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攻向总督府
猛然间,听得街道的那一头有着隆隆的马车的声音。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马车敢进这里?
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只见劳重勋从车里面一打车帘急慌慌地跳了下来,带队的那个都司认得劳重勋是叶制台叶大帅手下的幕客,见他这般神气,心里便是陡然一惊。
劳重勋已是飞快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东莞县、顺德县、开平县民变,天地会起事,顺德、清远、肇庆县城、府城岌岌可危,陷落在即。中丞有令,标营速速退守衙门以策安全。”
那都司忙点头道:“标下立刻就办!”
他命令身边亲兵道:“快,莫要管这个凶神了,鸣金,退向总督衙门护卫大帅要紧!”
长街之上,只有一个孤零零提剑站立的李春初。
血已经染红了长街,满街都是死去的清兵尸体和断枪残刀。
李春初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得几乎都成了红色,他立在如血的残阳下,看着满地的血腥久久无语。
清脆的马蹄声敲碎了街道上的死寂。
只见陆阿采带着黄麒英、梁坤的大弟子林福成领着数百个头裹红巾臂缠白布的战士纵马飞奔而来。
陆阿采见提着剑站在血腥地里李春初,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李师弟,是你?”
“是我!”李春初无限疲倦,却无限冷静地答了一声。
陆阿采跃下马来,环顾着四周道:“李师弟,是你——”
“不错,都是我杀的!按察使司衙门里还有几十个,连赵长龄、陈满堂我都杀了!”李春初喘息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清兵突然就撤走了!”
陆阿采道:“已经起事了!广州府、肇庆府都起事了,东莞今天上午就起事了!何六打下了东莞石龙圩,正在攻东莞县城。陈吉在打顺德县城、徐兆表、何亚凤、谭亚受在打开平县城。”
李春初道:“给我弄点东西吃,我饿坏了!”
陆阿采点头道:“好!”飞快地跑到马旁边,从马身上的革囊里掏出几十块面饼和一只烧鸭,又提了一葫芦酒来。
李春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在身上擦了两把,拿起面饼和烧鸭便吃,拎起葫芦就喝。不一小会,便将那些面饼烧鸭吃了个干净,又将那葫芦酒一气喝光了。道:“谢谢陆师兄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尸体道:“兄弟们,随我一起去杀了叶名琛那个狗贼!”
“得令——”一齐高呼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仿佛是一柄正在散发着无比锋锐的倚天神剑正在长啸,要飞越而去,饱饮仇敌鲜血!
李春初从血泊里捡了一条绿营大枪,一柄腰刀绑在身上,这是督标营的制式武器,都是广州军器局军匠打造的上品。绿营大枪的枪身甚至是坤甸木做的,堪称精品。
李春初将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放到黄麒英手里,道:“麒英,你把我的这些东西拿回去。保护好!”
黄麒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把马给我!”李春初笑了笑道。
黄麒英突然跪下,朝李春初用力磕了三个头,又转向陆阿采磕头三个,再向那数百洪兵磕头三个!
他知道了。李春初不愿他去涉险,让他回去等。
这是留下香火的意思。
黄麒英没有拒绝,他现在武艺还没有成,这攻总督府的事情不多他一个,但少林十虎的香火不能绝!
李春初点了点头,一跃而上,提枪跃马,将手中大枪在空中一招,数百战马滚滚如雷就朝长街尽头而去。
两广总督衙门。
衙门口两棵黄葛树浓荫蔽日,在夏日的黄昏传来阵阵蝉鸣。
衙门口有三间四柱的冲天式门楼,建筑形制宛如清代武官的帽子,其中四根柱子平面上方呈方形,中间的两大柱为八角攒金顶,覆以蓝色琉璃瓦,高度约三丈;旁边的两根小柱则为四角尖顶,同样覆盖蓝色琉璃瓦。围墙也高有丈余,墙帽同样采用蓝色琉璃瓦,整个门前看上去威风华丽,引人注目。
而此时整个衙署内外已经满布督标营的清兵,个个都警惕非常。就是曱甴路过也要拿火枪打上一枪。
嗯,这个时候就算是督标营的精锐武力拿的还是鸟铳,没有燧发枪和击发枪。
此时整个衙署里正乱成一团。
叶名琛坐在签押房的大桌案旁边,流水价批示着一批批过来回禀的属下,脚步的声音,急促而杂乱。
叶名琛随手拟了份稿子,然后将一根火签掷了出去,沉声喝道:“慌什么,让他们把数目搞清楚了,再到我这里来报!外面就是闹得尸山血海也是本部堂担着,还不到你们乱来!”
那个军官也不敢作声,拿了火签,匆匆退出。
又有一个幕客拿着一份急报进了来,差点和刚刚那个军官撞了个满怀。叶名琛皱了下眉头,大声喝道:“仔细休要失仪,这里不是酒楼!”
那个幕客也不管那么多,闪开那个军官,将一份急报递上来,急匆匆地说:“东翁,何六已陷了东莞县城,据报正在向增城县转进,号称人马十万,所知东莞变民已至少过万矣!”
叶名琛扶着一副玳瑁叆叇(眼镜)仔细看了看报告道:“水师提督就驻扎在虎门寨,怎会东莞县城陷落而不救?必是击退了何六所部,使其转向增城,不必担忧!让增城县令守住县城即可。”
又有一个脚步急急而来,叶名琛心中大怒,这班儿杀才,居然如此无用!一个个被些变民就吓得如此,若是英夷来犯岂不是就要弃城而逃了!
“噗通”那人来得急,被门槛绊了一下,登时跌了个恶狗抢屎,手里的东西丢了一地。
还不待叶名琛叱喝,那人急急地道:“大帅,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这狗才起来回话!”
那是一个千总军官,那千总在地上爬了两步,也不顾被磕得满面是血,高声道:“乱民以快马冲击衙门口,另有数百乱民已经从各个地方翻进了府衙里面,正在杀人哩!”
“啊——”这下连叶名琛也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却是觉得脚底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滚倒在地。
却是听得外面喊杀声大作。
叶名琛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如鬼。
李春初挺着掌中那条大枪已经跃进了府衙,按照训练时候地图的标识,这里应该是离签押房最近的地方,而这里的清兵看得出是最为精锐的一批人。
带头的军官手里拿着的也是一杆大枪,一看就是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老手。而李春初身后那些洪兵也毫不畏惧,迅速地按照自己的队伍组成小队,旋风般地扑了上去。
就听到了“噗!噗!噗!”的声音伴随着“噗通、噗通”人倒地的挣扎声和闷哼声以及人濒死时候的痛嚎声!
李春初却是知道,那是刀枪以及手弩,瞬间刺穿人的要害造成的喷血和生命的消失。每一个喷血的声音和痛呼的声音,其实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地生命断送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
不过是弹指间,双方已经倒下了十来具尸体,大多数都是清军的尸体。
毕竟,他们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应对这样的小队攻击,而是按照平日的操练和勇力进行搏杀,自然抵挡不住这样的小队格杀。
血色残阳。院落里喷洒的血雾已经将这残阳染的分外红艳。
双方的士兵搏杀技巧,都简单,快速,有效,就是朝对方的要害砍杀和冲刺过去,没有留手,没有防守,只有奋力的斩杀。
李春初大吼一声,一枪刺出,将一个向他冲来的清军士兵捅了个对穿,双手一振,尸体就直直地朝清军队伍砸了过去,然后一个跨步朝前枪尖又捅穿了一个拿枪刺向他的清兵咽喉。再一跃,已是一丈多远,已是到了那个带队的军官旁边,枪尾横扫敲向那军官的太阳穴。
那军官武功也自不弱,抬起大枪招架,枪尖朝外横拨,反手就是一个进手刺击指向李春初的胸膛,李春初自然没有与他斗枪的心思,大枪一个“怪蟒翻身”压住军官的大枪,“斜射虎”跨步,枪却如会伸缩一般向后一下穿梭,变成只是手持着半截枪杆,朝前一送,就从那个军官的咽喉刺了进去。
也不待那个军官倒下,他已是朝前冲了上去,掌中大枪已经毒蛇一般刺入了一个清兵的腰肾之中。
李春初一点都不敢怠慢!他知道在战场上每多耽搁一秒,就会多死一个人。自己这边就这么二百多人,但这个总督府里的清兵可绝不止千人,督标营实打实的兵额是三千人啊!
况且总督府里肯定不止是三千督标营的精锐。
“斩首行动”必须要越快越好。
他手中的大枪却是越来越急,无数的枪花舞动如同梨花点点,不断拨打着清兵手里的刀枪和不时飞过来的弩箭,这条枪不断地刺击扫动盘砸,一个又一个清兵惨叫地倒了下去。
但是那些清兵依旧死战不退。
他心里急切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朝攒刺过来的枪从拍了过去,另一只手中的大枪依然乱捅急刺。那几条枪一下就被他握住,李春初奋起神力,朝来路回捅过去,那些清兵都握不住手里的长枪,在手里硬生生被捅入了自己的胸膛,那数寸长的枪錾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肺部,这些清兵嘴里登时涌出鲜血,再也无法握紧手里的兵器,软软地躺倒了下去。
李春初硬生生以一条枪杀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忽然面前站着一个光头大汉,生得很是高大,几乎有两米的高度,满脸横肉,粗眉环眼,提着一条极长的九环锡杖,简直就是活鲁智深的模样。
那光头大汉也不搭话,提杖就砸。
这是月牙铲的招数!
李春初反手用枪一搭,朝下一压,那光头大汉神力惊人,反手上挑,就用那九环锡杖的杖头去压大枪的枪杆。
李春初心中猛醒,这是月牙铲、镗叉的招数。
这等怪异的兵器虽然少见,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招法,并不会过于出奇,不过是江湖人用来行走江湖时候的顺手所用。
月牙铲、镗叉、九龙叉之类的重型兵器的主要招式就是支架,叉捋,钩带,搭捻,拍砸,拿滑,压推,挑扎;基本技法也是捕、折、翻、撩、勾、捅、捞、咬、拨;基本动作也是扎捻,中平刺,捋挂,压推而已,就算是有什么特异招数,也只是败中取胜的怪招。
怪招不可怕,我让你用不出来,什么怪招也是枉然。
李春初“直射虎”跨步上前,枪尖翻上挑向那光头大汉的咽喉。
九环锡杖虽然是重型长兵器,但比起清军战阵所用的制式长枪却是短了一截。
明晃晃的枪尖摇头晃脑地晃动着已然噬到,那光头大汉只得抽梭回手前三后七用杖头用力朝外磕过去。
李春初哪里容得他这般轻易地磕开,前手如管,后手握把突然向左一旋转!使得枪尖向左下绕成了一个半圆花。
拦枪!
李春初的精气神,都贯注到这一记拦枪之上。
那是何等威势?!
砰!
一条精钢打造的九环锡杖与一条坤甸木制造的长枪就这么碰在了一起,居然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