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悦的画里，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的时辰。

    红霞残血，火烧半边天，春雨已停，晚风席席，吹在脸上有些舒服。

    蒙悦发呆了许久，看着湖底下自己的倒影，眉头微蹙，不知想起了什么忧心事，站了起来，柔声道：“谢谢你能陪我。”

    她伸手向天空一挥，画便消失了。

    东离怔怔地望着她，她的背影总是似有似无地笼罩着一抹落寞，久久后，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脚下的湖水结成了冰。

    抬头望去，视线落在她的脚下，她所到之处，湖水在成片成片冻结成冰，他连忙顺着冰面跟上去。

    原来大氏族的天之骄女也有细心的一面。

    上了地，她的脚底下仍是一片片结霜，他有心提醒一下，但她走得太快，只留下一道道残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尽管她的速度很快，但途径之处，无论是青石路，还是旁边的枯草，尽皆披上冰霜。

    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今日的一幕幕，跟做梦似的。

    他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点，由着青石路，闷着头，进到园子里，找上小荷，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衣食父母官。

    ......

    ......

    接下来的日子照常。

    在案前，他奋笔疾书，水准一如既往。

    最近蒙力也不来救他于苦海之中，而蒙悦自上次湖边见了一面后，也许久未见了，但小荷替她传达的话却不减以往，无外乎让他重抄、重抄、再重抄。

    很快到了冬至这一天，学子们一通进补后，于第二日迎来了年终大考。

    大考的内容跟入府过试一样，一共四项内容，分别考验学子的力量、速度、反应和耐力。

    一天一项内容，四天眨眼便过。

    四天下来，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当然是那些未能通过大考的，这些学子将被无情革除学籍。

    不过绝大多数或艰难或轻松，都是可以通过大考，毕竟既然能过得了学府过试，大考没有理由不能通过，除非本就不思进取。

    大考成绩关乎今后的前程，每一笔都记录在册，公布于众，各方势力皆人手一份，以便日后筛选得意的人才。

    而东离和蒙悦只需通过大考便行，成绩对他们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蒙悦自不用说。

    而东离，只等老鬼一醒，俩人又要重新启程，开始流浪。

    好在大考的内容都不得使用灵力，东离凭借四年的历练，四天下来一路畅通，轻松通过了大考。

    而蒙悦在耐力一项上，成绩一塌糊涂，好在其他三项成绩不错，也顺利通过。

    对于某些人而言，年终大考只是前餐，主餐是后面的灵战，东离所在的学堂里不少学子也参与其中，包括刘千千，以及他的同桌。

    但对于灵阵一道，并无排名一说，但可以自由斗阵，以此检验这一年努力的成果。

    大考过后，学堂的气氛比较宽松，或是互相斗阵，或是偷偷去观看灵战，老师们都不会去干涉。

    不过斗阵时，老师们会在场传授一些斗阵的技巧，如果是不同学堂间的斗阵，那老师们会更加卖力，然后互相嘲讽，或者自顾自吹嘘。

    外面很热闹，东离抽空去看了一下斗阵，一发现斗阵还要奉上一枚中品灵石。

    想想自己只有两枚，只好乖乖回到学堂。

    一连三日，东离都不见同桌上课，一边赞叹同桌实力很强，一边鸠占鹊巢，堂堂正正地坐在案前，摊开他的草稿纸，在上面继续默写《千字文》。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伤已经痊愈，饭量开始增大起来，为此，他需要写更多字，才能从小荷那里换来更多的饭食。

    到了第四日，灵战如火如荼开展，已经快接近尾声了，而斗阵的火热程度也渐渐冷却下来，许多学子开始回到堂上，互相交流起来。

    这一日，班衡终于得了闲，来到堂上，轮流点评，等讲到一半时，刘千千终于来了，不过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

    接着，盛永也随之进来，身上灵力所剩无几，显然与某人斗了一场灵战。

    他来到东离身旁，见东离正全心神地投入写字中，没有打扰他，而是选择坐在一旁，开始恢复灵力。

    班衡停下话语，问刘千千：“败了？”

    刘千千俏脸微红，恼怒地看向盛永，气道：“我被他打下来了，隐身术太诡异了，我根本摸不到他。”

    班衡道：“同等级的水平，小鬼一族确实难缠，不过，以你二品实力，能进入十六强，已然不错了。”

    刘千千道：“哼，明日他跟王小二碰上，我已经吩咐好了，明日让他好看。”

    盛永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威胁一样，天地灵气被他纳入体内，而后在灵诀的转化下，慢慢融为灵力，存于体内。

    班衡道：“咳咳，毕竟也算是同窗，夹带私怨可不对。”

    “我才不管，咦，今日这么齐，无人斗阵么？”刘千千扫了一遍学堂，见到场的同窗挺齐，遂一脸坏笑道：“那么，可有人与我斗。”

    众学子一听，都赶忙缩起脑袋。

    一位女同窗打趣道：“还是算了，我们怕你家情郎打人。”

    此言一出，引起全堂哄笑。

    刘千千争辩道：“别胡说，我跟他可没关系。”

    那女子却道：“别骗人了，我都听说了，王家已经上门提亲了。”

    “小丫头片子，就你话多。”刘千千又羞又恼，脸上泛起红晕。

    “看啊，千千姑娘脸红了。”

    “是啊是啊，这哪里是没关系啊，八字都有一撇了。”

    就在全堂打趣刘千千时，韩浩突然站起来，看向最后的位置，语气平静，说道：“东离，我要与你斗阵。”

    顿时，堂上的纷杂之声渐渐静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韩浩，大感意外。

    一开始，以为韩浩喊错人，但从他的目光中，分明锁定的是东离。

    手里的扇子停了下来，班衡看了一眼韩浩，然后又看看最后那个位置，只见东离不闻窗外事，毛笔在纸上刷刷疾驰。

    东离确实没有注意，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写写写。

    刘千千同样意外，东离的灵阵实力，她再清楚不过，虽然天赋还行吧，但尚未具备灵阵师的条件。

    反观韩浩，在学府里，他的灵阵实力可谓名列前茅，鲜少有人与他斗阵，这时却叫东离与他斗阵，莫不是闲出毛病了。

    不过，她倒是很感兴趣起来，走到东离的位置，敲敲他的书案。

    咚咚。

    东离闻声，抬起头来，瞧着她俏脸上浮现一抹坏笑，再看看诸位同窗，他们同样投来了期待的眼神，哪里知道发生了何事。

    刘千千道：“东离，有人要与你斗阵。”

    “找我斗阵？”东离皱起眉头。

    “没错，我们韩大公子发起邀请了。”刘千千身子一偏，将背后的韩浩露在东离的眼里。

    见韩浩目光坚定，东离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会。”

    刘千千点点头，倒是十分同意，转头看着韩浩道：“他确实不会，我来与你斗阵，正好我一肚子气。”

    韩浩径直地走向东离，此时他的眼里只有东离一人，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淡淡说道：“我要跟他斗。”

    刘千千俏眉一蹙，只觉得眼前这个韩浩有些不同。

    楼阁里静寂无声，静静地看着东离，满是期待了起来。

    但东离没有理会他，继续写字。

    “东离，我要跟你斗阵。”韩浩一个字一个字脱口而出，字字坚定如山，没有半点犹豫。

    见他仍紧逼不舍，刘千千当即冷声道：“韩浩，你要干什么？他连阵眼都不会布置，如何能与你斗阵？”

    韩浩仿若未闻，眼底露出阴沉之色，咬了咬牙，道：“我知你的灵阵并不弱，否则五姑娘的隐款，你如何能能找到，莫非是看不起我！”

    刘千千喝道：“韩浩，你疯了吧！要知道，他是楠篱的人。”

    楠篱是蒙大师的地盘，虽说只有寻常小院般大小，但比起蒙都里偌大的世家，在分量上只重不轻。

    哪怕是巅峰时期的韩家，也不敢在楠篱小院前放肆，何况如今！

    韩浩冷笑一声，道：“哼，我看他是五姑娘的人吧，你要躲在一个姑娘身后，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

    诸位同窗闻言，皆是一阵错愕，话说到这份上，别说当事人了，就连他们也看不下去了。

    可东离仍然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韩浩不同寻常的举动，显然是奔着他来的，或者是说奔着他的真实身份来的。

    这家伙，是兵部派来？

    班衡坐到台上，缓缓摇着扇子，对于韩浩异常举动，他没有出手干预，老辣的眼神扫了一眼韩浩，脸上到了此刻，才显露出一抹凝重。

    言大师一入韩家，便以高价拍下安神图，似乎专门为了韩浩而准备的，如今韩浩又主动发出邀请，莫非当中有某种联系，或者说是交易。

    自安神图问世，言大师就对此多有挑剔。

    相较于今年的两幅，前三幅确有些小瑕疵，但经过蒙大师鉴定，在安神效用上并无大碍，然而他紧抓着不放，大肆诋毁。

    当蒙大师离开北御后，他愈发得寸进尺，连连发出战书，邀请五姑娘斗阵，但以五姑娘的性子，多半是石沉大海，杳无回应。

    与五姑娘斗阵不成，便教唆韩浩与东离斗阵？

    以四枚上品灵石为代价，只为了一探东离的灵阵能力？

    以他商人的目光来看，此事并不简单！

    正当他静下心思考时，那边的韩浩已经无所顾忌了。

    韩浩指着东离和盛永，冷道：“瞧瞧你们俩个，一个胆小鬼，一个小鬼，都这么胆小怕事，难怪小鬼一族被人灭了！”

    刘千千脸色一变，小鬼连氏于五年前覆灭，小鬼一族也随之式微，渐渐沦为他族的阶下囚，生活北御的小鬼，也因此举步维艰，常常遭人唾弃。

    但由于蒙氏与连氏的渊源极深，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如此辱骂小鬼。

    她正要拦下韩浩，却见东离一旁黑气萦绕。

    此时，盛永已收起灵诀，睁开双眼，眼神阴森地盯着韩浩，体内蔓延出缕缕诡谲的黑气。

    那是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