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伙伴

第10章 引狼入室

    曹工程师以为事情有转机了,不料刚一回头,他写的那份报告就朝他飞过来,差点打到他脸上。

    庞金海冷冷道:“这份报告请你收回,再写一份新的报告,回头我好好研究研究。”

    “你……你欺人太甚了!”

    曹工程师脸色铁青,咬着牙说:“我没工夫写报告,我辞职了!你另请高明吧!”

    曹工程师摔门而去。

    听着他愤怒的脚步声,庞金海往椅背上一靠,把一根烟塞到嘴上,微笑着点燃了打火机。

    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也是他预料中的。有本事的人往往心高气傲,受不得委屈,要收拾这种人再容易不过了。

    成功赶走了曹工程师之后,他又瞄准了保全组组长姜师傅。

    保全组负责维修保养工厂的机器设备,是个很重要的部门。姜师傅虽然没收买文化,但人很聪明,车、钳、刨、电各工种无所不能,是工厂一根少不得的台柱子。

    为了赶走姜师傅,这庞金海他采用了不同的手段。

    姜师傅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负担比较重,需要做点私活挣点外快。厂方为了留住他,对此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这是个现成的抓手。

    庞金海把姜师傅叫去,拿腔拿调地说:“老姜啊,有人向我举报,你利用厂里的工具设备干私活,不知有没有此事?”

    姜师傅尴尬着脸说:“这……有是有的,我手头紧,想挣点外快……其实厂里早就知道,林厂长……”

    “林厂长在坐牢,”庞金海粗暴地打断他:“如今我是厂长!我对全体员工一视同仁,谁都不能头上长角!”

    姜师傅愣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给我听着,”庞金海声色俱厉:“我这人向来黑是黑白是白,现在你要么停止做私活,要么就给我滚蛋!”

    姜师傅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庞金海瞪着他说:“你听明白了没有?两条路你自己选!”

    姜师傅把藤编的安全帽狠狠朝桌上一摔。安全帽蹦起来,跟庞金海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滚就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姜师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去,庞金海又找茬赶走了另外几名有经验的老师傅,导致工厂机器保养不善,产品发生质量问题,销量也随之大幅下滑。

    沈卉得到消息,找庞金海询问。庞金海早就想好了说词,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总之工厂的问题都是客观原因造成的,神仙上手也没辙。诸葛亮那么大的本事,老天不帮忙还不照样失败?

    沈卉对工厂的事一窍不通,面对这种情况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探监时跟丈夫商量。

    林永年为工厂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好不容易打出一片天地,眼看前途光明,不料突然遭此劫难。他是个厚道人,以君子之心度他人之腹,做梦都想不到是庞金海捣鬼,而且听听他讲的那些似乎也有道理。林永年很痛心很着急,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就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天空就在那里,他却飞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叹息一声。

    沈卉探监的第二天,庞金海也来到了烟花桥监狱。但他要见的人并不是林永年,而是看守长武大郎。

    中国的相面之术流传了几千年,决不会毫无道理。实际上人的外貌和内心是密切相连的,一个人善良还是邪恶,必然会在外貌上有所反映,只要细致观察,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庞金海上次和沈卉来探监的时候见过武大郎一面,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而且距离较远,他还是对这位看守长印象深刻。这是个冷酷贪婪的家伙,他想,也许能为我所用。

    当然,什么事都有例外,他又不是相面专家,很可能看走眼。于是他把算命先生贾青峰也带来了。

    贾青峰号称“半仙”,对看相颇有研究。他远远的看了武大郎一眼,立刻得出了和庞金海同样的结论。

    现在庞金海心里更有底了。虽然贾青峰不是神仙,只是半仙,但他阅人无数,他的眼光还是靠谱的。庞金海决定冒一冒险。

    他从电话簿上查到了烟花桥监狱的电话,几经辗转接通了武大郎,请他到监狱附近的宝莲阁茶馆见面,有要事商谈。

    武大郎答应了,而且相当爽快。这是个好兆头。也许他已经猜到这个“要事”指的是什么。

    庞金海正一步一步推进自己的计划,工厂管理权已经到手,现在是时候处理林永年,让他永远消失了。

    次日下午。宝莲阁茶馆。二楼雅座。

    武大郎长什么样,庞金海早已知晓,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当武大郎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点恶心。

    美貌是上天的恩赐。一个人长得好看很难,但要长得像武大郎这么难看,恐怕也不容易。

    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位看守长是个可以开诚布公、共谋大事的人。

    “你是电话里那位庞先生吗?”

    武大郎双手叉腰站在那儿,腰里挂着警棍,摆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

    “对,是我。”庞金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守长,你请坐。”

    这个丑八怪实在让人倒胃口。庞金海想赶快完事走人,所以武大郎刚在对面落座,他就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大额支票,放在武大郎面前。

    武大郎拿起支票看了看,放回桌上。

    “这是干什么?”他问:“素不相识,干嘛送钱给我?”

    庞金海朝他那张猪头似的脸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请你帮我个忙,处理一个犯人。”

    “原来如此!”

    武大郎两只小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再一眯就像两条缝,几乎找不到了。

    “请问,你要处理的那个人是谁?”

    他没等庞金海开口,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猜,那个人是不是林永年?”

    庞金海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看见你陪林太太来探过监。”

    武大郎微笑着,脸上的肉一层层堆积起来:“像林太太那么漂亮的女人,想要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庞金海不由得暗吃一惊。这个武大郎绝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蠢,需要小心应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武大郎说:“我猜的到底对不对?你要处理的人是不是林永年?”

    庞金海用力点点头。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多少总有点心理障碍,武大郎说了最好。

    武大郎把支票推回去:“对不起,这事我不能做。”

    庞金海笑笑,又把支票推给他:“同样的事以前你也做过不是吗?再做一次又何妨呢?”

    武大郎往后一靠,眼睛里射出尖利的光:“庞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想要威胁我?”

    “哪里哪里!”庞金海陪笑道:“我怎么敢威胁你呢?我是在求你,请你帮我个忙。”

    武大郎扯了扯身上的看守制服,正色道:“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有些事以前能做,现在不能做了。上面管得很紧,万一出了纰漏,我的饭碗就砸了,犯得着吗?”

    瞧他说得一本正经,真的假的?

    庞金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定这是假的,是他讲价钱的伎俩,于是从容道:“我也打开窗户说亮话,事情成功之后,再给你一张同样数目的支票,你看怎么样?”

    武大郎摇摇头:“姓林的在上海滩也算个人物,对他下手,我担的风险太大了。而且……”

    他拿起那张支票甩了甩:“谁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兑现?这方面我是外行,你可别蒙我。”

    这混蛋,看上去像头蠢猪,其实比鬼都精!

    庞金海只能在心里骂,脸上丝毫不敢流露。斩草必须除根,只要能达到目的,多花点钱也值。

    庞金海从包里拿出一根5两重的金条,俗称小黄鱼,放在武大郎面前:“这根小黄鱼给你作定金,这下放心了吧?”

    对面那个猪头终于笑了,笑得嘴咧到了耳根上,满脸肥肉忽悠忽悠直哆嗦,好像里面装着弹簧。

    他拿起这根小黄鱼,仔仔细细的揣进了口袋。

    庞金海说:“请你写张收条给我。”

    “不行!”武大郎一口拒绝:“我从不写收条!”

    “为什么?”庞金海不满地问:“做事要有凭有据,拿了钱不写收条,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的规矩就是如此!”武大郎说:“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留下字据!”

    庞金海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耳听好消息吧!”

    武大郎用肥厚的手掌拍着胸脯,微笑道:“不瞒你说庞先生,烟花桥监狱所有的犯人都是我碗里的菜,我武大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话他是咬着耳朵对庞金海说的,嘴里的气味熏得庞金海差点吐出来。他的嘴简直比茅坑还臭,但庞金海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地狱之门已经为林永年打开,他与之不共戴天的那个男人即将堕入地狱,永远消失。

    一星期后,有个国外的教会慈善组织要来烟花桥监狱参观。为了获得该组织的捐款,监狱长下令全体犯人大扫除,务必要搞得干干净净,给客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监狱长和犯人是两个对立面,所以监狱长的命令不大可能得到犯人的拥护。但这次例外,因为对犯人来讲,大扫除等于是一次额外的放风,所以大家都很踊跃,洗的洗刷的刷,热火朝天。

    林永年被分配到四楼,擦走廊上的窗户。

    烟花桥监狱是一座美国式建筑,窗户是长条形的。他站在窗台上,须要踮起脚尖才够得着上方的玻璃。由于很久没擦了,玻璃蒙上了厚厚一层灰。他先用湿抹布把灰尘擦掉,然后换干抹布再擦一遍。

    他全神贯注地干活,没注意有人从他背后走过,更想不到那人竟然使劲推了他一把!

    他失去平衡,从窗户摔了出去。

    从四楼摔下去,无异于跟死神接吻。幸运的是,就在他摔出窗口的一刹那,他的手无意中抓住了一根管子,没有直接掉下去。他虽然不是个很强壮的人,但求生的本能给了他力量。他双手拼命把管子抓牢,大声喊救命。

    然而没有人来,一个人都没有。

    他整个人的分量全都挂在两条胳膊上,很快就吃不消了,手臂酸麻,几乎失去了知觉,而磨破的手掌则钻心般疼痛。十几公尺之下是坚硬的水泥地,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已经彻底绝望,准备向死神投降了。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像拎口袋似的把他拎了上来。

    救他的那个人是石铁山。

    林永年瘫倒在地上,头晕目眩,一身的冷汗,老半天才缓过来,喃喃的说了声谢谢。

    “你怎么搞的?”石铁山问:“怎么跑到窗户外头去了?”

    林永年擦了擦汗,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石铁山皱着眉头静静的听着,最后问了一句:“推你的那个人是谁?你看见没有?”

    林永年沮丧地摇了摇头:“当时我脸朝外,一门心思擦玻璃,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石铁山沉思道:“这事有点蹊跷。”

    林永年猜测:“你看会不会是马世奎……”

    “为什么怀疑是他?”石铁山问。

    林永年气呼呼道:“这小子是我的冤家对头,成天和我过不去。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

    石铁山摇摇头:“没根据的话不要乱讲,否则会有麻烦的。”

    林永年说:“我相信这种事只有马世奎干得出来。”

    “还是别过早下结论,”石铁山蹙眉道:“依我看,这事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林永年不安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要加倍小心了,耳朵拉长一点,多往背后看看,别肉骨头敲鼓昏咚咚。”

    石铁山拍拍林永年的肩膀,转身离去。

    林永年愣在那儿,揉着酸疼的胳膊,看着被刮破的血淋淋的手,暗忖刚才好险,假如石铁山没来,或者晚来几秒钟,我就会掉下去活活摔死,再也见不到妻子女儿了!

    他越想越后怕,又出了一身冷汗。

    马世奎这混蛋实在可恶!尽管没有证据,他还是断定暗害他的人一定是马世奎,除了他没有别人。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