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歌女奇冤录

第33章 绝地反击(四)

    心娘故意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白粉,“嗯,没事,有一点麻酥酥的感觉,挺爽,你不试试?”

    杨恭德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心说你敢情破罐子破摔,我可犯不着冒这个险,他问:“那是什么?”

    “这个纸包里只有三味药,跟你以前喝的不一样,三味药都有毒,毒性都不大,但是和在一起吃了,就成了杀人的尖刀,而且是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这三味药也走肾,和前面吃的药中和一起,你的狗命就得按天数了。”

    杨恭德一下子愣住了,脸变得煞白,被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拉做垫背的,他无法接受。他强作镇定,冷笑道:“你骗人,一路上都在喝,都没事,剩最后一包了,就有事了?一定是你见我骗了你,你也拿来这招骗我,我才不上这个当。”

    心娘说:“信不信在你,你用劲吸口气试试,看看肚子里有什么感觉?”

    尽管不相信心娘那么早就有害他的心,他还是按照心娘说的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憋着气,气入丹田转入小腹,正当他慢慢呼出气时,猛然觉察到空空的小腹处一阵绞痛,旋即消失了,等了一会儿再试试呼气吸气,都没有疼痛的感觉。嗯?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中了她的暗示了?

    杨恭德咬牙切齿地说:“这么说你早就想要害我?你竟然比我先下的手,你的心可真毒呀!”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不相信中毒的事,但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犹犹豫豫地问:“不管是不是毒药吧,你告诉我它是什么药,能解吗?我就是陪你一起上路也甘心了。”

    心娘凄然说道:“你甘心不甘心都是你自己做的孽,你放心,一时半会儿害不死你,至少不会今夜和我一起上路。你跟我走不到一块儿,我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死了,那太便宜你了。你大概还有半年活头,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罪,慢慢熬吧,到那时你可能还后悔这会儿没跟着我一块儿去死。你前些时喝的酒都是助兴的,喝久了无非伤身体。最后这一小包药里共有三味药,药性相生相克,这三味药合在一起便是慢性毒药。为什么只有这一包,而且这么少?我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故意洒了半包。算算咱们认识多久了,半年?九个月?最好是咱们处了多久,你就再熬多久,让你每天都在痛苦和恐惧中活着。我诅咒你,让你每天生不如死,诅咒你……。”

    她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知道自己的时候不多了,强撑着把话说完,“我怕的是你照前几天那样,说是你的生日,非要吃两包,那晚你把我折腾一个够,又跑到歌馆鬼混了半夜。今天这药要是也一下子吃那么大量,这会儿你早死挺了。是不是你应该感谢我,好死不如赖活着?”

    杨恭德越听越怕,他急切地点头敷衍着,“行呀,谢谢了,谢谢你这半年多的关照。”又问:“快告诉我,你这药是从哪弄来的?”

    “不告诉你,告诉你也没用,没解药,慢性中毒,发作起来非常厉害,听说死的时候,跟喝了牵机药的李后主一样惨不忍睹和痛苦不堪。”

    李后主被牵机药酒毒死,早已不是秘密。听到牵机药,杨恭德的腿瑟瑟发抖,面前的小破桌子也跟着晃,他求着心娘,“就算你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求求你告诉我药是哪来的?”

    心娘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桌子上,急得杨恭德伸手去拍打她的脸颊,求她再坚持一下,心娘勉强侧过脸来看着他说:“我凭什么要帮你?我都快被你害死了。”

    “就凭、就凭你想让我活受罪呀,我多活一天就抵销一点罪孽,你现在心里不是就这么想的吗?”

    心娘趴在桌子上,嘴唇碰上一件冰凉的东西,她摸到了,是项坠,是七哥送给她的。像是回光返照,她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七哥叮嘱过她,要学赵香香那样保护自己,这句话唤醒了她短暂的清醒。

    “这、这倒是个理由,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是赵香香给我的,她那脾气不是吃亏的主,她备着药,是防着不怀好意的客人。临离开汴京时,我连师师姐、安安姐都没见,就见了她一个,她又说起你不是好人,让我防着点,给了我这些药,并说了怎么用。赵香香,你敢找她去吗?”

    杨恭德心说,只要有名有姓就行,我抽出时间去找她,就算我不敢去,找个人替我去不就行了。

    他又问药是谁给赵香香配的,在哪儿配的,心娘说哪个药铺都没有,再追问,回答是相国寺市场里有很多精通药理的师傅。杨恭德总算放下点心,有名字有地点就行,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还没死到临头嘛。

    心娘此时已经支撑不住,看到杨恭德的孬样,她心里笑了,你活着也让你一天都不快活。

    心娘危难之际想到这么一招,她不甘心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冤死在恶魔之手,她清楚姓杨的有多疑的短处,她要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钉子,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就会戳破姓杨的心理防线,他一旦去积翠楼打探消息,必会引起人们的猜测。

    她心里默默地叫着七哥,七哥,永别了,你的心妹妹就要死了,被那个衣冠禽兽的姓杨的害死了,都怨我不听七哥话,都怪自己不识人。你什么时候再回到积翠楼,能想到我被害了吗?能想方设法为我报仇吗?

    一定能!我就是到了阴间,也要托梦给你,七哥呀,快来救救我!她被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支撑着,抗击着肉体上的巨大痛苦。

    垂死之际,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喊着,但是声音微弱到只能勉强让杨恭德听清,“你、你个畜生,你诳骗我到了你家门口,才来害我,是为了让我丧失警惕不起疑心,你的心忒歹毒了!姓杨的,你这个卑鄙的衣冠禽兽,我死了也要到阴曹地府去告你、告你!”

    杨恭德冷冷地笑着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心娘肚内一阵绞痛,残存的意识里忽然闪过她深深爱过的柳七哥身影,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心底喊出:“杀人啦!救……!”

    好吓人!她这短暂一生的最后几个字竟然真地冲出喉咙,尖利震耳。杨恭德料不到心娘临死之时会发出如此高的音量,吓得他慌忙起身绕过桌子,伸手去捂心娘的嘴。

    未等挨到心娘,心娘喊出这一声后,顷刻颓然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杨恭德侧耳听了听,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盯着心娘的尸身狞笑着,“贱人,死到临头还要给我添麻烦,快走吧,我等着你去告。神鬼怕恶人,我杨恭德一不信神二不信鬼,我就是个恶人。”他边说边从心娘脖颈上摘下项链。

    趁着黑夜,杨恭德将心娘尸身用被单包裹住,带到一片小树林的一块洼地内,那是他傍晚时挑选的隐蔽地点。点上柴火将心娘烧化,草草掩埋。

    杨恭德害死了心娘,一身轻松,却没有一点负罪感。天未明时,他已收拾好房间,带着心娘留下的财物,兴冲冲地奔往家园。

    幸亏心娘用她年轻的生命,青春的鲜血,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撕心裂肺地一声呐喊,才没使得自己冤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