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纛

第二十八章 恭拜苍生望太行

    壶缇率三百先锋从蜿蜒的小路冲了上去,原本应有弓弩手防御的哨塔像是瞎了一般,就坐视壶缇率军冲到寨子跟前。

    而有着巨大木栅栏保护的营寨内,也没有任何的警报或滚木礌石的倾泻,就连最基本的巡逻岗哨也都不在寨门看守。

    薛安已经率一同投诚的六个屯长和一百多亲信控制了营寨小门和外门的山路,壶缇的兵马一路畅通无阻的就进入了营寨。

    壶缇麾下的兵马还都穿着黑山军的服饰,只是在身上绑上布条以做区分。

    壶缇与薛安汇合后,二人直扑营寨中央的聚义堂而去。张燕心腹,也是留守校尉的楚杆就驻扎在聚义堂,控制聚义堂就能控制整个太行山营寨。

    一路上二人倒不是没遇到过巡逻的士卒,可壶缇大家都见过,这些人在寨子里也不知壶缇已经投降,还以为壶缇是接了命令率部赶回营寨防守呢。

    二人这刚到聚义堂,就看见楚杆正在率亲卫整顿武备,这是打算明日在寨子内演武,以防军士懈怠而被汉军钻了空子。

    “楚杆身边有二百亲卫,咱们一拥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薛安甚至开弓可没有回头箭,现在退却那就是把自己让给楚杆来砍。于是乎薛安猛然大喝,指引麾下兵马冲入了聚义堂。

    “弟兄们,奉朝廷令诛杀逆贼,随本屯长杀进去!”

    聚义堂内的楚杆被突如其来的动乱吓了一跳,猛然借着门口的柴火看清了来人。楚杆眼见冲在最前面的是薛安,当即就知道他这是投降了。

    “薛晏平这是投了敌,要来用弟兄们的性命换取军功了!

    他是河东薛家贵族子弟,一向是瞧不起我等苦出身,视我等为无知莽汉。兄弟们若为他所获,这身家性命就要被他拿去换前程了!

    兄弟们,跟着俺杀了薛晏平!”

    楚杆反应极其迅速,而且用了几句话就做了思想统一。楚杆麾下的那些流民根本不喜薛安这个门阀子弟,今日听闻薛安要拿他们换前程自然血气上涌,二百多精锐立刻与薛安所部进行了混战。

    “兄弟们快放下武器,某家保各位安全!

    某家是大汉校尉壶缇,奉朝廷刘司空令来收降各位。只要立刻投降的,朝廷给发地发钱,劝兄弟们莫要执迷不悟!”

    壶缇也是苦出身,他的一番话显然让方才还在与薛安作对的人动摇了。而且刘和的名声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众人闻刘和答应让大家安心种地都不疑有他,甚至有几个并州籍贯的流民这就要倒戈了。

    楚杆眼见局势不妙,立刻扯着嗓子喊道“不管那刘司空如何答应,但地一共就那么多,大家一起分绝对分不到多少。某家觉那薛安就是要骗大家投降,缴械后立刻诛杀各位,以让他自己分到更多的地!

    不如一起诛杀薛安贼子,某家带各位一起去投奔刘司空!”

    不得不说楚杆是个人才,他完美的利用了人性的贪欲和嫉妒鼓噪了士气。

    在其他人眼中,投降汉军是可以的,但不能投降于刚投靠汉军的薛安。直接投靠身价高,经薛安的手投靠汉军这身价可就低了。

    壶缇和薛安闻言大怒,立刻操刀喊道“楚杆蛊惑人心,众将士有能斩楚杆者分田百亩!”

    双方是各执一词,而双方的将士们依旧是展开了混战。

    都想把对方当做军功,这谁还能让着对方?

    原本双方看在大家都是老兄弟的份上还能手下留情,这一下子变成了敌人怎还能善罢甘休?

    双方交战不过半个时辰,楚杆的人就落了下风。

    非是楚杆所部战力不足,实在是楚杆的人没办法用尽全力。这楚杆部和壶缇部交战的原因无外乎是要杀了壶缇等人,然后直接投降汉军,以此独占赏赐而不让壶缇分。

    但壶缇已经是汉军的将领,擅自杀他谁能知道刘和会不会秋后算账?

    一边是搏一搏的巨大利益,一边又是切实在眼前的压力。

    人性的贪念和复杂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所有人明知道现在达成和解就都能活,但所有人又都想得到的更多。

    壶缇在砍翻一个阻拦他的敌军后,挥舞环首刀直奔楚杆而去。

    “贼子!且授首!”

    壶缇力气十分大,平日里就能举起百来斤的石头而气不带喘。加之壶缇用了汉军配发的铁制环首刀,楚杆用的掺了杂质的铁刀自然难以抵挡。

    两相加持之下,楚杆被壶缇一刀砍断了胳膊。

    壶缇怒目圆睁,对楚杆斥责道“楚杆贼子早降,本校尉保你不死!”

    “我呸!壶缇你对得起张帅吗?你为虎作伥,下作无耻!”

    “可恨贼子,居然敢羞辱于某家?

    且授首于此,待某家斩了你邀功!”

    壶缇大喝一声,直扑楚杆受伤的手臂而去。

    楚杆自然也不是白给的,眼见壶缇来势汹汹立刻腾挪躲避,从聚义堂的台子上跳到石阶下。楚杆一边跑一边用刀扬起阵阵灰尘,以期迷住壶缇的双眼给自己创造逃命的空间。

    壶缇见状哪能罢休,立刻操刀追上,在追了楚杆几条巷子后终于是在寨子大门口堵住了楚杆。

    此时楚杆刚要呼唤其他地方的守军前来增援,却看到壶缇身后汉军已经跟了上来。

    刘和张郃亲自率一千精锐攻入寨子,黑山军守军根本不能抵挡。原本黑山军能抵御汉军的重要资本就是太行山之险还有寨子的防御设施,而面对被内应放进来的汉军,黑山军则根本没办法抵抗。

    黑山军纷纷选择了投降,除却楚杆的绝对心腹外大多数日子人都直接放下武器等待汉军受降。

    楚杆作为张燕的绝对亲信,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投降汉军。眼见众人纷纷投降,他便率残部打开寨门从门口的山路上一跃而下。

    那山路下就是一条险峻的沟壑,黑山军之前为保障被重重围困之时仍能有水源,便在沟壑中打井蓄水以备不时之需。

    楚杆落入水中减缓了冲击力,在身边护卫的保护下撑着一只手臂艰难的浮上了岸。

    “楚杆!哪里走?”

    黄忠已经等在了此地,壶缇在攻打山寨之前就交待这个楚杆可能逃跑的地点,黄忠自然领命在此地等候。

    “速速投降,本将军保你不死!”

    黄忠身为朝廷认证的护军将军在这个封号还没彻底烂大街的时代,杂号将军也是要职。黄忠的话自然有背书,楚杆只要想活命那投降是完全没问题的。

    “哈哈哈,某家是张帅麾下大将,岂可背弃张帅降之?

    且来一战,若某家输了自然送上这颗大好头颅。还希望黄将军能放过这几个兄弟,他们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日后镇守边关不在话下!

    随某家死在这里,未免耽搁了他们!”

    “好汉子,我黄忠佩服你!

    且给你一个机会,本将军亦单手持刀,与你公平一战!”

    作为军旅中人,黄忠最佩服这种宁死不屈却又爱护将士的人,当即便让楚杆上岸来一次公平的对战。

    “楚校尉可需要休息片刻?本将军可以等你,莫要担忧本将军会偷袭你!

    你乃忠义之人,本将军也不是那鼠窃狗偷之辈的小人!”

    “黄将军不需如此,某家只愿一战!”

    楚杆抖了抖刀锋,大喝一声就直扑黄忠而去。黄忠也不客气,转身操刀对楚杆就是一击。

    两刀相对,这河边的风似乎都冷了半度。

    借着幽暗的月色,黄忠看到了一点寒光之后是一张坚毅的脸。

    “楚校尉请受刀!”

    黄忠见楚杆的刀破旧,立刻要人扔了一柄崭新的环首刀给他,楚杆自也不客气,接过刀后就继续与黄忠战做一团。

    二人左右劈砍躲闪,足足是打了两刻还未分胜负,就在黄忠卖了一个破绽后,楚杆一刀劈空被黄忠反手横劈刀锋所砍到了腹部。

    “楚校尉功力不俗,是何人砍了你的右臂?

    莫不是张隽义?”

    “非也!”楚杆撑着一口气,强忍着剧痛而不让自己倒下。

    “是壶缇干的。”

    “壶缇有那么高的水平?”

    “某家之刀破旧,又顾念了些许情分只想着砍伤他而未有杀他的心,这让他钻了空子罢了。

    若是薛安,某家势必砍了他!”

    楚杆说完,便垂下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送楚校尉!”

    黄忠闭了闭眼睛,让人将楚杆厚葬,还准许其部下送他一程。

    “尔等可自行安葬楚校尉,缺什么都可以找本将军要铜板子买。至于葬了楚将军后,你等是降是走全凭你们的意愿。”

    黄忠不拦着这些精锐,但大家的家眷也都在太行山营地,而且大家忠诚的对象是楚杆而不是张燕。楚杆虽然为黄忠所杀,但这是各为其主的战阵之杀,不是那种奸邪小人的算计之杀。

    黄忠给了楚杆作为武将的所有尊严,也给了他们一个尽忠的机会,权衡之后大家便选择了投降。

    只不过众人约定,楚杆的家眷要由大家共同赡养,谁若背弃约定则共诛之。

    当黄忠带人进入山寨后,刘和已经开始安抚百姓了。

    “营寨内还有多少口粮?”

    “回司空的话,还有足够百姓们吃半年的余粮。”

    “分给百姓五个月的粮食,你们投诚者现在就可以论功行赏。带着你们的家眷可以先行前往移民的安置地,也好减轻届时大规模移民时的压力。

    壶缇,本司空任你为北军射声校尉,掌射声部以护京畿周全!

    现如今大营内的一应事务,由你来负责安置。一定要保证把粮食发到百姓手中,莫要让人克扣了。”

    “末将明白!

    末将谢司空大恩,万死难报!”

    射声部是原射声营改编而来,算是北军当中不轻不重的一个位子,将这个位子赐给壶缇再合适不过。

    刘和是生怕有人趁机扣了百姓的粮食,要是出现大规模的饥饿事件,那刘和这些年积攒的威望可就大打折扣了。

    谁敢和百姓求活对着干,谁就是他刘和的敌人。

    靠着如此朴素的行为准则,刘和一路上可是吃尽了红利。

    既然如此,刘和又怎能不保持呢?

    “薛安你也过来,本司空封你为并州第二屯军部第一曲曲军候,驻扎西河郡与太原郡边界,时刻听从本司空召唤!”

    “末将领命!

    多谢司空大恩,末将绝不敢忘!

    司空有令,末将生死效之!”

    “不需如此,薛晏平你乃河东郡望子弟,入军中可否觉委屈想要文职否?

    若如此,本司空可赐你太原郡晋阳县令之职,有此意尽管和本司空说!”

    薛安闻言猛的抬头,对上刘和的眼神时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刘和怎会轻易将晋阳县令这个无比关键的位子许给薛安?

    这是刘和要提前制衡并州门阀了。

    刘和起家依靠并州门阀,但为避免并州门阀尾大不掉,必须提前布局提拔外地人以制衡之。

    薛安出身河东薛氏,是典型的河洛门阀,而他这一支于上党郡居住,又与并州门阀相熟。既能通过薛安引入河洛残存门阀、豪强的底子,还能安抚并州门阀让他们不至于有想法。

    之前刘和打压河洛门阀的残存势力,就是怕根基不稳时让原本支持他的并州门阀生了嫌隙。而如今刘和根基颇为稳固,正是要制衡之的时候。

    河洛门阀十不存一,剩下的又为河北门阀防备,只有这薛安身兼两重身份,正好可以作为突破口。

    “末将感激不尽,请司空调卑职入晋阳县!”

    听听,这自称都变了。

    薛安本就是文官出身,怎可能于军中长久的待下去?

    这有机会重新回到衙门,甚至有机会重振河东薛氏,他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一闯。

    “就知晏平你有此心,那便调你去晋阳县任县令一职。若任上有不懂的地方,无须知会曲盛光,直接联系本司空就可以!”

    刘和的话已经很露骨了,薛安自然也能听懂。

    “卑职明白,绝不让司空失望!”

    薛安回答的十分正式,刘和对此万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