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无锋，但寒气犹然。

    晏居道一个翻身躲过，目光闪烁：“吴松涛，你怎么会在这？”

    吴松涛冷冷道：“你想废了我，还期望我不知道？”

    贺新凉双手抱着头，说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先走了。”

    贺新凉离开树林后，没有回到湖边，而是向山顶走去。一路上不少弟子经过，大部分都不认识他。寥寥几个认识他的，贺新凉都会打个招呼。

    山顶是葛蕈的小院，贺新凉走进小院，对着那人行礼。

    “弟子见过葛师。”

    葛蕈和九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对修士来说，仿佛没有影响。

    “你终于肯离开那里了？”

    贺新凉顺着葛蕈的目光，也向山下看去。那处树林中，吴松涛和晏居道正在对战。

    贺新凉看不见树林中的情况，但他知道，葛蕈一定能看到。

    “晏居道真的跟寒梅峰晏长老有关系？”

    葛蕈反问他：“你真的关心吗？”

    贺新凉当然不关心，他跟晏居道无仇无怨。对方背后是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葛蕈又问：“吴松涛的剑法，是你教导的？”

    “是。”

    贺新凉再次确定，葛蕈掌控着外门发生的所有事。

    “教的很好。”

    “葛师谬赞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贺新凉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害怕那些未知的目光。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

    “你真的不知道？”

    贺新凉再一次沉默，这次他没有回答。

    葛蕈叹了口气：“当初如果你接受了我那颗丹药，现在我可以保着你。你何必害怕他们。”

    当初葛蕈赐下的丹药，其实是一个信号。贺新凉不知道葛蕈站在哪一边，怎么敢轻易选择。所以他将那颗丹药，送给了何松。

    “你不想接受，所以躲去了湖边，不跟人说一句话。既然已经选择了，就该坚持到底，现在出来反悔又有什么用？”

    贺新凉说道：“如果我再不出来，就真的要离开九酝宗了。”

    “我跟别人约定过，一定会进入内门。”

    “可是你没了那颗丹药，凭什么神意圆满？”

    “其实，有一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贺新凉抬头看着天空，远处的穹空山，仿佛看穿了云雾，同那些视线交汇。

    “你们是不是都小看了我？”

    贺新凉手中出现一柄木剑，同其他人手中的木剑略有不同，颜色呈现黝黑。

    黝黑木剑举起，对准天空。一道剑意，从贺新凉身上涌现。

    那股剑意，带着勇往直前，带着坚韧不拔。一如他孤独地站在湖边，把一颗颗平凡的石子，丢入那深不见底的大湖。

    这道剑意，第一次在贺新凉手中出现。从最开始的生疏，到逐渐纯熟，最后圆融。

    贺新凉的修为也在剑意中逐渐提升，从神意下品，到神意中品，再到神意上品，最终神意圆满。

    即便是葛蕈，也感叹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葛蕈屈指一弹，院中小钟响起三声。

    钟响三声，意味着有外门弟子升入内门。

    外门弟子纷纷聚集山顶，只是升入内门的那人，许多弟子却不认得。

    “那位是谁啊？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也是外门弟子吗？”

    “对啊，此人好陌生。”

    “是啊，我认得他。”一人惊叫：“他就是那个一直待在湖边的疯子。”

    一经提醒，众人纷纷炸开了锅。

    “没错，我也见过他。”

    “可是他不是神意下品吗？怎么突然可以升入内门了？”

    “不知道，作弊了吧？”

    “胡说，那位可不需要作弊。”一柄木剑从天而降，插在那个肆意揣测的人面前。

    木剑距离那人脚尖只有半寸，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弟子看去，发现是吴松涛和晏居道两人，骂人的话堵在喉咙，生生咽了下去。

    更多人惊讶的是，这两人居然会走在一起。

    两人作为如今外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据说关系很差。加上两人身上的狼狈，很难不怀疑来之前两人打了一架。

    吴松涛和晏居道的出现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忽然有人喊道：“云路出现，他动了。”

    所有人连忙看去。

    只见贺新凉抬脚飞跃，稳稳落在云路上，向上走去。

    ……

    虽然看过不少次别人踏云路，但贺新凉自身，却是第一次，倒也有些新奇。

    云路看似云雾凝聚，实则坚硬如石头，也不知是怎么造就的。

    行走在云路上，便有一股压力落下。如同落入泥沼，拖泥带水。贺新凉神意圆满，神识坚韧，玉泉吐息法急速运转，才能在泥沼中自由活动。

    “怪不得只有神意圆满，才能升入内门。只要神识有一丝缺陷，就会被压力顷刻压垮。”

    适应了压力，贺新凉继续向上走去。

    行至中段，云雾触手可摸。但他知道，这里面，另有玄机。

    一道云雾变成白鸟，像是鸽子，向贺新凉撞去。

    噗——

    白鸟隔着三丈远，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突然就消失了。”

    云路下方，围观群众一脸茫然。

    又是几道声响，云路凝聚出来，阻止贺新凉前进的云鸟，一只接一只消失。可众人还是没有看清楚，他用了什么手段。

    晏居道和吴松涛脸色凝重，他们一个是神意上品，距离神意圆满只有半步；一个和贺新凉学剑，自然能看出些玄机。

    “你看清楚没有，是那些东西吗？”晏居道目不转睛问道。

    吴松涛瞥了一眼他，对他的自来熟没说什么，答道：“是石子。普普通通的石子。”

    晏居道感叹道：“他打了这么多年水漂，居然是为了今天。”

    贺新凉不知道下方的人在想些什么，手中石子连发，速度极快，准头极高，把一只只云鸟打散。

    但是他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云鸟是云路凝聚的，数量是无尽的，强度也在越来越高。最开始只是鸽子，现在已经是鹰隼了。普通的石子很难再打中它们，即便打中了，也很难击溃。

    “看来，要用那招了。”

    木剑从袖中滑落，被贺新凉稳稳握住。剑身黝黑，泛着奇异的光泽，剑上铭刻着两个字。

    “空青”。

    玉泉剑法施展开，一剑起，一剑落，巧妙转圜，严丝合缝。一只只云鸟被剑锋戳中，用力一搅，就消散了。

    云鸟越来越多，贺新凉却越战越勇。

    直至最后十阶，这里的云鸟更强，每一只几乎都比得上吴松涛的剑。贺新凉体内涌出一道剑意，剑意附着在木剑上，神识蔓延，周围的一切变化都出现在脑海当中。

    凝元境，是凝聚真元。神意境，就是锻炼神识了。

    神识，就是六感意识的延伸与升华。神识升华，触摸真意，才可叫神意境。

    术中真意是法，法中真意是道。剑中真意，自然就是剑意了。

    贺新凉的剑意，带着一往无前，坚韧不拔的意味。云鸟在这道剑意直直冲击下，溃不成军，都散成了云雾，被剑意带着，如同一件羽衣披在了身上。

    “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位师兄好像变成鸟了。”

    围观人群中传来惊呼。

    贺新凉的身姿飘逸，在云雾衬托下，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鸟。

    白云悠悠，云雾缭绕。贺新凉踏足最后一阶，站立云台，俯瞰整个高阳冈。更远处地，穹空山主峰，隐藏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

    “够了，下来吧。”

    一阵清风刮过，贺新凉被带着，落到山顶。

    葛蕈伸手一挥，云路隐藏。

    “你先等着。”

    等什么？自然是等主峰那群人来收徒了。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过来。贺新凉心中淡然，葛蕈微微含笑，似早有预料。其他弟子心中打鼓，莫不是连这位师兄，内门的师长都看不上？

    那他们还有机会吗？

    彼时，山顶小院之外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不知是谁，打破了这般寂静。

    “快看，有人来了。”

    依旧是几道剑光落下，现出真身。

    “你可愿至青未峰修行？”

    “来我寒梅峰如何？”

    “我飞来峰可收你为真传。”

    “入我停云峰，亦是真传。”

    忽地，一道声音传来。不见剑光，唯有声音。

    “来天行峰拜我为师如何？”

    这声音一出，那青未峰、寒梅峰、飞来峰、停云峰的长老都不敢出声，只因为这人来头太大了。

    葛蕈提醒道：“这位是天行峰峰主。”

    天行峰峰主陶朱，陆卷耳就是拜他为师。

    外门弟子又是一片哗然，这位师兄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连峰主都被惊动了。难道又是一位百年难见的天纵之才？

    葛蕈用眼神询问，你到底想选哪个？

    贺新凉却不急，让这些剑光再飞一会。

    果不其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入翠黛峰拜我为师如何？”

    葛蕈脸色有些黑，还是介绍道：“这位是翠黛峰峰主。”

    围观人群已经不是哗然，而是暴动了。

    “居然有两位峰主亲自下场，真是此生难见啊。”

    “可是翠黛峰不是只收女弟子吗？”

    “难道这位师兄，其实是师姐？”

    “师妹，你莫要胡闹。你那翠黛峰都是女子，收个男儿进去是算什么事？”陶朱的声音低沉，面对这个小师妹，他也很无奈。

    “收个男弟子怎么了？我也是拜男子为师，还教不得男子了？”

    翠黛峰上，纱帘漫漫，红绡香软，可见一女子斜卧湘妃榻，神色跃跃欲试。

    你们都把水搅得这么浑了，不介意我再插一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