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纛

第五十四章 喜得子嗣成家业

    刘和在产房外听着甄宓的惨呼声,心中的不忍是一阵高过一阵。

    “君侯莫要惊慌,产房之地不可进入。”

    外人一般称呼刘和为司空,只有刘和府上的家臣才会称呼他为君侯。

    说话的男子看上去大概三十左右,面容冷静而眼眸中透露着光芒。此人的身形高大而宽阔,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亦或者是精通暗杀之类的事情。

    “知训你在这里守着,我随君侯回后堂歇息。”

    又一女子开口,此人年岁大概二十左右,身穿司空府的婢女装一看就是刘和的身边人。

    “那就有劳凫花娘子了。”

    凫花知训,为刘和府上后院女管事和前院男管家。

    一人管理后院家眷,一人管理前院家臣。

    此二人是刘虞心腹家臣之后,在刘和府上自然也是众家臣婢女之首。

    “君侯,产房肮脏还请君侯先回厢房等待。”

    刘和闻言看了凫花一眼,而后冷冷道“勿需你来僭越,本君侯心中有数。”

    为何这个时代女人生产时,家中仆人都要让主家暂时离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此时女子地位低,但任哪个男子在听到发妻生产时的惨呼声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这个年代在生产时很可能出现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各大家族的家臣在此时就要支开主家,若有意外在家臣之首会按照族中规矩或家族长辈的授权下达务必保护子嗣的命令。

    “本君侯告诉你,务必保障夫人的安全。今儿个本君侯就在这里,你等勿要多言!”

    凫花闻言退到一边,她是刘虞心腹管家之女,从小看过多少大宅之事,自然懂得主家的态度她不可反对的道理。而且她是郯城刘氏派来服侍刘和本人而非司空府的,自然不会与刘和作对。

    而一旁侍候的甄宓贴身侍女现状,便知道刘和仍是比较看重甄宓本身,而不是甄宓肚子里的孩子。她便立马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君侯!

    夫人生产之时容易冲撞了君侯,莫不如您先在偏房歇息,这边有奴婢看着也能保得夫人周全。”

    刘和看了看这婢女道“也不需你多嘴,你的任务是在夫人生产后悉心照料于她而不是告诉本君侯该怎么做!

    谁给你的胆子来置喙本君侯的决定呢?”

    那婢女闻言不敢再多嘴,但在看出来刘和的态度后也是十分安心的站在一旁。

    在前面指挥众人忙活的知训见刘和还没走,这心中便颇有些愤怒。

    而他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些“君侯!此产房之地颇为污秽,请君侯回厢房等待!”

    要说这汉末的家臣有一个观念,那就是作为家臣虽然忠于主家,但又不绝对忠于主家。

    打个比方来说,知训这人也是刘虞心腹家臣的孩子,家族几代都服务于郯城刘氏。他对于刘虞与刘和的忠诚绝不输于任何人,但在他的思想观念中,他是忠于的郯城刘氏而不是刘和本人。

    他还有凫花这几个刘和的心腹家臣都是以酒的名称来取的名字,这是郯城刘氏核心家臣的独有待遇。

    所以在他们心中,给他们带来荣耀的是郯城刘氏,而非郯城刘氏的某一个人。

    刘和的子嗣是郯城刘氏下一代的继承人,那在他眼中甄宓这个夫人是远远比不上她肚子里的孩子。

    知训纵使拼上个冲撞主家的罪名、纵使被刘和千刀万剐,他也得让刘和离开。只有支开刘和,他才是产房内地位最高之人,他才有权力优先保全那孩子的安全。

    这小小的产房也成了权力斗争的现场。

    甄宓带来的贴身婢女茉莉、郯城刘氏培养出来的心腹家臣知训、刘和本人带来的心腹凫花,这三方在小小的产房之中勾心斗角谁也不想让。

    知训就是完全坚持一点——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要优先保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甄宓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郯城刘氏下一代的长房嫡子嫡女。

    而凫花忠于刘和本人,刘和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若必要时她可以直接让人将知训赶出去。

    甄宓带来的侍女茉莉则是要死保甄宓,她作为贴身婢女算是将所有本钱都投资都集中于甄宓一人,甄宓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不管怎么样,她绝不能让甄宓死在产房之中。

    三人见刘和面色阴沉,就那样坐在产房外,这谁也就都没敢去找刘和说话。

    三人都认为自己占理,还都认为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而现在的情形是,他们三个做家臣的不能把自己的长篇大论说给主家听,那就要将这些话讲给其他两个人听了。

    给竞争对手洗洗脑,看看能不能忽悠一个傻的。

    “凫花呀,你先出去吧。这产房之地用不上你来帮忙,照顾夫人生产是由我来负责。

    君侯本身不该待在这里,你先回厢房替君侯安排上吃食、沐浴等物件儿,等会子我就劝君侯回去,你务必要伺候好君侯。”

    凫花有些无语,她看了看知训用一种“你在把我当傻子吗”的眼神回应道“我说知训兄......你在想些什么?

    按道理说夫人生产也是我这女子来伺候吧?

    你一个大男人揽这活计作甚?”

    凫花这是无语了,她感觉知训是在质疑她的智商。大家都是老宅里长大的,谁又真的傻呢?

    你认为别人傻,那前提就是你才是真的傻。

    “哎......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

    凫花看了一眼茉莉呼唤她过来,而茉莉在收到凫花的眼神示意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知训管家,产房之地还是由我们女人伺候便好。你这大男人还是赶紧出去干点别的事情吧,毕竟等会子若是乱起来,你一不小心看了夫人的身体,还不知道君侯会怎么对你呢。”

    知训气的要死但还不敢就在此地发火,只好忍气吞声的站到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凫花与茉莉一人一眼。

    刘和坐在一旁,没心思管三人之间的纠葛,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产房内的情况。

    刘和听着产房里甄宓越来越凄厉的喊声,心头也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般难受。

    “为何还没有生下来?”

    “君侯莫急,这女人家生孩子用上一天半天的也很常见。咱们请了最好的稳婆与郎中在旁伺候,一定不会有事的。”

    “茉莉你过来。”

    刘和听了凫花的解释后并没有放下心,而是叫甄宓的贴身侍女茉莉前来。

    “你进去告诉夫人,就说本君侯在外面等着她叫她不要担心。

    还有要告诉稳婆和郎中,万般无奈之下必须当即立断的保护夫人!”

    “多谢君侯大恩!”

    茉莉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冲进产房内通报,那速度快的都没给知训反驳的机会。

    “君侯!”

    知训这是彻底是恼怒了,这踱步上前拦在刘和身边道“请君侯收回成命,此我郯城刘氏下一代长房长子,又是嫡传血脉!

    君侯糊涂!怎可轻言放弃?”

    “知训!本君侯说过不需你们来僭越,不要以为你是本家派来的人,本君侯就怕了你!

    给你三分面子,是看在你家世代为我郯城刘氏效忠的份上,而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刘和见知训还是不服,这也不再管着他道“若是再敢多言,休怪本君侯给你打发回郯城祖宅,你就跟着那些老东西守着祖宅吧,莫要在本君侯面前现眼!”

    其实刘和这话并不是一时激动说的,而算是早有预谋。

    就刘和自己出来开府这几年内,大大小小的类似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知训作为郯城刘氏的代表,在刘和这个家族子弟的府内立过许多规矩。但刘和总是顾念他乃家族旧臣之后,便不愿与之针锋相对。

    而刘和的迁就,居然让知训在甄宓生产这么大的事情上都敢忤逆自己,刘和才知此时再不警告他便是不行了。

    在刘和眼中知训这就是不要脸。

    他知训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都是刘和。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知训走在大街上谁都敬他一眼,是因为他是和河的管家。

    而非他是郯城刘氏的管家。

    但知训这人总是自居郯城刘氏的数代忠良,平日里没少用家族的那些老规矩和条条框框妄图去限制刘和。

    这是可忍孰不可忍,若知训再不知悔改,刘和势必要对他下手。

    还是那句话,这人呐,在爬到一定位置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明明是自己妻子在产房内忍受着痛苦、明明他想全心全意的扑在妻子身上,但就算是在自家内院,也要时刻面对着权力争斗、时刻面对着价值观冲突。

    但这都是权力的代价,享受了权力带来的荣耀就要为权力所带来的困难进行妥协。

    知训算是老实了,他站在一旁并不再多说什么。刘和也没心思管他,他现在全神贯注的盯着产房门板。

    刘和在心中期待着甄宓能够顺利的生产出来、期待着甄宓能平安的从产房里走出来、期待着甄宓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后,产房内终于是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清脆的哭声瞬间让门外的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再下一刻,只见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从产房内快步的跑了出来,那稳婆一见刘和就立刻恭喜道“恭喜司空!恭喜君侯!夫人喜得一子,母子平安!

    此为我郯城刘氏大喜也!”

    刘和瞬间感觉到了心满意足,就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又像是逃脱了什么魔掌一样,只觉浑身轻松而心也在急速的跳动中变回了稳定的律动。

    “夫人呢?”

    “夫人还在歇息,郎中们正在为夫人诊脉。待诊脉后稳婆子们会将夫人擦洗干净,为夫人做好月子内的一应事务。

    还请君侯等婆子们忙完之后再进去,若现在就冒失失的闯进去,恐于夫人不利。”

    刘和知道稳婆的话有道理,他这身上也没消毒、衣服上不知道有多少外面的灰尘和细菌,若是让孕妇沾染上了,那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可能就会一命呜呼。

    “好!好!好!

    你们都有重重有赏!

    知训!且让账房给郎中、稳婆都安排赏赐下去!

    务必保障夫人安全,待夫人出了月子,你们这些稳婆本君侯还会再行赏赐!”

    “多谢君侯!君侯大恩我等必护得夫人周全。”

    且不提稳婆子千恩万谢的下去领赏,刘和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君侯,还未给小世子取名呢。”

    说话的是茉莉,她并没有称呼这个孩子为小郎君或小公子,而是直接以小世子称呼之。

    这种试探性的小心思刘和又岂能不知?

    但他确实也没有再与别的女人生孩子而另立世子的想法,于是乎刘和这也算默认道“取名之事还是传信于父亲,让父亲来吧。

    再者还需拜托父亲到宗正司去给孩儿上宗籍,而后秉明朝廷请求册立孩儿为太原侯世子。”

    “君侯有心,夫人知道后定会大为欣喜。

    不过小世子一直没有名字,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既然君侯想来请太傅取正名以彰孝道,那不如君侯自己来取个乳名,也算是彰显君侯为父之慈爱。

    君侯意下如何?”

    “你倒是有心了。

    不过取乳名之事由夫人来便好,我这就不插手此事了。

    毕竟幼童襁褓与总角之时,皆是由母亲所养,而幼童亦更亲近于母亲。为孩儿取乳名之事,夫人来做更合适也。

    好了,就不要多说了。你们先各自回去准备吧,夫人坐月子的一应事务、还有房间内的布置都与稳婆子和郎中问清楚后再行准备,切莫出了什么岔子!

    本君侯今儿个就等在这里,待能进去看宓儿的时候,也好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

    “君侯爱妻之心,我等艳羡!”

    三人齐齐对刘和施了一礼,而后便依次退了出去。

    过了不多时,稳婆子从房内出来对刘和道“君侯,产房内已经收拾完毕。

    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夫人了。”

    刘和闻言三步并走两步,这马上就冲了进去。

    而映入眼帘的是刚刚擦去汗水然而脸上依旧显得十分疲惫的爱妻,刘和满眼心疼立刻就拉住了甄宓的手。

    “宓儿,今日当真是辛苦你了!”

    甄宓闻言笑道“无妨的,为相公诞下一子,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刘和拉起甄宓的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稳婆手中的帕子为甄宓擦拭起汗水道“你就好好休息,这几日大小事情都由我来做。

    你可不能在月子内伤了身体呀!

    对了,宓儿啊,刚才我说要你给孩儿取个乳名,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妾没什么想法,只希望孩子以后能顶天立地为万民造福,如山岳一般庇护我大汉子民。

    那不如......不如就叫他阿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