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蒙力想让五姑娘去看望看望夫人，毕竟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却被五姑娘一口否决。

    因为她还要陪小荷看看明早的雾凇。

    翌日。

    晨阳揭开朦朦薄云，向楠篱小院投下第一束光芒，五姑娘与小荷相伴漫步于湖畔边。

    五姑娘换上一件齐胸襦裙，颜色还是她喜欢的月白色，薄薄轻纱拂过有些潮湿的雪地，行走间留下一串脚印，脚丫子依稀可辨。

    青丝如柳，虽无风，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拂动，容颜清丽，神情静谧，沉浸在眼前洁白无瑕的雪景之中。

    粉唇轻启，与旁边的卷帘人聊着一些深闺私语。

    小荷今天可开心了，特意提前穿出新年新衣，那是一件对襟碧色上衣，和一件淡淡金黄下裳，姑娘瞧着她，感叹着又要给她重新买一件新衣了。

    她听着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虎齿。

    听闻城里那家店铺又出新装，等姑娘大考完，一定要带姑娘去逛逛。

    想到这，她心底暗暗窃喜。

    渐渐行去，步入湖边水榭，一览湖面风光。

    “姑娘你看，那边好像出来，亮晶晶的，好漂亮啊。”她看向远处，那里有着一整片的庭楼，都是专门租给学院里的一些富家子弟，周围有许多树，树上凝结了晶莹般的雪，与冬阳交相辉映，散射出金闪闪的光芒，十分好看。

    树林里，也有人观赏，或主仆，或男女，显得很是热闹。

    反观湖边的老槐树，积累了几天的雪，完全没有那边雾凇闪闪发光的模样好看。

    她不禁有些失望。

    五姑娘十分宠溺般地摸着她的脑袋，低头看着她，道：“你且闭上眼，我给你变一个戏法。”

    小荷的眼睛忽闪忽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心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只觉得空气骤然一冷，姑娘说了一声好了，她才缓缓张开双眼，天空中竟然下起了细细的冰晶，闪着耀眼光芒，那是结了冰的雾水。

    视线挪到老槐树上，老枝条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洁白晶莹的雾凇，如一大团关边棉花，也如浓浓的一团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烁，很是好看。

    闪光入眼，二人看了许久，五姑娘转身，伸出手掌，想把小院后面的梅园也结上雾凇，却是看见院门站着一人。

    正是东离。

    ......

    ......

    这天没有课，东离一醒来，发现小荷没有给他送饭，等着等着肚子就饿了，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没见着人影，准备出去找找，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找蒙力。

    当他出门，就见湖边的亭子里，站着两人，一个是小荷，另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她一伸手，像是撒了一把细碎银粉，漫天银光，实在耀眼。

    紧接着，还给那棵大槐树披上了一件雪衣，银装素裹，她看着入迷，他看着也入迷。

    突然，她转身看向他，与他对视一眼，她的眼睛很有神，有意无意间总是泛着寒光，但在他的鬼眼里，却看到那一对眸子深处，有一抹明灭可见的暖光。

    她低语与小荷说着什么，小荷走了过来，对他说：“姑娘要见你。”说完，便去准备早饭了。

    他有些紧张，或许是真的紧张，也或许是因为偷窥有所羞愧。

    好在她转身回去，微微低着头，看着湖面。

    他来到她的身边，也不懂该行何种礼仪，干巴巴地道了一声：“五姑娘。”

    她回了一声：“叫我蒙悦。”

    他点头道：“好的，五姑娘。”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他站到她的身旁，也看着湖面，可余光却瞟到一边，但瞧不见任何东西，包括那张令他着迷的容颜。

    沉默了半天，她突然说道：“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来过蒙山？”

    “...”东离顿时一惊，知道她说的是连家那位少主，这他哪里知道？

    “你可记得，我们在山崖上看日出？”

    “...”他没有体会过。

    她转头看着他，小心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从她的语气里，东离察觉到一丝心颤，以及一丝的期许，沉吟了片刻，才回道：“我在望尘山里，受了重伤，导致失去了记忆，所以...”

    她有些失望，回头看着平静的湖面，道：“老师年后便回，这次我自作主张替老师收你为徒，老师回来后，若是看你不满意的话，我也留不下你，所以接下来，你可要看仔细了。”

    东离正纳闷她说的话，只见她伸出手掌，掌中漫出缕缕白色雾气，他知道这是她的灵力，当中蕴含着极致寒意。

    这股灵力一出，老槐树上的雾凇全部凝结成冰，几根树梢承受不起，应声而落。

    缕缕白雾从她的掌中蔓延出去，钻进湖里，湖水随之缓缓流动起来，而后手掌轻轻晃动，湖底冒出一个黑影，随即慢慢浮出水面。

    哗哗～

    东离看着这个黑影慢慢浮现在他的面前，差点没惊掉了下巴，在他们面前，湖面上飘着一叶扁舟。

    只不过不是寻常的那种木制，而是完全由水形成。

    她收回手掌，扁舟朝着他们缓缓驶来，带着哗哗水声，宛如真的一样。

    她深呼一口气，说道：“你上去。”

    东离看着这只诡异的扁舟，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神色仍然波澜不惊，不像是在说笑话。

    他踏出一步，落在扁舟上，脚底的凉意告诉他，脚下的的确确是水。

    他犹豫了一会儿，以为她没必要骗自己。

    于是又向前倾侧半步，这时重心完全偏移到脚下，意外还是发生了，那水做扁舟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噗的一声，他掉到了湖里。

    他心里有些生气，但没有立即发作，静静地看着她，想等一个满意的解释。

    她说道：“你看得不够仔细。”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冬天的水很冷，但他完全可以忍受，只是不太舒服。

    他重新爬上来，期间看到她赤着双脚，不禁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以她的实力，或许冰冷的地面对她而言，完全是没影响的。

    似乎感觉到某人怪异的眼神，她连忙把脚缩进裙摆里。

    “你让我看什么？”

    她转头看向他，说道：“古人可以凭卦象预测未来，你觉得可信吗？”

    他道：“胡扯。”

    “如果是真的呢？”

    那就是你在胡扯。

    他心底是这么想的，但不敢说出来，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回话。

    她回过脸去，说道：“万物普遍联系，阴阳可以互相转化，只要你明白这个道理，便知道什么是灵阵了。”

    原来她是想教灵阵，不过说了一大堆，他实在不懂。

    她接着说道：“灵阵起源于秦前，最初的雏形是军阵，两军对垒，可以依靠军阵发挥更强的威力，随着战争频发，灵阵应运而生，慢慢代替了军阵，后来大秦一统八方，上千年来，催发了各式各样的灵阵，不过近百年来，最流行的便是以画入阵，我所走的路便是这个。”

    安神图不就是她的代表作么。

    想起安神图，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而继续注视那叶扁舟，半晌后，他踏了出去，稳稳地站在上面。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种空间，与班衡的灵阵图并无二致。

    是的，他再一次进入了五姑娘的画中。

    一道白影飘了上来，落在扁舟上，脚丫子不慎露在外面，又悄悄地缩进裙里，好在某人正沉醉了她的画中，并未发现。

    她看着四周，道：“以画入阵与别的方式不同，但跟作画没什么不同，需要那一瞬间的灵感，将这种灵感倾泻在画中，便成了灵阵图。”

    东离点点头，这个他知道。

    “当然，关键在于要与画融为一体，任由翱翔其中，比如这样。”

    她伸出左手，周遭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是一场春雨。

    “再比如。”

    她右手向空中一抹，竟是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彩虹...

    扁舟缓行其间，空中弥漫着新鲜的空气，细雨落在他们头上，令人十分舒适。

    东边的阳光透过那道彩虹，将斑斓光芒投在东离的手上，掌中泛着暖暖的感觉，他抓了一下，可惜没有抓到那道光芒。

    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见她闭上了双眸，鼻尖翘了一下，正在闻着清新的空气，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恬静之色。

    微风撩起她耳畔的青丝，衣袂间翩翩起舞，裙摆下，无意间露出一双小脚，脚丫子在毫无知觉下，动了几下，显得有些小俏皮。

    他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既然此画是五姑娘所绘，意在何处？

    她睁开眼，看着他，“我想一直这样。”

    “...”东离不懂，难道淋雨有助于灵感？

    泛舟游湖，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奈何他不懂。

    “我想以后也可以这样，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她收回目光，坐在船沿，月白色的裙摆落在湖面，双脚浸入凉凉的湖水里，任其飘游，

    “很苦的。”

    东离叹一口气，蹲在她的身边，小时候到处流荡，又经过四年逃亡，深知当中辛苦。

    她说道：“我不在乎。”

    东离一脸黑线看着她，完全搞不懂这位大氏族的天才少女在想些什么，是安逸的生活过腻了？还是想出去历练历练？

    应该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