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陛下近来变了好多。”

    冯劫当先开口叹息一声。

    “陛下欲要变法，可如今大秦并无什么危难，好端端的变法为何？”

    冯去疾也感到不理解。

    他们的观点与王绾差不多，你说大秦现如今的制度好好的，你去换它干什么？

    只要始皇帝别再像之前一样大兴土木就谢天谢地了。

    “陛下可是受了谁人蛊惑？”

    冯劫突然猜测道：“那份书简不知是何人所做，能写出那样的论述其才绝不下于我等，于军事上的研究更是远远超过。如此大才，陛下连其人姓名都不想透露，是在隐瞒着什么？”

    冯去疾对此表示怀疑：“应该不会吧。陛下刚令人坑杀了一批方士，有谁再敢去蛊惑陛下？”

    “未必，近来陛下表现得这么反常，说不定就是这人所致。你可还记得陛下是何时变了的？”

    “何时……大概，大概是自东巡而归后？”

    冯去疾思考一阵说道。

    “嗯，陛下可能在东巡路上遇到了何人，之后将这人带回了宫中。”

    冯劫言之凿凿。

    “可是，若真有这人，陛下为何要隐瞒其身份呢？”

    “那我便不知道了……”

    两人聊了一阵，见李斯一直不说话，冯劫问道:“左相你觉得陛下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

    我？我觉得陛下被巫鬼附身了……

    李斯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他反而说道：“其实仔细想来，陛下回来后所做之事于大秦来说并非有害之事。”

    他列举了几项：“停战事，举郡国，坑方士，减赋税，停徭役……”

    “若说蛊惑之人，怎会蛊惑陛下做这些事？”

    李斯摇摇头，看着二人说道：“你们可知我给你们看的那白纸？也是上次陛下召我进宫时给我的。”

    两人面面相觑，之前李斯只是把纸给他们看看，想找到仿制的办法，还真没说过白纸竟然是始皇帝拿出来的。

    “左相以为陛下所做对大秦是好是坏？”

    冯去疾问道。

    李斯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以他个人的政治主张来说，始皇帝现在想开始搞以民为本，肯定和他是冲突的。

    李斯现在就很纠结，如果他仍然是上蔡一小吏，那自然无所顾忌。

    可他现在位列三公，是大秦的左丞相。

    敢和始皇帝唱对台戏，就得有被三族消消乐的心理准备。

    他无法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从历史上来看，李斯虽然一直都是法家思想坚定的践行者，但他所提出的政令从来都很符合始皇帝的口味，所以他才能这么受始皇帝信赖，视为左膀右臂。

    这其中到底是这对君臣是天作之合呢，还是李斯刻意为之不得知晓。

    但就看李斯愿意伙同赵高矫诏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并不愿随便放弃自己的权势。

    如今始皇帝有弃用法家的端倪，李斯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转变了。

    冯去疾与冯劫对视一眼，他们自然能看出李斯心中的纠结。

    两人又不是法家之人，对李斯没法感同身受。

    “走一步看一步吧。陛下今日所言也有些道理，或许大秦在某些方面是该变一变了。”

    某些方面，当着李斯的面冯去疾二人没法明说，他们都认为当下秦律太过严苛，赋税徭役太过沉重，希望能减轻一点。

    始皇帝之前减免赋税的做法就很合他们的想法。

    三人交谈几句回到官府。

    这里的官府指的是官员们办公之地。

    三公九卿的官府相距不远，李斯三人一同回去，屁股还没坐热乎，便有宫人带着一份诏令而来。

    诏令大致内容为始皇帝深感当下律法之严苛，令天下黔首怨声载道。所以令左右丞相与廷尉商讨一下，该怎么才能减轻一下法律，让人民过上安稳的生活。

    李斯皱眉接过缣帛写成的诏令，暗道始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在律法上下手啊。

    冯去疾和冯劫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才刚说起这事儿，始皇帝的诏令的送到了，要不要这么有效率。

    另一位丞相王绾比他们回来得早得多，听见诏令的内容也没什么表示，反而幸灾乐祸地看了李斯一眼。

    那意思不言而喻。

    某些人要失宠喽！

    皇帝下令，众臣自然不敢怠慢，就此事商讨起来，只是过程中，作为律法专家与左相的李斯却一言不发，眼睛暗暗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

    关于这场咸阳宫宴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其中有两件事最引起人们的关注。

    一是均田一事，二则是取消军爵一事。

    消息传到民间，引起一片震动，无数黔首百姓打听消息真伪。

    朝廷：扣1送土地

    黔首：111，大人真送吗？

    朝廷：真送，不过男子只有五十亩，女子只有二十亩，而且你们只有使用权，没有占有权，死了之后地会还给国家

    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民间秦人无不欢欣雀跃，在得知这项决议由始皇帝提出后，更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为皇帝赞美起来。

    是的，第一次。

    不管朝廷吹的再凶，嬴政几次巡游天下的碑文辞藻写得再华丽，也改变不了大秦这个国家就是建立在压迫底层人民之上的事实。

    现在始皇帝总算干了点儿人事儿，免费发田，意味着最底层的百姓也能受益。

    还有之前朝廷宣布今年只要交齐赋税就能免除徭戍一事。

    大秦朝廷这半年干的两件人事儿似乎给大秦的底层百姓带来了一丝希望，这个国家已经在一点点的改变了。

    而当取消军爵制的消息传到军中，除了在中层军官之中引起一阵反对之外，在上层军官与底层士兵中竟然没有遭到太大的反对。

    尤其是底层士兵，这几年的秦军大多都是新兵，有军功在身的没几个。

    仗越来越少，立功越来越难，听说把军爵改了后就人人都能分地，当兵还能免除赋税，他们能不愿意吗？

    最上层的将军则是知道自己已经在爵位上爬到了顶点，地位已经固定死了，朝廷取消爵位的话，他们心中或许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说什么，毕竟始皇帝也说了会保留他们之前所得的一切封赏。

    只有中层军官，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中间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