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山上有棵树

第五十九章

    她原以为择尧不杀她,是想让她养出个羊魔,如今看来择尧只不过是杀不了她,又一直对杀她这件事锲而不舍。

    碍于面子才塞给她三只小黑羊,让极方族人觉得留她活着是为了养羊,不是他堂堂极方大君无能,杀不掉一个神族末尾小仙。

    这个问题她没有解了择尧的惑,倒是让择尧解了她的惑。

    虽终是不知是什么在一直护着自己,但知道有这么东西存在,也总比之前完全不自知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顾婳本是得意,又蓦地心头一沉。

    天神爷爷哎!如今这个局面,择尧杀不掉她,而择尧又给她的仙元套了个罩子,她自己也没法下手,这岂不是非得活到最后一刻给择尧当药引子,没跑了?!

    顾婳气哼哼地推开小门,坐到床边,心里憋屈得很。

    想到此前那般无底线接近择尧,那般努力惹择尧生气,受了那么多皮肉折磨,岂不知都只是徒劳。

    长到这般大,顾婳一直还算顺风顺水,却在到极方这段时日,吃了从前从未吃过的苦,回头来看,很多还都是自己凑到择尧跟前自找的。

    亏,实在是太亏了!

    顾婳一头躺到床上,浑身的气都不顺。

    如此,日后倒也不用再费力接近择尧了气他了,只管窝在这小龟屋里躺平好了。

    再想到择尧的第三个问题,顾婳又“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身上的气味,是自生来便有,并未作假。

    以前没做他想,如今想来,她此前接近择尧之时,总觉得择尧身上的气味熟悉,如今细想,那气味原是和自己身上的极像!

    顾婳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袖,又细闻了闻,确然不假。

    这般悠然的香气,是寻常香料调都调不出来的,择尧如何会有?

    莫不是……

    顾婳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努力琢磨着,是自己当了择尧的药引子,这香气也循着药气一道,传到了择尧身上?

    如此倒确有可能。

    择尧怕是发现自己的伤养着养着,突然养出了香气,着实受了惊吓,后又发现这香气原来是来自她这个药引子。

    一来怕是忧虑这香气对他修为是否有损,二来他一个精纯的男身突然冒出这种甜了吧唧的气味,就跟威武的牛魔王在头上插了一大朵红艳艳的牡丹一般,有损择尧杀人不眨眼的形象。

    于是择尧便想搞明白这香味到底从何而来,从而搞明白这香味如何能去除,便有了这第三个问题。

    如此看来,这三个问题看着离谱,其实都紧要的很。

    第一个问题事关择尧贪吃的性子,第二个问题展现了择尧对自己一直杀而不得的遗憾,第三个问题则对择尧维护自己大择尧形象至关重要。

    如此倒也值了一个朝爵和一个自己,只是,顾婳颇为遗憾,以这三个问题的难度值来看,怕是等到自己当完药引子,一命归西了,也找不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日,征沱方才大亮了没多久,朱大婶又拍开了顾婳的小门。

    “没想,小顾婳居然很有厨娘的才能!”朱大婶兴冲冲的进了门,“竟得了君上的认可。”

    顾婳趴在小桌上,了无兴致,自从知道了脱不掉这药引子的命,一时也没了什么劲头。

    “害得大娘我好生忧虑,可见咱们小顾婳也是个有福气的。”

    朱大婶兴致颇高地坐在顾婳对面,“如此可是比其他女娘强上不止百倍,这不正是你求之不得了,怎的看着却不大欢喜?”

    “有什么可欢喜的,如今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顾婳仍趴在桌子上,不大走心地嘀咕了一句。

    “怎的就没有了盼头,君上吃了你烹的菜还想吃第二次,便是极大的盼头,往日那些个女娘里头哪有过这种福分!“

    朱大婶竟还觉着自己迷恋她家君上,顾婳将头转向另一头,颓然地很,心里头想着,谁瞎了眼才会迷恋你们家君上!

    “这边起来吧,朱大婶再教给你几个美味菜式,保管君上吃了更加开怀。”

    朱大婶站起来,抬手把灶台并一干锅碗瓢盆甩了出来。

    忙叨过了,回头发现顾婳还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便有些着急,“还愣着作甚?”

    顾婳从桌上抬起头,心里涌上些火气,“我当个药引子任他摧残还不够,还要给他做厨娘,择尧想得倒美!去告诉你那了不起的君上,我今日不会烹饭给他吃,日后也不会,他若不高兴,就尽管来把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焚极术、核桃胡、茧刑通通招乎上来,我在这儿等着!”

    朱大婶举着锅铲,愣在那里。自认识顾婳起,便一直见她嘻嘻哈哈的,即便受了那些个罪,也没对谁红过脸。

    如今君上不再让她各种受罪,反倒是肯吃她做的饭,这对极方一干女身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怎的顾婳反倒急得红了脸?

    朱大婶放下锅铲,坐到顾婳身旁,“小顾婳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不爽快的只管和大婶说说,可不敢和君上置气。”

    顾婳扭头看到朱大婶一脸地担忧,心又软了下来,心里明白朱大婶如何敢把方才那段话转达给择尧,依着择尧的坏脾气,指不定连朱大婶都得跟着遭罪。

    “五碗辣子,一碗盐,少许菜叶。”顾婳把心里那股对择尧的气咽了下去,放柔了语气对朱大婶说。

    “嗯?”朱大婶听了很懵。

    “这是你家君上喜欢的菜谱,我昨天端给他吃的菜就是这么做的,你按这个做给他吃吧,保准和他胃口。”

    朱大婶仔细想了想顾婳说的话,瞬间惊得快跳了起来,“你胆子好大,竟敢如此烹菜给君上吃!”

    顾婳哼笑了一声,“他倒是吃的香着呢!”

    “君上虽口味重些,也不至重到此种地步啊!”朱大婶迷乱地很。

    “反正我不会再烹菜给他吃,朱大婶若怕被责罚,便按这个方子做给他。”见朱大婶仍是犹疑,顾婳心又软了一些,“在极方这些时日,受过大婶许多恩惠,我总归不会害朱大婶。”

    朱大婶仍不死心,在顾婳面前叭叭叭地说了有一个时辰,顾婳心灰得很,没听进去多少。

    朱大婶见实在没辙,这才一步三叹气地出了小屋。

    朱大婶走后,顾婳又打开小窗,看着天上亮闪闪的征沱发呆。

    待看得征沱开始暗淡了些,复又关上小窗。

    朝爵因着自己还被困在这极方里头不知哪个角落,而自己却只能乖乖地他魔君的药引子,眼见着他一日强健过一日,没有半点法子。

    若说现今还有什么能提起她的劲头,便是想法子把朝爵救出极方,而如今自己被死死地困在择尧二十步之内,身上本来不多的修为,如今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何能救得出朝爵。

    顾婳越想越愁闷,征沱全灭了,她还瞪着两个眼睛睡不着。

    等到征沱全亮了,朱大婶又推开小门走了进来。

    她颇为小心翼翼地坐到顾婳身边,“小顾婳今日心情可好了些?”

    见顾婳不言语,她又接着说,“看你这形貌,莫不是从昨天到今个一直没睡过?”

    “睡不着。”顾婳低低地说。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朱大婶抬手拍了拍顾婳的背,又摸了摸顾婳的头,很有些不知所措,那般明媚的一个人儿,怎的就变成今日这般?

    “择尧可有为难大婶?”

    “君上仁德,自然不会。只是,我确也按照你的方子做了,开始也并未告知是我做的,君上只吃了一口,便说味道不对。”

    朱大婶的脸上也蒙上一阵忧愁。

    顾婳看着又心软了,朱大婶虽嘴硬,但满足不了择尧的口味,朱大婶怕是或多或少都会受些苦头。

    “怕是大婶太过节省,还是舍不得放盐,我上次便想说,那么一锅的菜,只那么一汤匙盐怎的会够。”

    顾婳也不等朱大婶言语,“大婶且把灶台支上,我来说你来做。”

    朱大婶何曾想到,不过两日,自己就成师傅变成了徒弟。

    她依着顾婳,拾掇好了灶具,又依着顾婳的指示,一步一步烹菜。

    几乎是顾婳说一步,她便摇一下头,对顾婳这简单粗暴的烹菜法子很不认同,奈何自家君上欢喜,便只得照做。

    朱大婶心知,昨日君上便看着心情不大好,又不知为何隐忍着没发,若今日还让他吃得不欢喜,怕是没那么好收场。

    如此按照顾婳的法子一步一步做好了,朱大婶才松了一口气,恭敬地端着菜送到择尧的建木大桌上。

    谁知,择尧又是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玉箸,抬眼问道,“昨日和今日的菜,是谁烹的?”

    择尧虽是今天才问,朱大婶也猜到他怕是昨天就知道了,她家大君的嘴刁得很。

    “是奴下烹的。”朱大婶恭恭敬敬地答到。

    听了这话,择尧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他走到书桌前,执起笔写了几个字,而后才又抬起头对朱香兰说,“明日做一桌她嘴喜爱的菜。”

    朱香兰完全没料到她家大君会是这个反应,她本来还担心着择尧而后又会如何惩戒顾婳,要知顾婳之前可是在择尧这里很是受了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