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于极方大过天的征沱方方才灭了，乌泱泱一众极方各族的人方方才散去，择尧此时怎么也不至于如此清闲。

    想到此处，顾婳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步走的气定神闲，果真择尧贪吃至此，她便要拖上一拖，指不定能把择尧的哈喇子拖出来。

    如此想着，她心里头也描摹出了一处择尧流哈喇子的景致，越想越觉得甚是宜人。

    待到她磨磨蹭蹭地，用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把几盘菜摆好在桌上，再抬眼细看择尧，顿时大为失望。

    哈喇子没一点倒也罢了，怎么脸上不见半分不耐的神色。

    顾婳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自然不知，择尧的眼神从始至终，压根都不在桌上那几盘菜上，而是悉数都放在顾婳的身上。

    见菜摆放好了，择尧仍不动筷，顾婳抬手朝桌上红通通的几盘菜一指，“全是大君欢喜的口味，大君请便。”

    择尧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桌上的菜，从顾婳身上收回眼神，执起玉箸，慢悠悠吃了几口，似是有什么心事，吃的漫不经心，全然不见当初第一次吃这口味时那般乱糟糟的反应。

    这边顾婳也是心里装着事，满心想着如何能问出极方有几件精贵的法器。

    如此站着想自然是累，顾婳不做他想，直接坐到了建木大桌这头的椅子上，择尧的正对面。

    “今日的菜口味如何？”

    见择尧抬眼看她，顾婳随意问道。

    她本以为择尧或者懒得搭理她这番废话，或者如往日一般冷冰冰的点个头，算是回应，没想择尧竟答了，而且答得语气颇为和善。

    择尧说，“不错。”

    看来择尧今日心情着实不错，不错到刚刚被一堆人烦了半天，又对着自己这个他厌烦到苦心杀了好几次的人，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见择尧这般反应，顾婳心中一喜，难得择尧心情好，此时不套话更待何时？

    “前些时日见过大君与极光大神对阵之时，亮过一柄极为耀眼的剑，那可是大君右手所执的法器？”

    方问出口，顾婳心里又有些后悔，往日她不是在气择尧，就是在气择尧的路上，从不曾费口舌与他聊过其他闲天。

    此番突然冒出这么个前后不搭边的问题来，以择尧这种猴精猴精的脾性，定会生疑。

    择尧果真没有答话，一双冷淡的眸子将顾婳瞧着，抬手将玉箸放回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之音，把这冷场的氛围衬托得越发尴尬。

    顾婳把手臂撑在建木大桌上，换了个姿势，准备换个没这么可疑的话头，再试探一轮，没想择尧却突然开了口。

    “本君不执法器。”

    择尧竟答了！

    顾婳急忙把方才想出的话头又咽回肚子里，整个人往择尧那边倾了倾。

    “那柄剑看起来如此神气，连极光大神都抵抗不住，难不成只是个寻常器物？”

    顾婳记得很清楚，那柄剑的剑身在择尧腾空之时看起来极小，待他朝着极光大神的朝天髻劈下之时，却瞬间变得又宽又大，到后来，竟大到比极光大神还要高上一截，且通身泛着七彩光芒，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寻常物件。

    “那不过是本君气脉幻化出的锋刃，无形无色，如气聚，似气散，不是什么器物。”

    真是修为低下限制了她的想象，长到这么大，顾婳还有一次听说气脉能幻化出“锋刃”。

    择尧语气轻巧，似是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个气脉锋刃是多了不起的物件。

    “大君的意思，那柄剑不过就是一股，气？”

    见择尧点头，顾婳颇为诧异，择尧的一股气就能将响当当的极光大神劈回了真身？

    那果真再有个了不起的法器，这上天入地的，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他一个极方近些年才冒出的小辈，修为如何能把几把年纪的大神碾压了？

    耸人听闻，太耸人听闻了。

    顾婳如是想着，神色就跟着变了又变。

    择尧看在眼里，也不作声，只细细地看着，不知在琢磨什么。

    顾婳自顾自地震撼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收回心绪，又开口。

    “如此说来，当初在昆仑山上对着上古五巫，你也是这么赤手空拳的赢下了？”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记着当时对阵之时，她可瞥见五巫手里可是个个都执了法器的。顾婳禁不住从头到尾又把择尧瞧上一轮。

    五个人，十只手，那可是十个法器，难不成都是眼前这个书生一般的身板，生生硬抗住了？

    “三境十八族，唯有高阶神族喜欢循着青帝的习惯，两手各执法器，本君倒觉得累赘，两只手做点什么不好，法器不重么。”

    法器是多么精贵的物件，三境十八族哪个人不想能得到一件法器，这天地间强大的法器屈指可数，除了高阶神族，其他族人便是肖想法器，也不一定能有幸摸上一摸。

    到了择尧这边，竟被嫌弃太重，顾婳咋舌，择尧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

    “大君是嫌弃法器重呢，还是极方之内压根便没有什么法器。”

    话说到此处，顾婳也懒得再绕弯子，一句话问到底。

    本以为如此充满鄙夷的一句话，不激怒择尧，也会有点激将法的功效，没想择尧却笑了。

    “你问了这许久，是对本君有兴趣，还是对本君的法器有兴趣？”

    择尧果然起疑了。

    顾婳笑了一下，“自然是，都感兴趣。”

    “自打我到极方的第一日，大君便掐着我的脖子，看进我的面门，我修为本事被你看了个底儿掉。这世上万事都讲究个礼尚往来，虽修为还不够看透大君，问一问总是无伤大雅。“

    顾婳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上而下看着择尧，“谁又知道往后会不会有那么一日，本小仙修为突飞猛进，让你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呢。”

    这番话顾婳说着，脸都没红一下。一字一字说的极溜，磕巴都没一下。

    如此撒谎的天赋，让顾婳自己都极为佩服。

    “没想你还有如此，”择尧表情没怎么变，只眼梢微微舒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个合适的词藻，“宏大的理想。”

    “还好，也没有多宏大。”顾婳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假惺惺的谦虚模样，“若是大君怕被我知己知彼太多，哪日果真命丧本小仙刀下，以后便不同我说话了，我自是可以理解。”

    “本君是有些怕。”

    嗯？顾婳的表情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话头铺展的这么自然，怎么都没想到择尧却不走寻常套路。

    “不过，能有个旗鼓相当的敌手，也是个美事，本君，等着你修为突飞猛进之日。“

    听择尧如是说，顾婳松了口气，心想着，择尧还是很好拿捏的，尤其是今日这般心情颇好的择尧。

    “放心，不会让大君等太久的。”

    顾婳撂了句轻飘飘的狠话，转身便往屋外走。

    “如此急着去修习？”

    择尧见顾婳要走，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开口问道。

    “修习一事自是急不得，屋里桌上的饭菜却是急得很，再晚点便可要凉透了。”

    顾婳头也没回，说完这句话，人也从大门口拐了出去。

    良久，择尧才从门口收回眼神，抬手从桌上的盘里捏起一根红通通的辣椒，愣神看了一会儿，才又放回盘子里，起身离开。

    顾婳本以为不知要隔山多少时日，才能再遇到个择尧心情好的时候，不想接下来一连几日，择尧的心情竟然都一直好着。

    不管是多离谱的问题，只要她问了，择尧便敢答了。

    一日。

    “大君可有什么命门，那种戳住了就会死的？”

    “命门自然是有，今日在这里，”择尧抬手指着自己胸前一处，“能戳到这里的人却是没有。”

    “今日在这里？旁的日呢？”

    “不一定，看心情。”

    顾婳：“……“”

    二日。

    “我曾听说过这天地间的法器统共也就有那么几百件，其中大多都在神族，不知大君这极方之内摊到了几件法器？”

    择尧想了想，“未曾数过。法器放着也是落灰，有灵识的法器又个个爱干净，落灰厚了便整日呼呼喝喝得不高兴，大多都送了族人，小毛手上那面红色小鼓，便是一件法器。”

    朱大婶家的小毛，的确时常会拿着一面通体晶莹泛红的小鼓把玩，顾婳只觉那面小鼓精致，却不想竟是一个法器。

    法器送给小孩童做玩具，择尧还真是舍得。

    “如此，大君手上便是一件法器都没留了？”

    择尧点头，“那么爱吵闹的物件，本君留着作甚。”

    顾婳：“……”

    又一日。

    “我曾听闻，有的法器看起来小小一只，但若是走了进去，便可觉大到无边无际，几千几万个人也容得，大君可曾见过这种法器？”

    “只要是法器，每个都是内含乾坤，装个把人不成问题。你若是有兴趣，本君可以送你到小毛的鼓里头瞧瞧。”

    那面鼓在小毛手上真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小毛时常拿着小鼓砸核桃，当球踢，真进去了不是被晃晕，也得被震晕。

    顾婳琢磨着，择尧这句话虽是问的和善，心里头指不定是嫌她聒噪，暗暗威胁着要把她关到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