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山上有棵树

第六十四章

    “齐齐整整?”顾婳想了想自己整出来的那堆横七竖八,好像离齐齐整整还是很有些距离。

    “他倒也没说不能用,我出来之时,正提笔准备往纸上写字呢。”

    “这倒是不曾想到,你一向看着迷瞪,没想到操持起事儿来倒如此靠谱,又会烹菜,竟还能裁出君山满意的文书纸来。”

    朱大婶自己说着,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之前那些随侍可没少在裁纸一事上受责罚。

    “朱大婶刚刚说的博叶又是谁?”

    “君上的随侍,君上喜欢清净,不喜身边时时跟着个人,平日里头他便隐在暗处,君上唤了才能出来。”

    原来择尧是有随侍的,顾婳心想,今日怕不知那个博叶被择尧派去忙什么活计,没了人给择尧裁纸,才随手摊派到自己头上。

    “原是去裁纸了,倒让我好生心惊,”朱大婶松了口气,坐回小桌边,“我本在这里等着你来食饭,怎知一晃眼一桌子菜突然就没了踪影,你又迟迟不回来,我还道你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惹恼了君上。”

    “朱大婶不必担心,我自此不会再费思量做些个出格之事。“

    择尧又没本事杀掉她,要不是为了朝爵,她早就躲得离择尧远远的,怎会再费心招惹。

    朱大婶表情很是欣慰,“大婶还担心你如今为君上烹菜裁纸的,走得更近了,又生出更多遐想,想开了便好,不然便只是苦了自己,君上不是寻常人能肖想的。”

    顾婳趴在桌上,懒懒地“嗯”了一声,只觉神思迷糊,很是困乏。

    朱大婶抬手摸了摸顾婳头上的小发髻,“往日里上房揭瓦、活蹦乱跳的,近日里怎么看着总没精打采,如今这样子,怕是让重九先生见了,都不敢相认。”

    顾婳本是一只脚已踏进了梦里,听到朱大婶提到“重九先生”两个字,又猛地清醒了过来,从桌上抬起了脑袋。

    “自归宗大典之后,还未曾再见过重九先生,他近日可在极方?”

    “在的,只是你如今住在君上主殿旁边,未得君上准许,自是不敢来随意相见。”

    是了,顾婳原以为重九先生是被派出极方办事,是此才一直见不到,自从得知了朱大婶来见自己是择尧准允的,便也猜想到旁的人见不到是因没得了择尧准允。

    想到这里,顾婳颇为落寞,身为择尧的药引子,见个人都要他点头,那还怎么去探听关朝爵的法器在哪个手里?

    朱大婶见顾婳神情凄凄凉凉,又觉心疼,“大婶知你在异族颇为孤寂,小顾婳也莫要难过,我听说重九先生明儿个要来主殿见君上,届时你便在小屋这里留心望着,远远得见一下也是好的。”

    “果真?何时?”顾婳两眼霎时放出了光。

    “约摸,上午吧。”朱大婶被顾婳的反应吓了一跳。

    “上午……”

    顾婳自顾自地陷入了想象,想着届时如何让重九先生看到小屋这里,如何寻机会和他私聊几句,如何问问他身上可有择尧赠与的法器。

    看的出择尧对重九先生颇为信赖,是极有可能把朝爵装在重九先生的法器里的。

    如此左思右想的,终于熬到了第二日上午。

    征沱方方亮起来,顾婳便趴到了小窗边上,瞪着主殿的方向。

    瞪到征沱大亮了,没把重九先生瞪来,倒是把自己瞪得疲乏了。

    顾婳怏怏地收回眼神,落在小窗外的那棵小枇杷树上头。

    小枇杷树正开着花,一丛一丛地耸在树梢上头,看起来颇为精神。

    初初在小屋外头发现这个小枇杷树之时,顾婳还很是讶异了一阵儿。

    择尧居住的整个主殿,放眼光秃秃一片,只白瓦配着黑瓦,清冷得很,唯有给顾婳这个药引子另辟的小屋窗外,有这么一棵树,且还要巧不巧的,正是棵枇杷树。

    初见之时,正是顾婳刚刚做了药引子之时,看着这棵树,她不觉亲切,却很是有些不快。

    大千世界,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树,无论是花比枇杷好看的树,还是果子比枇杷好吃的树,都是一数一大堆,怎的就偏偏那么巧,就是她这个药引子的真身呢。

    就好似是天意早定了她这一日要给择尧做药引子,在她这小龟屋还未建成之时,便在这里落了棵枇杷树,铆足了劲疯狂暗示。

    即便到了现在,顾婳还是觉得气不顺,她好好的一棵长了两千多年的小枇杷树,吸收了天地间那么多雨露精华,最终却只是给个这么坏的择尧当药引子,不浪费么。

    顾婳凄凄凉凉地抬头望了望极方艳丽的有些耀眼的天色,心里嘀咕着,祖神哎,你们冥冥之中看着这些,心里不会痛么?

    顾婳专注地盯着枇杷树愤愤不平,没注意到主殿附近一身黄毛的重九先生正慢慢朝着主殿大门走过去。

    待顾婳终于余光发现了重九先生时,只差个两三步他便要迈进了殿门。

    顾婳一急,自是来不及从屋门跑出去,便“呼啦”一下子跳上了窗台。

    由于起身太猛,顾婳刚站上窗台,便觉得灵台突然一黑,就像是肉体把灵神甩出去了一般,整个人没了意识,一头从小窗台上栽了下去。

    这股晕厥的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待她整个人摔到地上之时,灵识便恢复了清明,于是额头、肩膀并肋骨上的痛一并袭了过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是成功把主殿门口重九先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唉吆喂!”

    待看清顾婳那边混乱的景象,重九先生咕哝了一句,便急匆匆朝着顾婳走了过去。

    待重九先生走近之时,顾婳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慌慌乱乱的,见重九先生朝自己走过来,才放下了心,“重九先生,可算是见着你了!”

    顾婳说着,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额角往下流,抬手一抹,便是一手的红红一片。

    “小顾婳啊!怎的把自己摔成这般!怎的不用法术护着自己?”重九先生疾步走到顾婳跟前。

    此时的顾婳看着确实狼狈,脸上、衣衫上都沾着土,额角手掌上还挂着血,刚刚那一摔,身上也摔青了不少地方。

    见顾婳站着不动,重九先生看不下去,唤出治愈的法术,把她周身的伤掩了去。

    重九先生这法术一挥,顾婳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

    “多谢重九先生了!”

    重九先生看了看顾婳,又施了个法术将她周身的土散去了,这才看得清楚顾婳的样子。

    这一看却让他很是惊讶,初初在极方看到顾婳,她虽修为浅薄,却浑身散发着暖暖的生机,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如今她虽是样貌大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清丽,但原来勃勃的生气却似被抽走了一般。

    明明一副少女样貌,却周身透着沉沉暮气。

    再想想方才看到的一幕,但凡有点修为,都不至于把自己摔成那般模样,但凡有点修为,也不至于只能咬牙忍着疼,没法子把这点小伤抹去。

    再想想正是自己把她引到主殿,被君上发现,才有了后面这些,重九先生便不知如何开口。

    顾婳见了重九先生很是高兴,丝毫没有察觉到重九先生心里所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焕然一新的衣裙,朝重九先生竖起大拇指来。

    “许久未见,重九先生修为精进不少。”

    这句话也说的重九先生颇为愧疚,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摆手道,“一般,一般。”

    “说到修为,还从未见过重九先生出招,重九先生打起架来,左手、右手可会执法器?”顾婳绞尽脑汁,把话题引到法器上头。

    重九先生摇了摇头,“执法器是神族的习惯,况法器极其珍贵,重九先生自也得不到什么强大的作战法器。”

    “如此说来,重九先生从未有过任何法器?”顾婳急急地追问。

    “法器倒是有一件,是……”重九先生突然顿住,扭头朝主殿门口看了一眼,“是一件低阶法器罢了。君上怕是正在主殿等着,重九先生此时得去主殿了。”

    正说到关键问题,重九先生却要走了,顾婳很是遗憾,又阻拦不得。

    “自然自然,”顾婳不大自然地笑了笑,“不知这几日重九先生可有闲暇,有空再支上小桌,喝酒吃肉如何?”

    听到这话,重九先生默了默,看不出黄毛之下的神情,只举止有些局促。

    “我自是想与小顾婳把酒聊天的,只君上这主殿之内,若未得准许,不可随意进入。“

    重九先生揪了揪自己下巴上的黄毛,看起来很是为难,“前次谪荆擅自闯了顾婳的小屋,也是被君上罚去冥障禁了好些时日的……“

    “原来如此,”顾婳见重九先生这般浑身难受的样子,也明白以重九先生这忠心盖天的性子,自己如何都没法让他抗了择尧的意思,“我也只是随口一说,重九先生这便去主殿吧。”

    重九先生又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自己”的话,便匆匆去了主殿。

    如此一番,顾婳也想明白了,自己与择尧隔得如此近,只要择尧愿意,自己的每一句话怕都是能被他听的一清二楚。

    是此,极方族人和自己说话,都要顾忌着自家君上的心思,很是拘谨,涉及法器这样的事情,自是不敢敞开了说道。

    一日自己与择尧有这二十步的禁制,便一日难以从旁人口里探听到法器的消息。

    有没有法子,能离择尧远点再远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