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山上有棵树

第六十章

    “这是她在极方的最后一餐,以后便什么也不要吃了。”择尧语气极淡,说完又低眸接着写字。

    只愣了一瞬,朱香兰就明白了自家大君的意思。

    顾婳如何嘴馋,她最是了解,怎能受得了如此酷刑,这怕是比之前那些个折磨都要让顾婳难受些。

    自家大君果真是英明啊,太英明,攻人攻短。

    只可怜了小顾婳。

    这边小屋里头,顾婳还不知道这些个曲折,仍独自愁闷着,愁闷了两天,仙元都有些微微发疼。

    到征沱再次黑下来,顾婳僵着骨头,自小桌前缓慢起身,怎知刚站起来,却神思一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婳慢慢有了些意识,只觉得自己是在黑暗里头摸黑往前走,周围是全然的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走到哪里。

    她虽懵懵懂懂地走了好久,却丝毫不觉得累。

    “顾婳……”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很熟悉,却因为声调缥缈,她一时分辨不清是谁。

    “在这里……”

    顾婳循着声音转头,看到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白晃晃的亮光,便调转了头,朝着亮光快步走了过去。

    越是走近,那团亮光便越是大了起来,待走到跟前,才发现那团亮光是道门。

    顾婳不做他想,一路穿过小门走了进去,眼前登时大亮了起来,亮的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婳!”

    这次的声音不再缥缈,明明白白的就在她耳边。

    顾婳使劲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朝爵!”

    顾婳有些想不明白,“你怎的会在这里?”

    朝爵初初看到顾婳之时,是一脸的喜色,他快步到顾婳跟前,细看了一会儿,脸上又涌上些痛色。

    “怎的,”朝爵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酸涩,“怎的憔悴至此……”

    顾婳的意识前一刻还在那股黑沉沉的黑暗里,此刻突然清明了起来,才想起来自己和朝爵现时,是被困在了极方里头。

    她赶紧越过朝爵四处张望,入眼是一个圆咚咚的房间,说是房间,倒更似一个白花花的圆球,自己和朝爵正悬在这个圆球的中心。

    “这便是择尧关着你的地方?”

    朝爵点了点头,仍盯着顾婳的脸看着。

    “择尧今日亏待你的,他日我必一一讨还回来!”

    朝爵如是说,顾婳却没空理会这些,她急急的问道,“这是在极方哪里?”

    “这却不知,我自始便被困在这里,周围一直无声无息,也从未见过半个极方族人,猜不到是在哪里。”

    说话间,顾婳已经在圆球里转了几圈,“这里是一直如此明亮吗?”

    朝爵点头,他下意识地回答顾婳的问题,眼神仍一瞬不瞬地放在顾婳身上。

    只觉她虽较上次见面又长大了一些,样貌越发成了一个年轻女子,但修为却比此前在神界还弱了不少,神色淡淡,哪里有以往整日喜滋滋的模样。

    越看他越是心痛,心里对择尧的恨层层累加。如此明媚的人儿,在极方这么短的时间,竟被折磨至斯。

    顾婳未察觉朝爵的心思,她皱着眉头,“这里也是怪异,不见什么灯光,却如此明亮,倒像是四周的墙会发光一样。”

    说罢她便想凑上去摸摸圆球的手感,怎知却被朝爵一把拽回身边。

    “不要去管这个圆球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长,多看看我才是正事。”

    说到这里,顾婳才又猛然意识到,自己能见到朝爵,很是不可思议。

    想起自己刚才穿过的那扇小门,她赶紧回头看,却见周围全是白花花的墙壁,哪里还有小门的影子。

    “不要找了,那扇门不过是莲花引造就的,此时的你我,也不过是你我的神思。”

    “这是何意?”顾婳急急地问道。

    “还记得我在你这里画的那朵莲花吗?”朝爵抬手指了指顾婳的眉心。

    顾婳自然是记得,那是他们从凡境回来后不久,有一日顾婳从自己院子里的躺椅中醒来,便看到朝爵拿着支朱红色的笔站在她跟前,说给她的眉心画了个花钿。

    顾婳觉得朝爵的画画本事实在不怎么样,那花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歪,她本是极不乐意,没想还未待她抬手去擦,这花钿就自己一点点淡了下去,她便也没放在心上。

    “那是朵并蒂莲,一朵在你的眉心,另一朵在我的手心。”朝爵抬起手掌伸到顾婳面前,他微一合眼,一朵淡红色的莲花便在顾婳的眉心,和他的手心同时显现了出来。

    “这是我去祖神殿,求了一年才求来的,“朝爵又微闭了下眼睛,两朵莲花便淡了下去,“你修为颇浅,又是个无畏无惧的性子。我没办法一直在你身边,便只能在你我身上种下这株并蒂莲,此后若你遇到危难之时,神思上起了极大的波动,我的半分神思便能即刻来到你身边,护住你。”

    顾婳颇为震动,当时原以为是朝爵在戏耍她,没想这多花钿竟有这个功用。

    “如今已是第三次,”朝爵语气重带着酸涩,“过了这么些年,这花钿一直未生什么功用,没想到在极方短短时日,已是第三次。”

    顾婳也想了起来,之前自己被择尧的毒烟针伤了的那次,在朦胧中确似见到过朝爵,她原以为那只是自己的梦,没想却是因为这莲花引。

    “虽不知这是哪里,但想必是个法器,且是个强大的法器,强大到法器内生出了自己的阴阳四方。头一次感受到莲花引牵引之时,因受着这法器束缚,并未能出去。”

    “第二次险些将莲花引扯断了,神思才勉强出了这法器,但不过只见到你片刻功夫,又被扯了回来。只恍惚见到你憔悴得很,嘴里一直念叨着‘大道‘之类,我心焦,却不知你正在受着什么苦。”

    朝爵说着,脸上神色也有些僵硬。他一贯是个清爽洒脱的性子,万般难事到了他跟前,便也是一笑而过。

    而此时只略一想到顾婳可能受到的苦痛,即便他一心想着宽慰顾婳,却也压不住心头那股尖厉厉的痛,神色在疼惜和故作轻松间挣扎。

    朝爵这种摇摆的神色,顾婳此前从未见过,大致也明白了朝爵是在忧虑自己,便清浅一笑。

    “择尧虽狠毒,左右也不过那几个招式,如今想想,都不值一提。”

    “以你这快见底的修为,寻常法术招呼到身上已是难忍,又况是择尧……”

    眼见着朝爵神色越发沉郁,顾婳赶忙打断,“前一次我确实见到了你,还听到了你说话,原以为是梦境,没想却是真的。这次我们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见法器阻隔,你莫不是寻到了什么对抗这法器的法子?”

    “困在这里的时日,我一心修补莲花引,原来发丝般粗细的引子,现如今已有柳条那般粗细。”

    “原来如此。”顾婳灵光一闪,抓住朝爵问道,“除了神思进出,这莲花引可能将真身带出这法器?”

    明白顾婳心里想的是什么,朝爵摇头,“我在这里只当是静心修行了,莫要担心。天大地大,在我眼中,顾婳最大,旁的不要想,管他什么大道,什么两族之争,都与你无关,你只管好好活着便是最好,切不可做任何折损自己的事情。”

    朝爵似憋了很多话要说,未等顾婳开口,又接着说道,“如今受着法器阻隔,神思来到你身边总要迟上许多,总没办法在最危难之时护住你。这几次都是受了什么苦?”

    顾婳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神思一痛。

    朦胧中听到朝爵语气急急,“这法器又挣脱了莲花引的压制……定要记着我方才说的,定要保全好自己……”

    朝爵的声音越飘越远,眼前白亮亮的光亮也越变越小。

    顾婳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还是在自己的小龟屋里,眼前再没了朝爵。

    小屋里很黑很静,顾婳虽静静地坐着,却是心潮彭拜。

    她竟又见到了朝爵!

    想到朝爵说的那番话,她抬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原来每次她神思大起大落之时,都是见到朝爵的契机。

    她颇有些激动,站起来在小屋里来回走了两圈。

    这次见面,让她想要救出朝爵的意念更加强烈,如今,她知道了朝爵在一个强大的法器里,再看那圆弧形的四壁,很有可能是一个球形的法器里。

    本来毫无头绪的事情,现在竟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让她死灰般的心绪重又窜起了小火苗。

    下一步便可以再想办法探听探听,极方之中,有什么类似的法器。

    她在小屋里如此心潮澎湃地坐了良久,却不见征沱亮起来。

    小屋外却不似以往黑日里那么平静,听着择尧住的主殿那头有一阵一阵的脚步声。

    顾婳推开小窗,因着没有征沱的光亮,外头一片漆黑,只主殿的屋里头隐约透出些光,看那光色,倒像是夜明珠的光。

    大半夜的,择尧不睡觉,又在屋里头密谋什么呢?

    顾婳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有一串脚步声走近了自己的小屋,而后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