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路人

[茧女]五

    说实话,彭郸现在贼怕,女鬼大姐在他背后,左边吹口气,右边哭一声,搞得他炸毛都炸麻木了。正想着要怎么继续自欺欺人,以对抗当下处境时,一声叹息在彭郸耳边突兀响起,如同灵魂深处传来的回响,将周遭一切震了个粉碎。

    紧接着意识由清醒逐渐变得模糊,一道带着温度的白光迎面将他渐渐包裹。慢慢地彭郸觉得自己被一片棉花样的云层拖着,缓缓地开始下坠。

    下坠着,下坠着,身上的束缚开始逐渐崩裂剥落,尔后燃烧成灰烬。从一片白茫茫中坠入了略带微光的深蓝天空,又一阵风刮来,引着彭郸打了个旋儿,便改了个方向加速下坠起来。一路穿过丛林、高山、河流,再穿过几层楼板,顺便面对面快速欣赏了下各位校友千奇百怪的睡颜,最后摔进了自己熟悉的被窝里。

    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宿舍墙面。想着刚刚如同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彭郸只觉得剥落的墙皮都显得无比可爱,一时间激动的竟然直接哭出来了。

    太xx的吓人了!那还是做梦吗?不是,他现在还在做梦吗?那玩意儿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啊!

    “啪!”突如其来一巴掌拍在彭郸脸上,声音清脆,在静谧的宿舍里还引起了回响,刺痛感带着灼热的温度感动地彭郸龇牙咧嘴。巴掌的余温还带有一种刚出被窝的懒散,不用想,扇他的要真是个人,只能是下铺的许枫秋了。

    翻转过来,彭郸摆出个抽搐的笑脸,深吸一口气准备“友好问候”一下,奈何一股肝火旺盛中混着隔夜韭菜还拌着胃酸过量的口气直冲面门,彭郸很幸运地一口气吸了个饱。

    “你干嘛呢!楼都要给你震塌了……”

    “……”彭郸说不出话,那口气差点给他再熏死过去。熬夜的人都没自觉的吗!

    眼看着彭郸憋的脸都绿了,罪魁祸首却一点自觉都没有,甚至准备张嘴来个二次袭击。彭郸自知抵抗不过,扯过被角捂住口鼻。

    许枫秋难得有了自觉,只翻了个白眼就转开了脑袋。“辅导员发消息了,贤崽后半夜情况稳定下来了,今天可能转普通病房,叫多去个人帮忙。”

    “商量好谁去了没?”彭郸伸出脑袋,猛吸了几口清新空气。

    “医院缺点日用品,李涵准备回家拿。贤崽爸妈今天到,得去个人接一接,剩咱俩跟蒋良安……”

    “……”,也就是没得选。人生,地不熟。

    去医院的路上彭郸整个人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看路边有卖早点的,就顺手买了包子豆浆,扫码支付的时候把八块五输成八百零五,好在边上许枫秋看着,才免了他接下来一个月的土。

    “不在状态啊?”买了三波儿东西,鲜花果篮外带早点,许枫秋也算是看出来了。

    腾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彭郸试图找回点精神状态,有点用但不多。

    “大佬敏锐啊……”

    “都徒手掰榴莲了,再看不出来我得是个瞎子。”许枫秋虽然很无语,但表示也不是不能理解。或者说,现在恍惚点才正常。

    “……”彭郸也无奈。虽然只是做梦,但如有实质的梦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化掉的,况且他还怀疑那不仅仅是个梦,至于具体是什么,尚未有定论,先不予置评。

    边上的许枫秋无奈,取消了抠搜想法,伸手拦车去也。“贤崽已经那样了,你可别又出事了,不然我会怀疑咱们宿舍风水有问题。”

    “格局小了,我怀疑咱们学校有问题。”彭郸挑挑眉,并没有很认真。“不是老有传言,学校都建在旧乱坟岗上吗,年轻人气盛,都想借来压一压。”

    许枫秋没来得及搭话,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加浅漂移,擦线停在了他跟前。

    “靓仔,去哪儿?”司机师傅操着极有特色的口音对着二人摆着造型。颇把自己当“梁朝伟”了。

    “市中心医院,南门。”许枫秋没废话,直接拉开车门进了副驾,并转头示意彭郸跟上。

    “你要是不舒服就在后面躺会儿。”

    彭郸一脸苍白,眼皮要睁不睁,整个一虚脱状态,透过车前后视镜,半点不落,落在司机师傅眼里。

    “后生仔,做事不要那么拼命,”司机师傅缓缓启动车子,也没正眼看谁,像是自顾自在叨叨,“不要为了一点票子,熬坏了身子,又没半个儿子,去了医院一个人挨刀子。划不来的……”

    “没看出来,您还是个rapper呢……”许枫秋很懂事,接话接的干净利索。

    “……”彭郸眼皮跳了跳,知道是在说自己,但不是很想解释。

    “这粤佬说话在理!”

    是第四人的声音,彭郸听得真切,却又找不着来源。半支起上身,反复打量,就三个人也没人在打电话,车载播放器正暂停。

    那是谁?

    “传单咋了?”许枫秋察觉到彭郸异状。

    “有点颠……”没说实话,也不好说实话,那突兀一声应和让彭郸整个脑子都通透了不少。前排都没反应,自然是没听见那句话。又没有其他能出声的东西,那必定是自己幻听了。自己也认可这司机大叔的话,说不定就是自己心声。

    嗯,肯定是的。

    把事情合理化后,彭郸安心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剩下一路倒没什么特别了,彭郸半睡半醒间只听见许枫秋跟司机师傅聊的还算投缘,期间还穿插了不少“靓仔”、“老表”,跟打游戏期间只会叫人“刁毛”的某人大相径庭。兴许是聊的还挺高兴,临下车了司机师傅还给车费打了个八折。许枫秋嬉皮笑脸怼在车窗口就差开口叫“亲哥”了,彭郸迷迷糊糊拎起大小包,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直接略过了许枫秋,一个人踉跄着往医院里进。

    等许枫秋终于反应过来回过头,就只看见彭郸晃晃悠悠拎着似有千斤重的大小包往前走着,眼看着就要直接栽下去了。饶是许枫秋反应够快,飞奔几步过去也堪堪挡在彭郸身前。结果无非是从彭郸独自跟地面亲密接触变成多了个许枫秋牌人肉垫。

    被一个半大小伙子压住胸口,一向孱弱的许枫秋差点直接给压断气了。后脑勺撞在地面上,胸口又被压实,搞许枫秋眼前不断地冒起金星。“传单!起来!”

    好在是彭郸只是跌倒,没直接晕过去,听话地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往地上一躺,眼皮开始抽搐并翻起了白眼。

    “郸崽?郸崽!”

    也不知道许枫秋小时候有没有被教育过“不要乱说话,当心应在自己身上”,反正今天这遭他是切身体会了。比起陈子贤不声不响的进icu,彭郸这下可算声势浩大了。许枫秋眉毛拧成了麻花,想推推彭郸又不敢真的下手,想找人求助,但抬头望了一圈,只剩满眼的茫然。

    虽然暂时只能在地上挺直,除了狂翻白眼动不了半分,但彭郸意识还是清醒的。周遭渐渐围上来议论的人群和许枫秋的嚎丧他都听得真切,不禁想: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想起去叫医生的!这里好歹是医院门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