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娜小姐，这是？”一种超乎常理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弗尔彻尽管震惊，但很快收拢了心神，因为在此之前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略微有了一些心理抵抗力，而现在只是更加佐证了之前的半个月前的那件事并非臆想。

    “弗尔彻先生，短时间内很难跟您解释清楚，这牵扯到的另一个隐秘的世界，潜藏在现世之下的某些东西，现在我邀请您去南区地铁终点站，有一些东西想请您看一下。”

    乔娜推了下黑框眼镜，背对着西方的太阳，阳光从她的右肩上方洒落，从弗尔彻的视角看过去，略微有些刺眼。

    “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去看一看，但目前我正在此处接受治疗，尽管现在看来我并没有疯，用治疗这个词并不恰当。”

    “科尔逊院长已经同意了由我和巴格塔带您出院，在此之前送来的并非只有拜帖，还有一份直接从上级下达的命令，是给那位院长的。”

    乔娜并没有解释是来自谁的或者哪个机构的命令，她只是伸出右手，作握手状，这是一种邀请。

    “这样的话，那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弗尔彻伸出左手，接受了这份邀请。

    维拉德精神病院门口，雕刻着古典花纹的大门前，门前有一棵乌槄树，细碎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冠间洒落。

    树下，乔娜和巴格塔二人与科尔逊院长作别后，带着重获自由的弗尔彻，走向不远处的马车，科尔逊院长在后面带笑容的挥了挥手，算是结束了这次突然的来访。

    乌槄树上，一只黑色的渡鸦静静的看着这幅画面，牢牢抓住一条树枝的身体微微前倾，头颅轻轻歪向一侧，梳理了一下羽毛，显得好奇而机敏。

    乔娜一行三人渐渐走远，科尔逊院长转过身来走向维拉德精神病院，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一阵风吹过，雕刻着古典花纹的大门轻轻关上，而科尔逊院长身上崭新的白大褂似乎悄悄褪色，变得有些苍白陈旧，而在乌槄树枝上，黑色的渡鸦已经消失不见。

    ———“出乎意料顺利的开端。”

    走在三人最后的巴格塔似有所觉，回过身来，目光扫视着不远处的维拉德精神病院，西垂的阳光已不再耀眼，为远处那座建筑披上一层昏暗的轻纱。

    “出发了，巴格塔。”乔娜的声音传来，巴格塔转身走上马车，坐在前面，背对二人，赶着马车，弗尔彻坐在后面，面前是正对着他的乔娜，和背对着他的巴格塔。

    马车上，弗尔彻打量着对座的二人，乔娜和巴格塔都说不上好看，若说确实有些不同的话，巴格塔看起来有些壮实，但也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乔娜，关于我所看到和听到的那一切，地铁站里吞噬人类的幽暗，还有你的眼睛，我心底的声音，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是什么支撑着它们的存在？”弗尔彻没有纠结这些事物的存在合理性，因为他亲眼所见，他总结了一下内心的疑惑，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些事物因为什么而存在。

    乔娜沉吟了一下：“其中一个基础是人类的意识，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而其中一个，你将在我们的目的地那里看到答案。”

    目的地？是那座地铁站，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弗尔彻很确定这一点，他在心底回想过无数次那个场景，不会有遗漏，乔娜说的话还有一个点值得推敲，那就是她界定了一个对象，人类。

    弗尔彻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地铁站里应该什么都没有，幽暗涌现又消退，期间发生了布莱恩的失踪，然后就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有，为什么界定是人类的意识？”

    乔娜略带欣赏的看着弗尔彻：“你很会捕捉重点，界定人类的意识是因为目前为止我们发现，只有人类拥有这种超自然的能力，从未在其他生命身上发现过，而这一切的基础是因为人类的意识是特殊的。”

    “而地铁站里确实空无一物，只是和你认为的什么都没有，有一些区别，关于这一点到了那里你会明白的。”

    说完这一切，乔娜静静的坐着，没有想要多做任何解释，她相信到了那里，弗尔彻会明白这一切，这并非是她自作主张的行动，而是来自上级的指示。

    而弗尔彻本人解开了一些疑惑，又新增了另外的疑惑，那种能力存在的基础之一是人类的意识，其他的是什么呢？地铁站里的所谓另一个存在基础，又和自己理解的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区别？

    一路无话，巴格塔赶着马车从城西郊外的维拉德精神病院进了佩特拉城，转坐有轨电车，现在是一个高速发展的社会，时代样貌日新月异，有轨电车和地铁都是这个时代的智慧结晶之一。

    半个小时后，弗尔彻一行三人来到了地铁站外，这是一座略显古典的建筑，外观设计并不注重美观，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但因为保养不当，也有了些历史感，因为是终点站，从此上车下车的人流量较小，建筑修的并不大。

    此时的地铁站外已经拉了一圈黄色警戒线，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用赫忒斯语写着“建筑检修，请勿靠近”，这是一种变相的封锁，以防有人进入其中，暗中是否有相关人员保持警戒，便不得而知了。

    地铁站的对面是一座半个世纪前的圆形建筑，顶部有三座尖塔，外墙没有粉刷，黑灰色墙壁上已布满岁月的痕迹。

    乔娜和巴格塔走在前面，进入了地铁站，走过拱门、柱廊，路过了一些装饰性的雕刻——虽然地铁站外观并不美观，但内部还是有一些装饰性的东西，这表明现在的人们已经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寄托。

    下了回旋的楼梯，一路上弗尔彻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有的只是三人的脚步声和回声。

    地铁站下的灯光有些昏暗，三人都没有说话，随着脚步声响起，三人接近了当时的事发地。

    “好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再靠近的话会有危险。”乔娜的声音响起，三人的脚步声停下，此时距离那片幽暗涌现又消退的地点，还有十五米左右。

    弗尔彻左右看了看乔娜和巴格塔，随后将目光投向半个月来无数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片地方。

    昏黄的灯光下，尽管弗尔彻的视力很好，依旧有些看不清晰，只是觉得那片地方和自己印象中有些不同，跟周围相较更为黑暗。

    “啪嗒”乔娜打开了从公文包里拿出的手电筒——她早有准备，一道光柱投向那里。

    弗尔彻猛的后退一步，双眼直直的盯着那片地方，目光所及，一无所有，旁边的立柱倒塌，一大块地面像是被挖去，然后填充了名为“蠕动的黑暗”的东西，边缘处随着黑暗的蠕动，变得坑坑洼洼。

    目光注视着黑暗，耳边似乎有或远或近而又细密的低语，声音传到脑海中，仔细去听又一无所有，像是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病毒性疱疹，并且用手从皮肤上轻轻抚过的那种感觉。

    “污染！”

    弗尔彻抬起右手捂住双眼，像是智慧生灵天生会辨别天敌一样，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涌现出这个词，虽然弗尔彻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他清晰的感觉到，意识深处有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像是玻璃制品遭受外力而粉碎的声音。

    乔娜和巴格塔事先知道这里有什么，并未注视那片黑暗，看到弗尔彻的反应，快速扶着他向来时的路走去，而弗尔彻则像是发了烧一般，头昏脑胀，全身乏力。

    柱廊处，弗尔彻大口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只是短暂的注视了那片黑暗，头昏脑胀的不适感却直到十分钟后才开始消退，耳边的细密低语声也不再响起。

    乔娜和巴格塔都没有说话，他们带弗尔彻来这里并无恶意，有些事情必须要用事实说明，而弗尔彻的反应也在他们预估的范围内，可以恢复，并没有出现预见外的伤害。

    “那是什么？某种超自然的污染？”弗尔彻双手扶着立柱，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开口问道。

    “是的，那是深层世界对现实的污染，体现为对现实的扭曲，更确切的说，那是现世的局部崩塌，一小块现实世界坠入了深层世界，所以那块地方，确实什么都没有，但连通了深层世界，你短暂的注视才会出现身体不适的状况。”依旧是乔娜开口，巴格塔从与弗尔彻见面就表现的沉默不语，充当着类似于保镖的身份。

    “如果是长久的注视，会发生什么？”

    “死亡都算是恩赐，更大的可能是智慧生灵被扭曲为某种怪物，意识彻底崩溃。”

    “所以这是那种能力存在的另一个基础，为什么？”

    “深层世界是人类意识的汇聚地，简单来讲的话就是，意识是能力通道，深层世界是能力源头，只有将意识沉入深层世界，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短暂的注视即是伤害，长久注视意识将会崩溃，扭曲为怪物，将意识沉入进去，会发生什么？这样获得的力量，有何意义？”

    “弗尔彻先生，您是否把身具力量这件事本身，当成是一种美好？”

    不适感逐渐褪去，头脑恢复清醒，和乔娜的对话一次次在脑海中回荡，三次问答，得到了两个答案，和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他坐在柱廊下的长凳上，仔细回味着乔娜的最后一句话。

    ———身具力量，是一件美好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