辰嘴上说着笑话，面上却不见半点笑意，他又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否知道，那人本就是个惯偷？他在铸心城墙上假装无意坏了少说有三块焚天玉。

    为的就是将边角料拿去变卖换钱赌博。

    你叶凌到底是想做个救人的君子，还是说……”

    叶良辰每说一句便逼近一分，到最后一字一顿之时已经几乎与叶凌贴在一处。

    “这事从头便是由你指使，所以你才要费尽心思把人保下？！”

    叶良辰额上青筋暴起，近乎嘶吼着喊出这句话。

    别说是叶凌，便是孟谦在旁乍闻这话也是愣在当场。

    那看着可怜的哑巴少年，竟是个惯偷赌棍？

    场中气氛在一瞬间仿佛凝固，静可闻针。

    片刻之后，叶虚怀开口打破沉闷：“将那蟊贼带过来。”

    不多时，先前众人在铸心长城上见着的那个满脸桀骜的哑巴少年便被两名玄衣剑侍押送过来。

    只是此时他已是再无半点张扬，反倒是双股战战，满脸都写着惊恐。

    还未等人发问，他便径自跪倒在地，“邦！邦！”地不住磕起头来。

    叶虚怀看了场中一站一跪的两人许久，方才盯着那哑巴少年幽幽开口：

    “我有一事问你，若有半点虚言，两罪并罚。”

    那少年浑身一颤，两眼露出些许希望的神色，只顾连连点头。

    “那日在城墙之上，你损毁焚天玉，可有人指使？”

    衣衫褴褛的少年闻言动作瞬间僵住，双手紧握，颤抖不止，显然已是惊恐至极。

    又过了片刻，他才颤颤巍巍地抬起身来。

    然后转头看向一直宁神站定在旁的叶凌。

    叶凌愣了一愣，过了一阵方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举动代表的含义。

    他脸上刹那间涌起潮红，一直红到了眼眶。

    “你说什么？！”

    他无损的右手紧握成拳，骨节处因用力而泛起青白。

    叶良辰闪身拦在叶凌身前，与他怒目相视。

    “怎么，你是想灭口吗？！”

    叶凌银牙紧咬，胸口起伏不定。

    他强忍着不解和愤怒深呼吸了多次，转向叶虚怀躬身行礼。

    “弟子向庄主请问心剑。”

    问心剑是铸剑山庄一门高绝剑术，剑诀不伤人肉身，专攻心神。

    练至顶层“问心无悔”的境界时，更是既能问己心，亦可问他心，具有识谎之能。

    正是叶虚怀的得意之技。

    一声叹息悠悠响起，蕴含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叶虚怀自座上站起身来，走到叶凌身前。

    他看着眼前眼神坚毅的青年，竟是当真以指代剑，掐起一道剑诀。

    叶凌傲然而立，闭上双眼。

    可想象中的神识冲击过了许久仍未到来。

    旁边地上却传来阵阵痛苦的呜咽声。

    他不禁疑惑睁开双眼。

    刚才叶虚怀指尖送出的一剑，竟是指向了那哑巴少年。

    此刻哑巴少年两眼已失了焦距，只依着生物本能在不停抽搐。

    叶虚怀顺手一剑，不但问了他的心智，还灭了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