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也是影子的一种，没有任何一个影子，可以是本体的复制品，大多数时候，影子都扭曲的光怪陆离。

    刘颖的思考方式直接且简单，喜欢就搞，腻了就换。

    既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有问题，也就不觉得唐辟是在阴阳怪气，甚至颇为快乐，“哈哈”了两声，走出了吧台。

    “可能最近太热了，白天很少人过来，守着好无聊，我没事上网淘了几本，还想着你不同意，我自己出钱也无所谓啦。”

    她站到唐辟身边，感叹道：“时间好快啊，转眼都一年多了，难怪人家说重复的日子就会过的很快。”

    这句感叹在唐辟听起来，比买几本书严重的多，因为刘颖的语气，不是想篡权，就是想散伙。

    唐辟再往旁边挪了一步，手指压着的书是一本《美苏尔神话》。

    篡权无所谓，整个给都行，这地儿赚饮料钱都得指望年节，但千万别散伙，不然只能关店了，她着实不想花精力再去找个对胃口的店员。

    唐辟没搭腔，刘颖还以为她是在思考书的问题，目光跟着移到书上，得意“哼哼”了两声。

    “要看这个吗，我最近比较喜欢国外神话，这本是近几年新出的，纸质书比电子书有感觉多了。”

    “我是个无神论。”唐辟很老实。

    “不是啦，我觉得神话故事，跟常人理解的神仙关系不大，它更像是历史人物中对于处世哲学的幻想。

    可能战争，善恶，权力，世袭啥的。”刘颖食指跟着点到旁边一本《阿尔戈斯》。

    “类似于...”刘颖思考了一下，笑出四五颗乳白色的牙，“当你遭遇了某种不公正，你会希望有个英雄救你于水火。

    但英雄不常有啊，而且英雄也是人，他肯定会有私心，会有错误。

    那你就得寄希望于某个没有利益关系，绝对大爱无私，而且绝对正确的谁谁谁来帮助你，理解你，补偿你人生受到的苦难，某些神的形象就出现了。

    不过，这是神一个很细微的分支，有的神是权力阶层创造出来，比如我是天神的儿子，你们敬仰他，就应该听从我。

    还有，我不知道来路，我看见了一团迷雾，无法解释的某些东西，我就得编造一个理由。

    比如人怎么会死呢，肯定阳寿尽了，好端端的阳寿怎么没啦，可能就是神仙根据一些规律决定了凡人的阳寿。

    我是很喜欢神话传说的，世界上几大体系的神话都很有意思，如果根据当地的文明来看，你可以找到习俗和一些气候或者作物产出之间的关联。”

    “再举个例子。”唐辟将那本美苏尔神话抽了出来，在刘颖眼前晃了两下。

    窗外的阳光斜打进来，再透过几层书架，又被摆放的密密麻麻的书挡住，只有缝隙里的零星碎末如大珠小珠在她手腕书封处跳动。

    真是一个舒适的午后，唐辟弯着嘴角，无比巧妙的露出上颌处四颗雪白牙齿，这种特意练习过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会过分谄媚，又让人觉得开朗和亲近。

    对别人的兴趣表达关注，是拉进两人友谊的关键，她脑子里在衡量有没有必要再付出脑力劳动来挽留两人关系。

    死去活来的爱情显然不属于这个场合，虽然这几年感情空窗，也打算再空窗几年，但她百分百肯定自己性取向没啥问题。

    伯牙子期的至交肯定也不能套在这，拜托，刘颖是个标准二世祖，大家只能共富贵，想什么共精神呢。

    但是店还得开，主要是自己常年没地去，再找一家有固定位置且老板不多话食物又合口的地方，成本肯定高于忽悠面前这位娇小姐。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诚反成仇，忽悠更和谐，社会规训把这种情况叫做为人处世。

    所以，唐辟特意把书翻到目录，补了一句；“听起来有点意思。”

    “那就多了。”刘颖一边说一边找书：“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在美洲一个原始部落，他们信奉太阳神，金黄色被誉为崇高无上的颜色。

    好巧不巧，那里经常有新生儿降世的时候，全身赤黄，瞳孔也是黄的，这样的孩童，大多寿命很短。

    但孩童离去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并不会哀声，反而载歌载舞，因为部落里的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孩童原本是太阳神的火焰，他来到大地视察人间，看过之后就需要回去向太阳神复命。

    科技发展，现代人基本都知道，生下来的儿童如果是赤黄色，并不是啥神明后裔，更可能是黄疸严重，肝脏有问题，所以才会很快夭折。

    那为什么那个地方会频繁出现严重的黄疸儿童呢，研究是那里有大量黄樟木从，这种树皮可以提炼出一种金黄色油质，就是我们说的黄樟素，它芳香异常，而且有致幻作用，现在是属于管控物品。

    同时它又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当时的原始部落就认为这种树可以通神，他们会用这种树的皮泡水来治疗痢疾，寄生虫，风寒，祭司还会用油给勇士行嘉奖礼。

    这样子，有些人没有过量，有些孕妇在怀孕过程中使用过量，严重的胎儿直接流产，倒霉的就成了火焰，生下来然后被父母放在祭台上等待太阳神的召唤。”

    “所有黄疸的婴儿都被摆在祭台上？”唐辟觉得这个概率挺高的，正常新生儿多多少少都得带点。

    “那没有，基本要到眼睛都是黄色的地步，才会认为是神的火焰，普通带点的，就说是神的祝福了。

    是不是很美妙的巧合，你看，黄疸本身就要晒太阳啊，晒好了，那就是太阳神保佑，晒没了，那就是去侍奉太阳神了。

    他们还会有关于太阳神的祭祀活动，所以我更认为神话是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很有意思。

    你也可以猜测，当时的权力阶层是不是知道真相，故意用神鬼来统治部落，或者他们真的认为太阳神存在，就像....”

    “那你呢？”唐辟打断了刘颖的长篇大论，笑道：“你是真的相信有神仙，还是想打着神仙的名号去招摇撞骗，还是遇到了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祈祷有神仙来帮你主持公道吗？”

    “那没有。”刘颖翻了个白眼：“我是不相信神仙的，我喜欢神话主要是想了解它出现的现实背景，至于招摇撞骗，传教是犯法的好吧。”

    至于无可奈何，”她絮絮叨叨，抽出了一本书：“那更没有了，我目前也没遇到啥无可奈何的，吃是一天睡是一天，没那多么破事儿。”

    “哝，”刘颖双手合十，夹着那本抽出来的那本书，面向唐辟，语气夸张搞怪，“感谢工业革命。”

    “那你希望有神吗？”唐辟笑着将那本书抽出来。

    薄薄的一册，瞅了一眼封面，粗狂的原始人画像，英文原版书籍，单词音译应该是“内兹亚特”之类的，一看就知道是美洲某个部落文明相关。

    “最好是没有，有神就有鬼，那就太糟心了，万一我被鬼缠住，神没来的及，那不是玩完了，还是让我我安安稳稳混完这一世。”

    刘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样看着唐辟，“唐姐你呢？你不信神，是不是求神从来没灵验过，”她知道唐辟英语水平还行，现在翻译工具也不缺，因此并不担心书看不看的懂。

    “不是，我只想...”唐辟把书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做人就行，做个好人。”

    “哈哈哈哈。”刘颖瞬间爆笑，好一会才停，吸溜了一下鼻子看着唐辟：“是是是，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唐辟耐着性子看她笑完，拿着手上书和往座位处走，既然刘颖没午睡，她也不用再顾及声响，拖着脚后跟走路的方式，在木地板上摩挲出了清晰的“沙沙”声。

    但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走路特点与大多数人迥异，是因为常年独居，大多数时候都穿着拖鞋，养成了这种习惯。

    至于刘颖的爆笑，很好理解，港片《无间道》的名台词，天台梗，我想做个好人，在网络流行多年，即使没看过原片，估计也知道这句话。

    虽然唐辟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回忆某年某月看到的某副联子：做个好人，心在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神鬼钦。

    她不是个文学爱好者，应试题刷多了还有点厌恶那些华丽又百无一用的词藻，何况对于现在大多数年轻一辈来讲，楹联基本只存在于过年往门上贴两幅。

    “我对鬼神的唯一看法就是，事成了就全赖ta保佑，事不成全怪我心不诚。”唐辟晃了晃那本书，笑道：“还是唯物一点，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仓促之间能拉出来的只有这幅，实际她想的，联子还得是“春回大地，招财进宝”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