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下:东北凡尘

第一回-第三章-现场

    回到家,吴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自觉地脑补着那些孩子遇害的画面,和满地尸骸的场景,突然懂了胡警官为什么哽咽,也懂了胡警官最近两年为什么突然寡言少语。那份装着好几十条人命和好几十个家庭命运的担子,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来的。“如果那些孩子没死,大概也就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了吧。”吴生想着想着,看了看对面空无一人的墙壁,转个身,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吴生吵醒了。吴生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那边传来胡警官的声音,“走啊!”吴生一听,气得大骂,“你丫有毛病是吧!这才凌晨四点!你活不到上午啦!”

    骂归骂,毕竟能到案发现场去查线索,还是很吸引人的。况且,放着那个背后指使者不管,还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吴生还是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番洗漱完毕,下楼上了胡警官的车。

    这边车门一关,吴生又絮叨起来,“我说胡警官啊,下次再定啥事儿的时候,您能不能把时间、地点都说明白喽!上次没说地方,这次没说时间,你要干啥,藏猫猫啊?”

    胡警官没吱声,盯着吴生皱了皱眉,伸出手把吴生那侧的窗户降了下去,这才搭话,“你特么是不是忘刷牙了?怎么还是昨天那股腰子味儿?”

    吴生一听,眼睛盯着胡警官,反手又把窗户升了上来,等到完全关闭,又狠狠地呼了几口气,双手抱膀往后一靠,这才慢慢说道,“忍着!”

    一路无话。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突然间的颠簸把吴生弄醒了。吴生揉揉眼睛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外面杂草丛生,挡住了道路,根本看不见地面高低,只能压着草缓慢地向前行进。

    不多时,车停在了一片草地前。与其说是草地,还不如说是一片低林——这片荒草和刚才路上的荒草不同,有一人多高,以吴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需要垫着脚才能把眼睛露出草丛。而且,这草长得十分紧密,一株挨着一株,站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一堵天然形成的墙,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吴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鼻子边飘过阵阵又腥又鲜的香气,好像是草叶的味道,又略有不同,应该是野外的自然环境放大了植物本身的气味。

    吴生抻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放眼望去除了草还是草。于是回头问胡警官,“哪儿呢?哪儿呢?”

    胡警官从车后面探出头,扔给吴生一瓶花露水,说,“喷上,要不一会儿你就得变成吴肿人了。”说完,自己拿着一把警棍在前面开路,领着吴生往草丛里钻。

    走在草丛里面,吴生才发现,这草的密度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如果不是体重够用,他怀疑可以被草挤得悬空起来。在这种地方杀人,即使是有人在附近,只要距离超过三米以上,一定看不到任何踪迹。看来,当年那个高人指定的地方,是仔细斟酌过的,也难怪当年那么多人围着案子转,还发现不了任何线索。

    胡警官在前面走着,不时还回头看看吴生。吴生紧跟在胡警官后面,一边打蚊子,一边跟着走,也不知道这蚊子是什么品种,虽然个头不是特别大,但是巴掌打过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很沉,手感像打到小钢珠。这一路走起来虽然很吃力,但看胡警官还回头观望他,他也就踏实了,毕竟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想着把他自己扔那。不然,可能一个晃神,就找不到对方了。

    就这样走了又大约半个小时,吴生感觉周边那种草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但是细闻之下,又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走了这么长时间,常年不锻炼的他,闻着这个味道,竟然没有一点倦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吴生正琢磨着,胡警官在前面一脚迈出了草地,说,“到了。”

    吴生在后面也紧跟着走了出去。原来,在这一大片草地之间有一块空地,大概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地上密密麻麻长着一大片不知名的花,形状、大小、颜色都和人的心脏十分相似。花的茎部很短,叶片很大,呈黑紫色,打眼看上去,好像一双从地底伸出的干尸手,要把心脏献给过路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生总觉得它们在余光里偷偷地抖动,那感觉更像是一颗颗鲜活的心脏在没有规律地跳动。可当把目光移过去,又发现不到任何异常。

    虽然吴生来之前已经在脑袋里做了好几次演练,可是真的见到这场景,视觉上的直观冲击还是把他吓得整个人向后退去,压歪了一大片荒草,瞬间一大片那种怪蚊子被惊得飞了起来。

    胡警官听到吴生摔倒,连头都没回,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那片花,自顾自地说,“当年就是在这发现了受害者的尸骨。”说着,好像泄愤似的用脚使劲踩了几下脚下的土地,接着说,“就在这地下。听当年老刑警说,当时挖开地面,底下密密麻麻布满了尸体,整整四十九具,每个都是被开膛破肚,有的只剩白骨,有的还有皮肉,除了‘惨’,没有其他字能形容。”

    吴生听完,定了定神,狼狈地从草上爬起来,在身上划拉几下,赶走了附近的蚊子,然后站到胡警官身后问道,“这些花就是你昨天说的,种心长出来的花?”

    胡警官还是没回头,一直盯着那片花地,好像恨不得用眼神把那里抠出一个坑来,“对,那个老头埋尸的地方和种心的地方是同一处,似乎是想用尸体做养料。当年破案后,那些刑警老前辈已经把所有尸骨都挖了出来,可是这些花还是每年都雷打不动地长出来。我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年,年年如此。而且,四周的杂草没有一根向里面长。”说着,终于转过头看向吴生,“你说,是不是那些孩子的冤魂不肯走?”

    吴生被胡警官这突如其来的联想吓了一跳,伸手朝胡警官肩膀上来了一拳,紧张兮兮地说,“诶诶诶!伟人说过,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了啊!”吴生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放马过来的姿势。但怎么看,都好像在给自己壮胆。

    胡警官苦笑着摇摇头,说,“行了,知道你怕,不吓唬你了。”说完,用手指了一下对面的方向,“当年就是在那边的草丛里发现的木牌,挂在一棵草的叶片上。”

    吴生拽着胡警官走过去,左扒拉一下、右扒拉一下,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痕迹。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有线索也早就让大自然给掩盖了。吴生想了想,问,“你们顺着这个方向查过没有?”

    “查过,什么都没有。附近几十公里没有村庄,警犬到这里只是原地打转,就连从卫星地图上、无人机上看,都只是草地,没有任何作用。”胡警官显得很无奈,叹了口气,接着问吴生,“你还需要什么信息?”

    吴生翻了下白眼,说,“我倒是想问,关键你还有么?”说着,原地蹲下,点上一根烟,一边望着天,一边像念咒似的,自己叨咕起来,“挂件在这,证明他来过……指使别人杀人后,还到现场……干嘛来的呢……血祭……求的是嘛呢……”就这样,吴生蹲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中间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来查什么东西。

    胡警官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吴生。他知道,他这个发小开始研究的时候,就会神神叨叨的,有时还会自己和自己说话,好像个神经病。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吴生把烟屁股一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马上又按住胡警官的肩膀,低着头捂着脑袋,一声不吭。胡警官纳闷地看着他,问,“咋样,想到啥了?”

    吴生回话,说,“我擦,起猛了,头好晕。”

    胡警官无奈地吧唧吧唧嘴,等着吴生恢复好。

    半天,吴生长出了一口气,才把捂着脑袋的手拿下来,抬头看着胡警官,说,“胡警官,你们都被这老犊子给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