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山上有棵树

第四十八章 征沱灭了

    说到此处,择尧朝着顾婳微微倾身,眼神如剑,“下次再生妄想,记得想想此刻。”

    择尧话音刚落,眼中竟冒出两股浓黑色的烟雾,顺着顾婳的五官,钻进了肉身。

    刹那间,顾婳便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如被千万根针扎上了一般,越扎越深,直至肺腑。

    她将忍不住,抬首嘶吼了一声,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嘶吼了出去。

    越是嘶吼,那疼痛便扎得越深,顾婳只得咬住嘴唇,只觉几股鲜血从咬破的唇上源源不断地流到了脖颈。

    她方噤了声,周围蓦地大暗了起来,直至暗到不见择尧的脸。

    身上的针扎之痛瞬间消散了,顾婳瘫倒在椅子上,本以为是自己的双眼被那黑烟伤了,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君上!大事不好,征沱,灭了………”

    ……

    周围是无尽的雾气,顾婳从湿凉的地上醒转过来,浑身的衣衫都被迷雾中的湿气打得冰凉。

    似乎有人影在晃动,搅动得雾气浮动不安,只是雾色太重,所有的躁动都被掩盖得影影绰绰。

    隐约有声音在耳边跳动,那声调听着是嘶吼,传到了耳中却变得像回音一样空远。

    顾婳撑起手臂,想离开冰凉刺骨的地面,怎知一动,浑身便瞬间如被刺入千万个刀刃,疼得她浑身一抖,重重地跌回地面。

    “怎的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一个声音幽幽飘入耳中,空灵地仿佛穿过深谷而来。

    顾婳松开紧皱的眉头,用尽全力睁开眼睛,透过白色的雾气,看到了一个缥缈的人影。

    那声音放得很低,像一串叹息,每一个字都在轻颤。

    “莫要寻死,顾婳……大道于你何干……”

    顾婳慢慢地眨了下眼,从眼角滑下了两行泪,那声音,让她心头莫名酸涩。

    “还如以往一般没心没肺便是极好,其他的交与我……”

    隐约中好似有一只手抚过自己的脸,顾婳猛地睁开眼,一刹那终于看清了迷雾中的人,“朝爵……”

    生怕那人影下一刻便要被迷雾吞噬,顾婳匆忙抬头朝人影伸出手,除了又一阵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什么也没有抓到。

    顾婳跌回地面,那一刻周围的迷雾突然像一群受惊的鸟,慌忙逃散,眼前慢慢清晰起来。

    她焦急地转动眼睛,追着散去的迷雾,寻找朝爵的影子,寻得眼睛酸涩,却再也没有寻到他。

    “小丫头,如今这一折腾,又折腾去了小半条命。”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这声音异常清晰,不同于迷雾中朝爵的声音那般缥缈。

    顾婳追着声音慢慢睁开眼,看到了一眼斑白的胡须,竟是绪布。

    “之前受了那些个折磨,也未曾见你哭过,我还当你们做树的压根便不会流泪。”

    绪布将目光放在顾婳的眼角,“知道哭,想必这次是痛极,得了教训便要乖些,之后莫再去招惹君上。”

    眼睛虽看着绪布,顾婳满心却还沉沦在和朝爵同在的迷雾中,方才是他在同自己说话吗,还是自己迷乱中的臆想?

    “君上待你已是极好,若想让你受苦,比这狠绝的法子也是有的。这一次他宽待了你,下次却未必,小丫头,”绪布把头往顾婳跟前凑了凑,“须知见好即收。”

    宽待,顾婳扯着嘴角想笑,脸上硬得像树皮,笑不出。

    她转眼看了看窗外,征沱的光大亮着,透着点浅浅的粉红色,将窗外的小枇杷树照得像开了满树的花。

    “征沱,亮了?”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沙哑,像在嗓子里塞满了沙子。

    绪布抬手摸了摸白胡子,挑眉一笑,“小丫头说什么胡话,征沱何时不亮过?”

    “征沱未灭过?”顾婳惊讶地微微转头,又被一身疼痛拉扯地浑身颤抖。

    绪布看了顾婳一眼,转身去小桌前取来茶杯,隔空点了几滴水,弹到她口中。

    “征沱乃创世之后的头一件神器,便是凡境的日头灭了,征沱也不会灭。”绪布又低眼看了顾婳一眼,转身将茶杯放回小桌上。

    昏迷之前,分明听得清楚,那声音里压都压不住的惊慌做不得假,绪布却不肯承认,莫不是有何蹊跷?

    绪布再走回小床前,脸上已又换了副神色,“君上虽仪表不凡,但你也莫蒙了眼,不知轻重。君上最是厌烦各色女身扰了他清净,寻常女身碰了他的衣角便能送了性命,你此番如此大胆,若不是留着做药引子,早死得半根头发不剩。”

    顾婳只觉他这话说得荒唐,果真碰个衣角便能送命,她今日那般起码能值个五条命。

    “好个碰不得衣角,滑稽,滑他个大稽!何止碰了衣角,我还抱了,我还……”

    顾婳一时激动,抑不住咳嗽了一声,“我还闻了!”

    “闻……”绪布“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撞翻了身后的小桌。“混话!休要再胡言乱语!”

    “君上岂能碰得!如此言语简直大不敬!休再乱言,前一刻遭的罪,还不够你长记性?!”

    绪布往前凑了一步,看起来恨不得即刻找根线,把顾婳的嘴缝上。

    绪步激动的,整张老脸都泛了红。

    这就有点奇怪了,长不长记性是顾婳自己的事儿,绪步老头儿是为着什么急成这样。

    没琢磨多久顾婳就明白了,细细算来,此刻最不希望她这个药引子一命呜呼的,正主儿择尧怕是排不到第一个,排第一个的还得是眼前的绪步老头儿。

    她呜呼了,于择尧来说,不过是好得慢点,而于绪步老头儿来说,怕是也得跟着自己一起去呜呼了。

    如今绪步老头儿全指着她这药引子来将功补过,药引子没了,那功是没指望了,只剩下过,以择尧的性格,定是要他命没商量。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客气了,之前结下的梁子,可以慢慢清算了。

    “饿着总不容易长记性,怕是得吃点东西,方能长得了记性。”

    “饿……”绪步的表情看着有点难受,“你一个修为几千年的神族之人,哪门子会饿!”

    “我嗓子难受得紧,吃不了旁的,此刻估计只有虾蟹粥能勉强下咽。”

    顾婳看着绪步还有些红的脸,虽然浑身仍是没一处不疼,但心情甚是舒畅。

    绪步此刻又笑了,摇着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你倒是会惦记,极方之境无海,哪里来得虾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