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女]四
在座的各位无论年纪大小,想必在网络高速发展的当代一定都是“两腿不出门,尽知天下事”了。从几十年前悬而未决的大案件,到近些时日满天飞的绯闻八卦,即便是你不想特意去看,冷不丁一条用了“钱系”术法的信息就莫名出现在未读第一条。先不论此种情况的好坏,也先不管各大消息的真假,就问一句,身临其境亲眼看一次跟听别人说一遍之间的差异,各位可能理解?
彭郸先前只是困惑,甚至因为些奇特的体验还有些隐隐的兴奋。被鬼故事吓不稀奇,亲身体验一把当鬼的感觉还是生平头一次,不出意外的话,普通人除了到达这辈子的终点大概率没机会体验了。
也就是彭郸有了这难得的一回体验,他也才知道——鬼也是能被凶案现场吓到的!
本地土著大佬李涵睡前零零碎碎介绍过当地发生的一场人命案子,但是吧,也不知道是他信息来源不准确还是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先前的描述跟彭郸现在看到的不能说是略有差异,只能说毫不相干。
土著老李只说是小三持刀行凶被原配反杀,血流了满地。但彭郸进门后看到的吧,出入实在有些大。也不知道事件的两位是发生了怎样激烈的百十来个回合,从彭郸进入安全通道大门后的视线起点,到他目力所及的终点,无一处不是遍布血/色。
十几年前的豪宅设计师还算有品位,花园式的洋房配备了观光电梯,放普通住宅里本应该是阴森一片的楼廊因为观光电梯而透亮,哪怕是已近黄昏,楼廊里也不见有多少阴影。但也就是这样的配置,才衬的眼前情形愈加的恐怖。
观光电梯朝南,夕阳穿过透明的玻璃墙给原本的白墙上镀了层暖色,大理石地板用料上乘反射的水光映在楼廊里,波光粼粼。
喷射状的血/渍像定格的烟花,就那么突兀的印在两侧白墙上。大约是同时被伤到了主动脉,楼廊顶上竟也被喷洒上了或圆或尖的暗红色斑点,以彭郸头顶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就像公园的音乐喷泉一样,水流冲上最顶端触碰到了阻挡。随后,液体就像雨点一样,在顶上停留瞬息后,垂直落向地面。
而彭郸就站在这场血/雨原本的起点处,周遭是血/雨停止后的残留。
个人特质再次发挥了出来,虽然心脏已经狂跳不止,大脑也一键清空,但彭郸明面上看起来还是波澜不惊,淡定自若。
也不知道鬼还能不能呼吸、应不应该保有嗅觉,彭郸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从上一刻起就停止了,浓重的铁锈味从各处奔袭而来,像是上下左右前后各有一阵飓风裹挟着红雾来吞噬他并拼命往他鼻孔里钻。
如果现在彭郸的灵魂还设定在肉身里,那他必然是肉身不动如山,灵魂原地出窍并惊声尖叫伴随四处乱窜。很遗憾,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做梦,但灵魂状态的他受制于人——或鬼,由内而外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尝试着转了转眼珠子,再眨眨眼皮,勉强安慰了下自己,“也不是完全被控制嘛。”。
稍微舒了口气,彭郸开始使用自己仅有的权利——转开视线,企图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眼睛看起来舒服点的角落。
说不清是彭郸运气太差,还是女鬼就纯纯故意的。彭郸眼睛往左一转,左边就垂下来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往右转,一口寒气就扑进了右边耳朵;往下看,原本空荡荡的电梯井边上慢慢悠悠伸上来只青灰色带血红长指甲的手,手指伸长,指甲在玻璃上上下剐蹭,细细的“滋啦”声入耳,彭郸整张头皮都要炸开了。
往上看……好吧,他不敢再往上看了。
彭郸很想开口朝着不知道谁呐喊,“如果有罪请直接带走我,而不是把我扔半道上!”
进退无路,闪躲无处,攻守无门,连想装晕都躺不下去,天见可怜啊!要不是实在有心无力,彭郸高低得哭出来才肯罢休。
咸鱼的本质让彭郸想直接放弃治疗,但身体的本能却还是让他开始挣扎。原本身上莫名的僵直开始有了实感——实实在在被绳索类束缚住的感觉。睁开眼,原本的一切彭郸都已再看不真切,眼前被一重又一重黄色绷带缠绕,只露出一条极细的缝隙,先前令人窒息的楼廊此刻在视线里已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动弹不得只能被“人”拖着走,是因为自己上上下下被裹了个严实又扎实。想必跟埃及法老不相上下了。
“呜呜呜……”冷不丁一声女人哭突然从彭郸背后传来,吓得他当即浑身僵直。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正常的也该不正常了,不正常的那就该邪门了。
冰冷的触感隔着层层叠叠的绷带直刺在彭郸后背的皮肤上,那是女人纤细的双手,彭郸能感觉得到,甚至能在脑子里看到。枯瘦又苍白的一双手,因为过于瘦弱显得骨节异常明显,青黑的斑点遍布皮肤,像是枯老的斑竹组合在了一起。
随着女人贴近,黄色的绷带勒的越发紧了,让彭郸几乎喘不过气来,但等到最内层的绷带嵌入皮肤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邪门状态,根本就不需要呼吸。
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出意外,状态上应该也许可能是个鬼,而背后那位大姐不出意外也是只鬼。无论严格还是不严格,在这个设定状态下大家都是同类,谁又需要怕谁呢?
那我刚刚在怕个啥?彭郸反思……
靠着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捡来的自信,彭郸发挥出他做人最大的优点——反正已经这样,任你山崩地裂,我自咸鱼摆烂,你又能奈我何?
随着夕阳渐渐褪去,原本还能透亮的楼廊渐渐只余下电梯井前那一方寸地方还有阳光照射。橘红色不再带有温度的残阳透过两层玻璃墙,把彭郸款木乃伊所处的周边照射的斑驳凌乱,一具被“绷带”裹紧的僵直躯体被仅存的完整光线笼罩。
若此时有人能看见,便会发现,在彭郸悬空的脚底,明黄色的布料像生根的海带扎进了地板里,不知几何毫无章法地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女鬼攀附在彭郸背后,拖地的长发铺展开侵占了半数楼廊,发梢如藤蔓一般向着一切可攀附处攀爬而上,有大半是缠绕在了彭郸的身上。
不用看,彭郸能感受到。那细细密密的长发像章鱼触手一样在他身上滑动,寻着缝隙了便往里钻,冰冷滑腻的触感在绷带的紧压下贴着皮肤蠕动。这次,彭郸是从脚心开始发凉,顺着骨头直冲天灵盖的凉。膀胱传来阵阵酥麻感,心脏开始起飞,肺部被迫压缩,嗓子无法发出声音,但耳朵里已经开始充斥尖锐爆鸣声。
一丝丝寒气直吹响脖颈,女鬼整个贴在了彭郸背上,脸部凹陷下去,像半个头盔扣在了彭郸脑后。长发层层叠叠,覆盖了彭郸后半边身子,无数发尾在空气中飞散飘动,缠绕彭郸身体的那一部分穿透了布料,带出一缕又一缕布絮。
宁静祥和的残阳照射着空荡却血腥的楼廊,寂静无声的地方却有鬼魂在缠绕着另一具非人,就像免疫细胞吞噬着病毒……
这一幕,可算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