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同学们都送走以后，王抗美回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醒酒的丈夫：“老赵，你今天也喝得有点多了。”

    蒋明远带着微醺以后的满足笑容说道：“还行还行，就冲这娃娃的才气，我今天也喝得值！”

    王抗美一边坐到沙发上一边点头：“这娃娃的确是有才，我以前还以为只有书上才有这些故事。”

    蒋怡一边给父亲端茶，一边笑吟吟地道：“那你们今天也算开了眼界啦。”

    蒋明远意犹未尽，摇头晃脑地道：“一席佳肴就月色，饮罢醉向彩云归……啧啧……听听这意境……”

    “同一件事情，没文化的人就会说喝，喝到天亮！这有才气的人写出来，意境就完全不同了，哈哈。”

    “要说以前跟其他人喝酒都是六六六啊八匹马啊，喝的都是武酒粗酒，今天居然能喝到文酒雅酒，有意思，有意思，呵呵！”

    然后他想起好笑的事情来，转头对女儿笑道：“我说小怡啊，你平时把这娃娃凶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他在你面前，跟老鼠见猫一样……”王抗美轻笑一声，揶揄着女儿道：“那不挺好吗，一个能管，一个服管。”

    蒋怡听出母亲话中的双关，赶紧打断：“这些调皮男娃要是不凶着点，他们会上天，哼，尤其是这赵齐安跟邵青阳，最调皮。”

    蒋明远不以为然地说道：“那聪明娃娃都调皮。”王抗美挑了丈夫一眼：“哦是吗，那跟我讲讲你小时候是怎么调皮的？”

    “哈哈，我在他们这年龄啊……呃……我不太记得了。”蒋明远突然意识到这是道送命题，谁接谁死。

    王抗美轻哼一声，又说：“那个叫陈泉的男娃倒是很老成，人家聪明也不调皮吧。”蒋怡点点头，微笑道：“是啊，那个陈泉一直是稳重得很，跟赵齐安他们完全两个极端。”

    王抗美嗯了一声：“赵齐安聪明是外放，陈泉聪明是内敛。”蒋明远却不赞同，道：“赵齐安那个不叫聪明那么简单，那叫灵气。聪明人多了，却不见得个个有灵气。”

    “聪明聪明，耳聪眼明，意思是接受知识比较快……但是创作就需要灵气，一个是内受，另一个是外放，完全两个境界。”

    王抗美白了丈夫一眼：“嘢，今天送了你几首诗，成忘年交了吗？”

    蒋明远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摇头晃脑地说：“嘿嘿，忘年交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少年当有少年狂，十七八岁的男娃像个老头子一样稳重，有什么意思。”

    等蒋怡回房间以后，王抗美悄悄地问蒋明远：“老蒋，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怎么看赵齐安？”蒋明远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我不是说了吗，聪明灵动，而且也很有意思，哈哈。”

    王抗美却忧心忡忡地道：“但是他太不成熟了，跟个小娃娃一样，你说要是收个干儿子的话，那我也会很喜欢他……但是……”蒋明远笑道：“我懂你意思，但你莫忘了，他现在本来就是个小娃娃，再说了，一个女婿半个儿……”

    王抗美啐了一声，打了丈夫一下：“什么就开始女婿了？”

    蒋明远正色道：“现在虽然说还早，但我们考虑问题就是朝这个方向考虑的啊……”

    “十七八岁的年龄，本来就是小娃娃，工作以后走入社会，自然会成熟起来……”

    “只要他人品莫得问题，小怡跟这种男娃在一起才会有更多快乐……青春伴侣嘛，总得有点青春的感觉和回忆，一起做点傻事情，然后一起成长变老。你要让小怡年纪轻轻的直接再找个爹，那又有啥子意思？她有我这个爹就够了嘛……再说小怡也不是那个性格。”

    “我晓得那个陈泉比较老成，但是我敢断定，首先小怡对他没感觉，其次小怡也不需要，至少现在不需要，这么一个老成稳重的男朋友……”

    “再说了，以小怡的身高，那个陈泉也差得太远了！”

    王抗美认真细品了一下丈夫的话，压低声音说：“这些我都赞同。但是老蒋你发现没有，赵齐安这娃娃还未见得喜欢小怡呢。”

    蒋明远这下有点诧异了：“是吗？怎么这么说？”

    王抗美跟他分析道：“你看嘛，那娃娃感觉一直把小怡当姐姐，不，是当成老师的感觉……像这种年龄的娃娃，如果真的对小怡有什么想法的话，今天绝不会这么真实……你一灌他，他还真喝，还真敢喝醉。你看那个陈泉，就完全不一样，全程克制得很。”

    蒋明远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陈泉和赵齐安的表现：“嗯，你说的有道理。小怡平时脸也太冷了点，有可能吓得他敬而远之了，有点想法都被自己摁住了。”

    随即他又转颜一笑：“不过小怡的性格呢，就适合这种调皮又服管的……今天她看着赵齐安的时候，那表情，嘿！咱们这女儿，就是面冷心热。没事，咱们慢慢看看。”

    他转头对着蒋怡的房间喊：“小怡，出来一下。”

    蒋怡正在誊抄赵齐安今天的诗作呢，听见父亲呼喊，就停笔走了出去。蒋明远笑着说：“赵齐安那娃娃今天估计喝得有点多，回去搞不好要被父母骂一顿，你要不给他家打个电话，先给他父母解释一下？”

    蒋怡哦了一声，算算时间赵齐安差不多到家了，就给他家打了个电话过去。

    蒋芸馨正在审问赵齐安和邵青阳呢。她想知道今天赵齐安在蒋怡家里有没有瞎来，接到蒋怡电话，马上就笑容满面：“小怡啊，今天赵齐安又没听话，他没调皮吧？”

    蒋怡连忙说：“没有没有！主要是我爸爸跟他喝开心了，就多喝了几杯，阿姨你千万别骂他啊。”

    蒋芸馨一听傻儿子真是陪老丈杆子喝多了，哪里还会生气，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能陪你爸爸喝开心，那也算他有本事。”

    赵齐安正酒嗨着呢，傻笑着一把抢过电话：“谢谢班长！我刚才都快被我妈骂瘸了。班长仗义！爱你哦！”

    蒋怡愣了一秒，马上就换了个语气：“赵齐安，瞎说些啥子醉话！你现在马上去睡觉，听见没有？拜拜！”

    她一把挂了电话，嘴角却微微上扬起来。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男孩子敢对她说“爱你”。

    虽然说得不是那么正经。

    陈泉此时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在纸上写下：“以诗词娱人，可以乐一时。以温润待人，才是天长地久。”

    哪怕是独处，他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段时间赵齐安喝酒抢尽了风头，但陈泉心里从没嫉妒过。

    也许偶尔有那么一点点吧？但是很快被自己压下去了。

    蒋怡对他来说是个值得用一生去疼爱的小妹妹，赵齐安在他心目中也是个小弟弟。

    没有哪个哥哥会把喜欢耍宝的小弟弟当成威胁。

    何况这个小弟弟还并不见得就喜欢蒋怡。

    我就做好我自己，用最真诚的方式呵护我爱的人。

    急什么呢。机会多得很。

    她……终究会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她需要的。

    陈泉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了。

    第二天赵齐安正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喊他，他走到窗户往外一看，居然是李一勺。

    李一勺这种社会青年他是不敢往家里引的，蒋芸馨要是看到了会抽死他，他赶紧下楼去，见面就亲热地当胸一拳：“嘢？咋个跑来找我了呢？”

    李一勺寻了一个背阳的阴凉地方，跟赵齐安坐在石头上，问道：“有烟没有？来一根。”赵齐安拿出烟跟他点上，李一勺满足地吸了一口，问道：“你咋最近都没来找吴丹？”

    赵齐安脸色一变，淡淡地道：“找她做啥子呢，看她那副臭脸？”李一勺沉默半晌，说了声：“哎，其实吴丹真的很喜欢你。”

    赵齐安切了一声，道：“她喜欢我就是这么喜欢的？我要是想看臭脸，我自己班上就有臭脸妹子，脸比她还臭些。”李一勺赶紧道：“你莫这么说，吴丹那是有心事，不是冲你来的。”

    赵齐安愣了，问道：“啥子心事？”李一勺有点语塞，硬着头皮道：“反正……反正是些女娃娃的事情。”

    处男便开始自作聪明：“哦？我晓得了！难道是那天她大姨妈来了？我听说女娃来大姨妈的时候脾气很差。”李一勺闻言更加无语，过了片刻才说道：“不……不是这个。”

    他鼓了半天勇气，下定决心，说道：“兄弟我问你，你晓不晓得吴丹以前有个男朋友？”

    赵齐安大吃一惊，道：“啊，不晓得啊。你快跟我说说咋回事？”

    他连连催促，李一勺只好挑词捻句地把吴丹跟周建最近的事情跟赵齐安讲了。

    “就是这么个情况，吴丹是怕你接受不了，你是前程光明的大才子，她怕拖累你。”

    “她是一片好心，晓得不？”

    赵齐安整个人都懵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的把她蹬了，现在看我在追她，就又犯贱想回来抢了？饭要抢着吃才香，女娃要抢着追才好？”

    李一勺很无奈地看着赵齐安：“事情是这么个事，但重点不在这里……”赵齐安傻傻地看着李一勺：“重点在哪？”

    李一勺嗫嚅道：“这个这个……你懂的……”赵齐安怒道：“不懂！我懂个铲铲！到底咋回事？”

    李一勺见他这样子，心一横，骂了一句脏话：“我日，跟你明说了吧！周建之前把吴丹……给那个了……”

    这下赵齐安再处男也明白咋回事了，呆呆地看着李一勺，接着猛抽一口烟，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吴丹才高一的时候就跟人睡过了？？？？”

    这事赵齐安能接受吗？

    开玩笑！

    当然不能。

    那是90年代初期，高一就跟别人睡过觉的女孩子……吴丹在赵齐安心中的形象顿时彻底垮塌，他狠狠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愤愤地道：“妈的，亏老子还一直以为她清纯得很！”

    他这个时候回想起之前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吴丹每次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小兔子一样的矜持，就觉得有点恶心了。

    李一勺可不干了，毕竟吴丹像自己妹妹一样，哪能允许赵齐安这样侮辱她？开口道：“喂我说，莫这个样子……吴丹当初也是真心对周建的，这不代表她不清纯。”赵齐安却咧了一下嘴，看着李一勺，缓缓地道：“李哥……清纯两个字啥子意思……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对那个周建来说，她的确是清纯的……”

    “但对我来说，就已经不是了。”

    李一勺只得叹了口气，道：“唉，我就知道你接受不了……”

    赵齐安冷静了一下，推心置腹地跟李一勺说：“李哥，我跟你说实话，不但我接受不了，我妈也不可能接受得了！再说了，我赵齐安再不济，也不可能跟周建那种人有任何交集，现在呢？因为吴丹，我居然跟这种人间接扯上关系了！”

    李一勺看赵齐安如此坚决，心知不太可能挽回了，叹了口气，聊了一会以后就告辞回家了。赵齐安上楼以后，越想心里越堵，自己的初恋居然就是这样的结局。

    他心情郁闷，下楼去骑上车，漫无目的地满城逛，骑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是在往潘洁家的方向走，他这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面，现在很想见一见潘洁。

    他索性一路骑到潘洁家楼下，但又不知道潘洁具体住几楼，就只好在楼下喊：“潘洁！潘洁！”潘洁正好在家看电视，听见有人叫自己，跑去窗户往下一看，居然是赵齐安，赶紧应了一声，换了双鞋下楼去。

    “嘢，赵齐安！你咋个来找我呢？”

    赵齐安看见潘洁在家，心里稍微舒服了点，苦着脸说：“心情不好，需要你陪。”潘洁微笑着说：“哎呀大才子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啊？”

    赵齐安找了个僻静处，悄悄跟潘洁说：“你晓得高二那个吴丹不？”潘洁一下露出了姨妈笑，小声道：“晓得呀，你平时老是跟在人家背后……嗯，她怎么啦？”

    赵齐安叹了口气，把事情跟潘洁说了，但他并没透露吴丹跟周建之间的那个事情，因为自己也觉得说出来太丢脸了，只解释说自己很头痛牵涉到这种三角恋关系里面。

    潘洁静静地听完，柔声安慰赵齐安：“哎你也别太那什么了……你跟吴丹也就几天的感情，不至于这么苦恼的。”赵齐安皱眉说道：“我晓得是这个理，就是心里堵得慌……”

    潘洁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吴丹跟周建发生过关系，因此她自然安慰赵齐安说：“其实关键在于吴丹，她要是喜欢你，另外那个男的根本不造成任何影响，你也不用为此苦恼，你跟她开心不就好了吗。”

    赵齐安却是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道：“算了，反正我妈也不喜欢她，就当黄粱一梦，随风去吧。”

    潘洁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嗨，看看把大才子给苦恼成什么样了。同学那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呢……还是那个嘻嘻哈哈的赵齐安比较顺眼。”

    赵齐安嗯了一声，一把挽住潘洁的手臂：“晚上陪我吃饭好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才好点。”潘洁轻轻打了一下赵齐安的手：“松开。”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松开。”

    “好好，快松开。”

    赵齐安大喜，在附近找了个电话给邵青阳打了过去：“瓜批，在干啥子？”邵青阳义正严辞地回答道：“我在接瓜批的电话。”

    赵齐安呸了一声：“晚上在潘洁家吃饭，过来。”

    邵青阳惊呼一声：“我日！你这个淫贼究竟是有多么饥渴！连潘洁这种窝边草都不放过了？”

    晚上赵齐安跟邵青阳就腆着脸在潘洁家吃的晚饭。他们三个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以前都住得很近，因此潘洁的父母从小就认识他们，只不过后来潘洁才搬家离得有点远了。

    吃饭的时候潘洁的父母就开始跟他们回忆当年赵齐安和邵青阳还是小屁娃娃时候的样子，潘洁想起以前的样子也忍不住笑。

    “呵呵，没想到一下就长这么大了，青勾子娃娃也长成帅小伙了，我们也老了，时光飞逝啊。”潘志军感叹道。

    赵齐安也有点愣：“我当年就那么瓜吗，哈哈。”

    潘洁的妈妈张秀玲也笑了起来，道：“那可不，潘洁一直说你是鼻涕娃。”

    赵齐安愣了一愣，随即指着潘洁哈哈大笑：“你好坏！”突然起了恶作剧心思，虚做了一个擦完鼻涕往潘洁身上揩的动作，哪怕是假动作，也恶心得潘洁一直往后躲。

    然后潘志军问了一下他们的出生年月，最后发现居然邵青阳最大，潘洁还是最小的。

    张秀玲笑着“嗨”了一声：“你们看看这叫什么样子，潘洁年龄最小，反而像大姐姐。你们两个倒像小弟弟。”赵齐安贱笑着挽住潘洁的手臂：“以后就叫你潘姐了。”

    潘洁当着父母的面感觉有点尴尬，又打了一下他的手：“毛手毛脚地做啥子，对姐姐要尊重。”邵青阳贱眉鬼眼地道：“这叫满怀尊重地毛手毛脚。”

    往往这种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之间，是很难有男女之情的。潘洁现在十七八岁出落得再漂亮，在赵齐安和邵青阳心目中也始终是当年那个平胸寡脸的小女孩形象，反之亦然。赵齐安现在长得高高大大，男性荷尔蒙乱飙，可在潘洁心中依旧很难消除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鼻涕娃的样子。

    如果赵齐安跟潘洁以前从未见过，现在突然遇见相识，那就多半会天雷勾地火，一眼就相中对方了。

    这也是为什么潘洁跟吴丹其实是一种类型的美女，赵齐安却对身边的潘洁一直视而不见，反而大费周章去追求高二的吴丹的原因。

    而蒋怡呢，她跟赵齐安高中才在一个班，那时候赵齐安已经开始发育了，因此她对赵齐安就会有青春少年的印象，而不是流着鼻涕的小屁娃娃。

    潘志军和张秀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赵齐安那么亲热地满脸无邪地挽着潘洁，他们也只当是弟弟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