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卷耳没有继续劝，而是让陆重行陪他练剑。

    “陆重行，不准放水。”

    陆重行挑了挑眉：“我可从来没有放水过。”

    “你当我不知道，你时不时就来这里帮他练剑，连我都不告诉。”

    陆重行两手一摊。

    “没办法，他让我这么做的。”

    陆重行拔出剑，说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拔剑吧。”

    贺新凉心想，我的剑又没有剑鞘，怎么拔？

    想了想，还是做了个拔剑的动作。

    剑是木剑，由外门统一发放，避免用真剑伤人伤己。想要真剑也可以，向上头申请，由管理物资的执事审批，再递交葛蕈审批，最多个十五天，也就出结果了。

    白行露练习用的剑，便是这么来的。

    贺新凉觉得麻烦，就一直用的木剑。

    陆重行同样用的木剑，倒不是他没有真剑，只是怕动起手来一不小心伤了人。

    两人起了个剑式，皆是玉泉剑法的起手式。

    陆重行身形一闪，就要到了贺新凉近前，木剑刺出。

    ……

    陆卷耳走后没几天，便升入了内门。

    踏云路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陆卷耳身上宝贝多，浑身有一层光芒笼罩，轻轻松松走过云路。

    随后陆卷耳拜入了天行峰，峰主陶朱门下。

    这是近五十年来，第一个被内门峰主选中的人，外门上下哗然。

    只有贺新凉才知道，这一点都不奇怪。

    从他认识陆卷耳以来，陆卷耳便时刻透露着自身的不平凡。能带着武道修士进入外门，在外门弄到意想不到的东西，亲口承认和内门某位有关系。

    如果那位是天行峰峰主，那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他这么一走，陆重行自然跟着进入内门，贺新凉在外门还熟悉的人，几乎没有了。

    贺新凉浑然不在意，只是一遍遍在湖边打着水漂，练着剑。

    春去秋来，大雪来了又去，草木长了又繁。

    随着贺新凉在外门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逐渐成了外门资历最老的那一批。

    又是四年过去，已经是贺新凉在外门度过的第九年了。

    也是最后一年。

    如果这一年他还不能突破神意圆满，便也要下山去了。无论是谁带来的九酝宗，都是这个结果。

    贺新凉今年十九岁，身形已经完全长开了。长相很普通，不丑，但也不帅，却让人看着很舒服。

    贺新凉看着水中的倒影，看着几年，也看习惯了这张脸。

    “跟当初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不过也还看得过去。不知道陆卷耳他们看见，还认不认得我。”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师兄，晏师兄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

    来人安静少许，继续说道：“晏师兄说，你一定要去。”

    贺新凉转过身，来人是一个少年，跟他当初刚到这里时差不多大。少年身体有些单薄，在贺新凉的目光中有些瑟瑟发抖。

    “你很怕我？”

    少年想了想，认真说道：“怕。”

    “为什么？”贺新凉有些好奇。他很少跟人打招呼，以至于有些新入门的弟子，都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在。

    “您上次跟一位师兄比剑，不出十招就将他打败了。”

    “就因为这个？”贺新凉哑然失笑。

    少爷却不敢有不敬，他当时就在场。那位师兄实力强劲，仅次于让他来请人的晏师兄。可他却败了，败在贺新凉轻松写意的剑法下。

    要知道，那位师兄已经神意上品，这位仅仅神意下品罢了。

    贺新凉却不以为意，他的剑法是跟陆重行对练出来的。陆重行虽然不是正经的外门弟子，却是武道修士。武道搬运气血，锤炼肉体，锻炼武艺。除却剑意，单论剑法，任何一位外门弟子都比不过他。

    贺新凉和他对练两年半，剑法这方面，已经超越绝大部分外门弟子。

    随着他一战成名，又长期在湖边打水漂，隐隐有了“水漂疯子”的名号。

    “你既然怕我，怎么还不走？”

    “没请到你，不能走。”

    “这就让我更加好奇，那位晏师兄究竟是什么来头，让你这么忠心耿耿。”

    “晏师兄他，是个好人。”

    “走吧，带我去见他。”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贺新凉已经走得很远了。

    “贺师兄，你等等我。”

    这四年来，外门风景没什么变化，只有弟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旧人离去，新人入门。过往的故事，仅仅作为故事，还在少数人口中流传着。那些不出名的，被人厌恶的，早已销声匿迹。

    无人知晓，当年还有梁怀人这一号人物。

    只是如今外门的情形，跟当初梁怀人在时，有些相似。

    顶替梁怀人位置的，就是少年口中的晏师兄。

    晏师兄本名晏居道，天赋过人。仅仅入门五年时间，便已经到了神意上品。

    晏居道比梁怀人会做人，知道施恩，笼络人心。不像梁怀人傻乎乎的，只懂用武力压人。所以晏居道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是心甘情愿跟随。

    贺新凉随少年来到晏居道所在，贺新凉顿时笑了。

    少年好奇问道：“贺师兄笑些什么？”

    “没什么，来到了老地方而已。”

    这个地方，就是他们当初假借白行露的名头，躲避梁怀人的地方。后来陆卷耳拉拢了一部分弟子，简称“白派”，就是将这里作为根据地。

    几年过去，白派早就消失，现在应该叫做“晏派”，同样也将这里当做了根据地。

    晏居道就坐在松树下，吐纳灵气，一条白气自口鼻间进出，呼吸绵长。

    这是玉泉吐息法修炼纯熟的标志。

    感觉到来人，晏居道睁开眼睛，笑声爽朗：“我多次派人去请，贺师兄终于肯出面见我了。”

    “你的人太烦，打扰我清净。”

    “就算我不派人去，师兄的清静又能持续多久？一年？”

    贺新凉不为所动，尽管他说的，是自己还能在外门逗留的时间。

    “难道师兄不想升入内门吗？”

    “你有办法？”

    “当然有。”晏居道哈哈一笑：“只是要师兄帮个小忙。”

    “帮你做个打手？”

    晏居道眼神一凝，先让其他人离开。树林当中只剩下他和贺新凉两人。

    “师兄知道那人？”

    “知道，和你同时入门，天赋和你相差无几，可是你打不过他。”

    晏居道没想到他能知道这些，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在湖边练剑和打水漂的疯子。

    “他叫吴松涛，比我稍晚入门。修行天赋他并不如我，只是神意中品。只是他一手剑法纯熟，十分难缠。他为了练剑，已经剑挑了十余名师兄弟了。若不制止他，不知多少人还要遭殃。如今外门剑法比他高的，也只有师兄你了。”

    “我需要理由。”贺新凉说道。

    晏居道一愣：“我方才不是说了？”

    贺新凉却道：“那些不算理由。真正的理由应该是，你害怕了。”

    晏居道神情变化，古怪道：“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他剑挑外门师兄弟，终有一天会找到你的头上。害怕自己打不过他；害怕当众出丑；害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一朝散成云烟。”

    晏居道眼睛睁大，仿佛这样就能隐藏真实的情绪。

    “你跟葛师有过暗中约定吧？”

    晏居道正要反驳，忽然听见这么一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比起那些，你更害怕对方也是葛师推出来，和你打擂台的人。让人收拢人心，给予弟子们修行动力。又让人扮作恶人，给予弟子们修行压力。两方受力，确实是葛师常用的招数。”

    当初梁怀人，不就是葛蕈授意，在外门作威作福。

    贺新凉想起葛蕈赐下的那枚丹药，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对于葛蕈来说，才不在乎弟子们怎么想。只有道心坚定，经受得住压力的弟子，才有资格升入内门。

    一切都只是考验罢了。

    而梁怀人和晏居道，便是他手中的棋子。

    “你很聪明，没有选择欺压同门这条路。而是建立起光辉伟大的形象，让他们主动聚集在你身边。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完成葛师交给你的任务。”

    晏居道静静听完他的话，深吸一口气，眼神顿时变了：“就算你说都对又如何？你到底帮不帮？”

    “我为什么要帮？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来？难道你不想进入内门吗？”

    晏居道自信满满，相信贺新凉一定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往往临近深渊的人，总会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方就是这样的情况。

    贺新凉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

    晏居道眼神中流出几分残忍：“我要你废了他。”

    “难道你不怕惹祸上身？”贺新凉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当初你们是怎么废掉梁怀人的，就怎么废了他。”

    “你居然知道这些？”贺新凉有些惊讶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当初那件事，是你和陆卷耳合谋的。陆卷耳拜入天行峰峰主门下，不用担心任何问题。但你迟迟不敢升入内门，不就是害怕有人报复吗？”

    “你以为我是害怕这个？”

    “难道不是吗？”

    “只要你废了他，我可以保证不会有后患。而且升入内门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贺新凉眼神古怪，明白了什么：“你和内门有关系？是寒梅峰的晏长老？”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好吧。”贺新凉转身离去，大声道：“你都听到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