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从东南院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如果只是温度不够，何须如此麻烦。”

    话音刚落，蒙悦从门前走进，小荷接踵而来，还端来一盏热茶，奉到客人跟前，退到一旁。

    唐小胖瞧着蒙悦愣了许久，完全忘了从那些公子们那里学来的规矩，如此直视女子，本就无礼，等他反应过来，噌的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行了礼，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见...见过五姑娘。”

    人人夸赞五姑娘不可方物，今日得见，死而无憾。

    小灵儿却是拉着蒙悦的衣袖，说道：“你有法子？”

    蒙悦轻叹一声，也不知这位久负盛名的魅灵是如何活下来，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幻化之术，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若不是驿馆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小灵儿活了上百年。

    她摇了摇头，来到走马灯前，伸出手掌，从掌中飘出丝丝白气，那是实质的灵力，若没有极为浑厚的灵力，怕是战将也使不出这般手法。

    眨眼间，万千白气如丝线一般，缠绕在走马灯周围，随着她的手掌握成拳头，白气钻进宣纸之中，不知所踪。

    她道：“我给它织了一个屏障灵阵，里面便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还是小五厉害。”小灵儿竖了根大拇指，然后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只走马灯看。

    如法炮制，将另外两只也织上屏障，做完这些，她才问道：“你家叔叔为何不来？”

    问的自然是唐小胖。

    他正瞧着出神，当然这次看的是五姑娘结阵的手法，心想这就是灵阵吗？果真神奇。

    等他反应过来，自知失礼，又施礼致歉，慌忙回道：“回五姑娘，叔他忙着赶灯，来不了，所以由我代劳。”

    蒙悦又问道：“这里面点的是什么？”

    他心想里面点的自然是蜡烛啊，这可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不过他不会这样说，而是实诚地看着蒙悦，道：“蜡烛。”

    蒙悦点点头，“蜡烛是不错，但里面掺了一点香料，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唐小胖想了想，说道：“叔的蜡烛烧起来确实有点香味，说是可以增添一点雅致。”

    蒙悦看着他，胖胖的脸上并无异常，想来没有说谎，只是这香味总是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天下香料众多，她也不可能一一记住，更何况平民所用的香料，与修行之道所用的又有所不同。

    最后她也不想了，便道：“小荷，赏。”

    小荷递上一枚金子，他两眼一下子放出光来，接过掂量掂量，居然有二两的分量，想他前天刚摸上了一两金子，今日又摸上二两，再加上瞧得五姑娘的真容，只怕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多谢五姑娘。”他满心欢喜地行了个礼。

    “动了动了，小五你看，真的动了。”一旁的小灵儿突然叫道，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蒙悦看去，只见灯内轮轴转动，带动了轴上的剪纸，剪纸上的图案借着烛光，投影到宣纸上，如同灵兽，慢慢地跑动。

    或许是蜡烛中加了什么材料，使得灯内弥漫着淡淡云雾，宣纸的三只灵兽你追我赶，腾云驾雾，宛如活物一般。

    虽然比起以画入阵差了许多，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小玩意。

    小灵儿拎起走马灯，瞧了瞧，觉得十分新奇，兴趣一下子就来了，随口问道：“不知今晚的灯会还有什么好玩的？”

    蒙悦突然有些懊悔，果然不该让她和小灵儿捣鼓那花灯，她本想说灯会没什么好看的，却被那个胖子抢先了去，只听他说道：“自然好玩，且不说那灯山和画舫，就是无定水两畔上百种戏法都十分好玩，听说这次灯会有来自西域的术师，可以大变活人！”

    小灵儿瞪着大眼睛：“大变活人？”

    唐小胖笑着说道：“回小姑娘，是的，不过我也没见过，也是听别人的说，说是可以把人变没，然后又变回来。”

    蒙悦听出这个胖子想干嘛了，敢情是要拐骗小灵儿啊，想不到这胖子看上去痴痴呆呆的，说起灯会却如此麻利，一丝也不拘谨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向胖子卷去，这胖子纵使一身肥肉，遭此寒意，刹那间如同掉进了冰窟里，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全部起了，然后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鼻毛都打掉了几根。

    小灵儿回头埋汰了蒙悦一眼，气得跺着脚，埋怨道：“别闹小五，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大秦，这么好玩的灯会我可不能错过。”

    蒙悦一听，也懒得管她，双手抱肘，决定冷眼旁观，反正东离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后面仔细调养也便好了，而且该提醒的她也提醒了，这魅灵要是有个好歹，那也是她自己作的。

    唐小胖狐疑地瞧了蒙悦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继续诓骗着小灵儿，说那灯会如何如何的好看又好玩，惹得小灵儿心里痒痒的。

    “今夜是元宵灯会的第三日，也是最隆重的一夜，那时灯山将点灯，画舫将游行，自是热闹非凡的。”

    末了，唐小胖神情激昂，指点江山般给这次行骗画上满意的句号，一度像极了说书先生。

    他言罢，小灵儿早已心驰神往，小脑袋重重地点下，下了决心，“我要去看！”

    ......

    ......

    既然决定去看，就要准备充足。

    恐今晚无眠，所以走马灯里的蜡烛要有足够的分量，都需要重新换上，此事交由小灵儿去捣鼓。

    为照顾小荷的发育，她自己需要准备吃食。

    至于东离，他需要准备笔墨纸砚。

    而蒙悦，她只需一个事物，便是暮雪。

    四人至昏时分，齐齐出了门，这次不从东门进，而是绕道南门，到了南门，就见南边的官道上星星点点，摆出长长的巨龙，延绵至极远的地方。

    这一幕他们在东门也见过，想必另外的北门和西门也皆是如此。

    蒙都的灯会向来是郡中最为隆重的活动，每年都吸引其他县城的人前来观光，这些星星点点自然是照明的灯火。

    人们如鱼贯入般，将南门堵得水泄不通，守城士兵正忙着疏通人群。

    那些坐轿而来的，只好将车马停在城外，外面早有人设下临时停靠之处，有专门之人看管，倒是不用担心丢失。

    他们好不容易挤过南门，向北直行，走完朱雀街，在凤鸣桥上与那个胖子碰面。

    由于唐小胖早上讲的不错，这次便由他作为向导，既然是向导，对于今晚的行程，他已有打算。

    按照广大民众元宵夜观灯的习俗，先是以凤鸣桥为起点，沿无定水南畔向西，然后过虎啸桥，沿着北畔向东，最后回到凤鸣桥上观礼。

    他将此打算说与蒙悦听，待蒙悦点头同意后，这才下了桥，绕过吕氏拍卖行，沿着河畔向西而去，一路上所见大多是勾栏。

    勾栏是一种用于表演戏曲的场所，此处的勾栏只是临时性设施，元宵过后便要撤走，但造型仍然华丽无比，那表演者的服饰更是光鲜亮丽，显然都是新鲜的衣裳。

    然而台上表演者仿佛无病呻吟一般，哼声绵绵无力，与这般华丽的台面极为不搭。

    唐小胖当即解释道：“元宵佳节一年一度，而这勾栏内所表演的戏曲，一年四季都可以观看，这只是瓦市里的大财主们在此做宣扬之用罢了，真正的艺人都被人请走了。”

    小灵儿大赞：“好聪明啊。”

    东离却道：“无奸不商。”

    偶尔遇见有人看了几眼，然后摇头走了，大概也是像东离和小灵儿一样，第一次参加灯会，听了几声觉得没趣便走了。

    南畔行至半路，突而听闻水上有琴声响起，引行人驻足观望，小灵儿跳到石栏柱上，手提走马灯指向那船，十分兴奋道：“好大的船啊，好漂亮，你们看，还有人在上面起舞，小灵儿也想上去玩。”

    唐小胖道：“此乃灯会两大景观之一，画舫，由吕氏拍卖行打造，长六丈，宽三丈，共设三层楼，一楼是杂物和动力间，二楼设有宴会，是专门宴请城中的大人物的，怕是我这种市井之徒不敢沾染，或许以五姑娘的身份...”

    唐小胖有意无意地瞧向蒙悦，话中自有所指，就是希望蒙悦能带他们上去玩玩。

    蒙悦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讲。”

    石柱上的小灵儿却是蹦了起来，撒气道：“小五，我要上去看。”

    蒙悦冷道：“没门。”

    小灵儿哼了一声，自觉没趣，从上面跳了下来，冲东离摇摇头，一脸嫌弃地说道：“这姑娘不行，太小气了。”

    东离一听，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守一，对于小灵儿的话，他不做任何评断，连神情也不敢有所变化。

    小灵儿见状，哼了一声，“胆小鬼。”

    言罢，就一下子窜到前头，小荷紧追上去，作势要为了姑娘好好理论一番的模样。

    蒙悦拂袖跟上，东离上前碰了碰唐小胖，示意他接着往下介绍。

    唐小胖吓了一跳，赶紧叉手行礼。

    东离的大名如雷贯耳，他自然知晓，那些公子们的仇人名单上都有此人，而且在那些公子们面前，千万不得提及此人，否则少不了一顿毒打。

    东离不知这些，反倒被他的突然肃然起敬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交叉，也回了个礼。

    两人一同并进，跟在蒙悦身后。

    唐小胖边走边道：“这第三层楼是宽敞的甲板，专门提供艺人们施展技艺，也有来自艺馆里的头牌献艺，听闻最后还有今年最有名气的花魁压轴，是不容错过的好戏啊。”

    东离问道：“什么时候？”

    唐小胖刚欲开口，就迎面而来一阵怪风，风中夹着冰霜，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得他直咧嘴。

    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他在楠篱小院也曾遇到过，但也不似这般凌厉啊！

    东离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顷刻间结上冰霜，如同霜打的茄子。